车列见简村已偃旗息鼓,一连几天都带着几十名社会闲散人员在柴胡的拆迁地盘上昼伏夜行,专门干威胁、利诱之勾当。
终于把事情搞到八九不离十,人也累得散了架。车列那天正在1912和几个兄弟在包间里狂欢,听到隔壁有女人尖叫,随后一个啤酒瓶“哐当”碎裂,把女人的尖叫声又提高了八度。
车列提了个酒瓶晃了过去,却见隔壁不是别人,正是陶花媛、慕容若水她们。两个醉酒男人正在调戏花媛和若水,慕容英俊也在,却只能好言相劝。车列走过去把两个浑蛋摔在了地下,两个酒鬼认出是车列,从地上爬起来,见围观的人挤得密实,于是找到两个裤裆缝就钻出去,滚着跑了。
若水把慕容英俊介绍给车列,英俊人本是那种淡淡的,冰得让人望而却步,可他冲着陶花媛却格外殷勤,暖得那叫趋炎附势。车列早已明白,他看到慕容英俊越着急对自己致再见辞,越是坐下不走。陶花媛见车列在,便当是摆脱慕容英俊那家伙的好办法,不觉就对车列温情了几分。若水见车列是个依靠,也不舍得他走。四个人坐下又喝酒、跳舞,英俊心情郁闷,喝得有些高了,车列此时才刚有些酒气。
玩到凌晨两点,众人兵分三路回家。陶花媛到家时,见陶醉、花枝俏、陶花钱仍在客厅盘算着什么事情。花枝俏见花媛回来,怕陶醉生气,便护着花媛想绕到里屋,陶醉却说:“躲躲藏藏地做什么?现在有时间玩,尽管让她玩个够。反正也没有个好去处,我家女儿总不能出去给别人打工。等明后天,我把陶瓷集团买下来,让她去公司帮我,只怕到时候她忙不过来,回家只想睡觉,也不会天天到什么酒吧去混日子。”
陶花媛见陶醉人逢喜事,倒是慈眉善目的,也心里得意,倒在床上就和衣昏睡了。陶醉见花媛都已经回来,就知道时间不早了,于是对花钱说:“英俊那边让投资公司追加的钱都准备好了,现在只剩市里边的意见了。贾副市长收了我们的瓶子,谅他也不敢说什么,其他人员也没有一个不看好我陶醉的本事和人品的。即使鸡蛋里挑骨头,那边由他们去挑,一年三节我也没有一次做得不到的,他们也挑不出什么我有任何不周的地方。我陶醉一辈子辛苦,图的也是这么一天。”
花枝俏说:“那就睡吧,明天还要更忙。”
陶醉也觉得困了,便回屋浅浅地睡了。天未亮陶醉便又起来,把太极拳打了两遍。想到收购完成后还得更忙,这身体是收购的本钱,陶醉又打了一遍少林八段锦。花枝俏早餐也做得有滋味,片断间,几份早点都热气腾腾地在厨房里候着了。花枝俏坐在沙发上散淡了一会儿,又望着陶醉在后花园舞动的背影,想到当年自己当新娘时,可没想过夫君能成就这样的事业。这人生啊,估计也就是个命,有些好处你连做梦都没做过的,现实中却也来了。花枝俏想着想着便幸福地笑了。
吃完早点,夫妻二人均比年轻人走得早,归心似箭般去了陶瓷集团。陶醉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正要在纸上计算什么,抬头却见那报纸堆成了山,并且积了灰在上面。平常上班第一要务是要看报纸的,可在这收购的时刻,也没有闲情逸致看报。正好有清洁工在,陶醉便让她擦完桌子顺手把它们收了出去。
陶醉又要计算,见门口有人探头探脑的,仔细一看,却是师沙露副总,便招她进来。师沙露问:“党委中心组有一个多月没有学习了,是不是今天安排一下?”
陶醉是董事长兼党委书记,这党委中心组的学习也得兼顾。但此时,陶醉却是顾头顾不了尾地忙,见师沙露因身兼副书记一职,念念不忘地又提这茬儿,便叹气地说:“我现在带着你们和左右平抢购陶瓷集团,睡觉都安排不出时间了,还顾得了这些事吗?左右平他们怕是一次党委中心组的学习没搞过,也不妨碍他来打我们陶瓷集团的算盘,局党委咋也不管他?凭啥只管我们?”
师沙露听陶醉说得在理,也不坚持,就出去了。陶醉再要计算,司马心又抢进来问:“去年的年终兑现,局里边核定的数字四月份就下来了,在公司压了一个月了,眼看又是月底,是不是现在就发了呀?”
陶醉想马上率领大家抢购陶瓷集团,现在正是顽强对抗、凝聚人心的时候,不但要发奖金,还要多发点,便说:“除了局里边核定的数字之外,我们再造一张大表,每人另发一千块,名目就叫董事长红包。”
司马心问:“好好的干吗发董事长红包?从来也没有发过红包,怎么跟下面说这事,又怎么跟局里边说这事?”
陶醉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嘛。左右天下集团抢购我们公司,全体员工受了惊吓,仍坚守岗位,为社会生产陶瓷,为企业贡献力量,这种精神值得大书特书,值得大讲特讲。董事长发红包,就是要鼓励全体员工同仇敌忾,团结再战。”
司马心听陶醉讲得有些离谱,但知道发钱也有自己一份,便没有不高兴。陶醉知道自己想得细密周到,又讲得通俗明白,司马心应该懂了,只当他可以离开了。
但司马心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董事长,这高管的兑现怎么发?”
陶醉不解地说:“怎么发呢?按去年的发呗。”
司马心却支吾说:“其他副总都是总经理的八折,我也是副总,去年拿六折,这已经是亏了,今年总该提提吧。”
陶醉面有难色地说:“按理我该提你,但陶瓷集团的财务老总从来都是六折,想必六折有六折的理由。毕竟这些钱都是分管业务的老总赚的,你们搞财务的也就是报报账而已嘛。而且,这是祖制,哪个敢破坏呢?你呢,还是以大局为重,毕竟这是收购的关键时刻,以稳定团结为重。”
陶醉见司马心脸上挂不住,又安慰道:“这是国有企业的老毛病了,我虽然是董事长,但还有很多人管着我,我也只能按先例办事。你也不差那钱,以后在外面吃饭,我手头一松,你多报些餐费,差的钱就补出来了。八折六折的事,只有等到收购完成,我当了这私人企业的董事长,我说了话没有人敢放屁的时候,我再给你加上去。我不但给你加两折,还要加你更多,我就是加你一套房子,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司马心见陶醉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倒是比平日里更加明理许多,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了。
司马心回到办公室,正考虑董事长红包发放问题,突然想起昨天的股东名册还没看见,于是忙让证券部的人拿过来。不看则已,一看又惊了一跳。司马心也顾不得什么董事长红包了,拿了那张纸,撒腿就往陶醉办公室跑,在进门处正好撞了孔清一个满怀。司马心说:“你们两个领导都在正好,左右天下集团又增持了。”
陶醉刚好把那笔账算得有些眉目了,知道按照慕容英俊的数字,即使左右天下集团的那两个亿不回来,自己也能收得动了,心里正陶醉着呢。突然听到司马心这一闷棍似的话,陶醉也惊呆了。孔清问:“他们总在二级市场搞什么?这么高的成本要这么多,难道他们不准备要那国有股了?”
司马心说:“哪有那么呆的收购呢?看这架势,左右天下集团手中筹码差不多收齐了。今天他们的增持只会是左手倒右手,暗仓倒明仓,这股价还不是自己跟自己算账,他们又怕什么?看看这前十名股东,估计都是他们的。”
陶醉急道:“你看看他们那些暗仓加起来有多少。”
司马心说:“估计也有百分之二十了。”
陶醉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问:“怎么就让他们买到了?愁死了!”
司马心说:“这股票天天挂在市场上,他们有钱买,谁也不能拦着。”
陶醉生气地说:“让你季报把利润往上做,做到每股三块钱,你就是不敢!如今要是做到了三块钱,凭他左右平拆房子、卖地也买不起!”
司马心为难地说:“原想做到一块五就差不多了,谁知道左右平那么疯狂!”
陶醉坐不住了:“我得到市里边告他们去,他们这样干,把政府的面子往哪边摆?难道就任凭他在二级市场就把陶瓷集团买了?或许左右平听说国有股不给他了,才急成这样,也不得而知,这样想,却是一件好事。”陶醉说完急忙走了。
司马心捧着那本股东名册,也无精打采的。路过师沙露的门前时,师总问:“手中是什么宝贝呢?”
司马心说:“还宝贝呢,差不多是定时炸弹了,左右天下集团昨天又增持了,估计今天还在买,成交量大得惊人。看样子收盘后又要公告了。烦的都是我。”
师总问:“我不懂。你是专业的人,我问你,他们这样的买法,真的就能把陶瓷集团买走?”
司马心说:“不管买不买得走,总是横空插了一杠子。后面少不得有董事会改选、管理层变动、股东大会打架这一桩桩闹心的事,这些都是董秘要烦的。还有这公司控制权一旦有了变化,第一个要换的就是财务老总。不管是这董秘还是这财务老总,都与我脱不了干系,你说我愁不愁?”
师沙露却冷笑着说:“这乱世出英雄,你这么重要,或许是你的机会呢?”
司马心不解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师沙露说:“哪有什么意思,随便说说。我只是不同意你的话,那最急的总不会是你,自有人比你急一万倍。”说着,师沙露就朝陶醉办公室的方向努努嘴。
司马心笑说:“那倒是。我们也不过是百分之四的股份,还得了个管理层收购的虚名,得大头的还不是他?想我司马心,副总都当了两年多了,到现在还是六折的待遇,这国有企业怎么搞得好?!这么一想,还不如被那左右平收了去。让他来搞,我们全都散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比现在,受他那么节制着,又没什么本事,害得我们名也图不着,利也图不着。”
师沙露示意说:“小声点儿,到这时候了,无非是看谁的能耐大了,你也犯不着生气。”
司马心说:“我哪儿是生气,我是空有满腹的本事、满腔的抱负,又到哪里去施展!”说完,长叹一口气便走了。
司马心回到办公室,依然是心灰意冷。看到陶瓷集团的股票涨势如虹,自己却被深套在那银广厦里,司马心觉得自己失去的何止是一个年代。
司马心刚熬到收盘,果然接到成本的电话,接洽发布增持公告的事。司马心前几次接到成本的电话,理也懒得理,要不是上交所管着,估计公告也不想发一个。“凭什么你们不经我们同意,就买我们股票?”司马心曾问过成本。今天,听了成本的电话,司马心却莫名地有些软弱。司马心只是说道:“成总,辛苦了,你把材料传给我,我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