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平驱车回到家中，见柳静薇自己在厨房里忙碌着，便问厨房的阿姨哪儿去了。尚须在外边客厅气呼呼地说：“别问她了，让我给撵走了，今天让你老婆辛苦一回。”
左右平惊问何事，尚须手舞足蹈地说：“我房间里有一套亚运会的银币，是我收藏的珍品，丢了五六年了。今天，这老家伙竟然也拿过来一套，说是她儿子的东西，想让我出个价收了。我一看那银币就是我丢的那套。她也真是钱迷了心窍了，或者是老糊涂了，偷了我东西还要找我换钱。正好撞到我的枪眼上。”
刁仁说：“这个阿姨在我们家十年了，我不相信她干了这事，你冤枉她也不得而知。”
尚须说：“爸爸，我怎么可能冤枉她？您也不想想，就是那埋了几千年的东西我都能分辨出朝代来，我自己的东西还认不出？”
忆春那些天心情持续低落，嫌尚须吵得慌，就说：“那就换了吧！也不管是不是她干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明天再找一个阿姨就是了。”
柳静薇插话说：“再找一个也不是那么简单，现在找一个手脚干净的，要打着灯笼找了。”
左右平本想将青花瓷瓶注入高河陶瓷的事与大家说说，见一家人的心情都被那阿姨搅坏了，也不好意思再说，只好闷闷地坐着。大家草草地吃了饭，便各自回房。
左右平对柳静薇说：“明天我要将青花瓷瓶带到公司去，公司有二十四小时保安，放在家中，万一再碰到这样的阿姨，总归不安全。还有，我们计划将青花瓷瓶定向增发到高河陶瓷。”
柳静薇问定向增发是什么意思？左右平说，就是由高河陶瓷发行股份，左右天下集团将青花瓷瓶评估作价，认购其发行的股份。
“那是不是青花瓷瓶又还给高河陶瓷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出来的东西，还被李书平敲诈了一笔钱走，如今在我们手里还没有捂热，又要把瓶子让出去，我真的难舍难分呢。”柳静薇说。
左右平说：“这不是简单地送回去。你还没有听懂，这定向增发就好比是舞那流星锤，锤子甩出去了，但锤子这端还有一根绳子系在我们手中，锤子并没有脱手出去。青花瓷虽然定向增发给高河陶瓷，但这样一来，高河陶瓷就全是我们的了，更何况高河陶瓷的一只瓶子。”
柳静薇笑说：“你这锤子甩出去要伤人了。你这样一比喻，我好像懂了，再细想，又眼花缭乱得看不懂了。”
左右平说：“你不懂也是正常。还有更让人不懂的东西，华尔街的衍生工具，就是专业出身的人也不见得都懂。”
柳静薇说：“反正你们不想让我们看懂的，肯定是想忽悠我们这些外行。我不管你们搞什么名堂，天天能让我看到那个青花瓷，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不是说锤子扔出去了，还能收回来吗？收回来了，就放在我的办公室。”
左右平说：“你放心，连瓶子都不用动的，增发成功了，只不过从左右天下集团的账面转移到高河陶瓷的账面。明天我就安排人到家里来取，以后就放在你的办公室里。”
柳静薇问：“你做这么大的事，还像上次那样不问问妈妈的意见吗？”
左右平说：“我会单独跟妈妈谈的，这件事涉及上市公司，范围要控制。”
柳静薇说：“你把瓶子搬走，尚须就少一个天大的乐趣了。”
左右平问：“怎么的？和尚须有什么关系？”
柳静薇笑说：“自从这青花瓷搬回家以后，尚须一天至少也要来这儿看两三次。”
左右平说：“他看什么看？他应该去看贾兮兮的。姨妈走了，他老婆一个人在医院住着，足够冷清的。静薇，要不你明天去看看贾兮兮吧。”
次日，柳静薇来到省中医院。贾兮兮靠在病床上，面色苍白，气若游丝。贾兮兮看见柳静薇进来，欠着身拉着柳静薇的手，抽泣着说：“静薇啊，我哪里想到那个瓶子是假的呢？都是我造的孽，却让我哥哥买单，我心里堵得慌啊。”
柳静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好言安慰说：“兮兮啊，好好的想这么多做什么？你哥哥和领导那点误会早晚会弄清楚的，只要真相大白了，还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贾兮兮泪流得更凶，说：“这点我也确信，可我哪里想得到我是快死的人呢？如果没有阳寿，任何事都不能等，就是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我也不想死。这样荣华富贵的日子我还没有享受够呢！”
柳静薇刚从尚忆秋去世的悲痛中恢复过来，听了贾兮兮的话，不免又泪流满面。
柳静薇抚着贾兮兮冰凉的手说：“兮兮，犯不着。现在的医疗水平，别说你这样的病了，就是那绝症也能治好。”
贾兮兮接着说：“功名我丢不下，那尚感我也丢不下。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我能丢下的，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就最不喜欢我，我婆婆也不喜欢我，如今她们俩都走了，是不是会把我带走呢？”
柳静薇问：“你好好静养，不要在这儿胡思乱想。老太太和忆秋姨妈活着的时候，虽然嘴上骂你，但心里疼你。”
贾兮兮说：“不想也不行，躺在这儿就是让我想事情的。”
柳静薇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家接连走了两个了，不信还会有。尚家的气数不至于败落到如此地步。我问你，这几天来看你的人多吗？看的人多了，跟你聊聊天，让你分散一下注意力，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兮兮啊，你要是不嫌弃，我以后每天都来陪你。”
贾兮兮说：“你有许多事要忙，不用天天来，偶尔来看看我，我也知足。再说了，来的人倒是川流不息，但就是全世界的人都来看我，又能怎么样呢？她们看着我这样子，无非是可怜我，连赵柳钱都来看过我。你说她是看我呢还是刺激我？她不来倒好，她来了，反倒让我心如刀绞。”
柳静薇说：“尚须来得多吗？”
贾兮兮叹气说：“想到他，我也就死了这争强好胜的心了，还不如一闭眼，万事皆空呢。他哪里肯来啊？求着他来，才来看我一次。他喜欢把我打扮成别人，就是不喜欢我本人，他喜欢那木乃伊比喜欢我更多几分。他这是职业习惯，喜欢看死人，不喜欢看活着的人和病着的人。再说了，我病了正中他的意。人家说人生有三大不幸，中年丧妻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我也知道，他巴不得中年丧妻，好找小的，也许小的早找好了。但那小的，我劝她也少得意，还有那更小的在那儿排着队呢。只有更小，没有最小，只有一口气断了才能断了那念头。”
柳静薇劝解道：“你也别这么想他，他一个局长，哪里的文物不要他操心呢！”
柳静薇与贾兮兮说话时，尚须也没闲着。尚须在白菜家喝了几口米酒，小睡了一会儿，就把随身带来的一身汉朝风格的服装拿出来，鼓动白菜穿上去。
白菜穿好，到镜子前一看，扑哧一笑，只见袖长而宽，到肘部突然缩了下去，上衣也是空荡荡的。白菜在腰部束了一条阔带，才有衣袂飘飘的感觉。
白菜又按照尚须的意思，找来一盘《十面埋伏》循环放着。白菜又找了一小块羊毛地毯，在上面随着调子舞动着、旋转着，如花临风，轻盈飘举，摇曳多姿。
白菜舞得风生水起，尚须看得如醉如痴。
尚须击掌轻唤道：“虞姬。”白菜不答。尚须再唤，白菜应了，声音轻细而销魂。白菜再跳一支，尚须再唤，白菜再应一声，如歌如泣的舞者。
尚须沉吟片刻，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白菜附和着咏叹道：“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白菜作自刎状，尚须一把扶住。白菜顺势倒下去，两个人均感觉来了电流，尚须喊：“虞姬！”
白菜喊：“霸王！”
尚须和白菜在《十里埋伏》的琵琶声中滚在了一起，刹那间，两个人“霸王”、“虞姬”地乱叫一气。尚须欲擒故纵地停了一下，却发现白菜已趁势脱了身，翻了出去。
尚须急得大叫：“虞姬，怎么了？”
白菜气喘吁吁地说：“我有障碍，我当不了虞姬！”
“好端端的，为什么呢？”
白菜低声说：“‘遗恨江东应未消，芳魂零乱任风飘，八千子弟同归汉，不负君恩是楚腰。’你知道吗？这个虞姬是千古刚烈和痴情如海的女子，我们这算什么呢？要被雷劈的。真的，我有罪恶感。我怕，我要是虞姬，那你尚局长就是在强奸中华文化！”
尚须叹气道：“好好的感觉被你破坏了，你又认真什么呢？再说了，强奸中华文化的又不止我一个。”
白菜伤心流泪地说：“你想强奸谁不关我事，我天天跟你这样又算什么？你哪一天是用心的？无非是醉生梦死、寻欢作乐。”
尚须诧异地问：“你想怎么样呢？”
白菜反问说：“我难道不能嫁人吗？”
尚须敷衍说：“你想嫁人就去嫁人，今天你得嫁给我。”说着尚须又把白菜压在了身下。
白菜捂着尚须的嘴：“你这色鬼，不准你再虞姬虞姬的。你也不是那西楚霸王，你是霸占差不多！”
两个人总算找到了风花雪月的通道，便嬉戏一番。白菜见尚须瘫在了床上，便起身说：“你快起来，你没有事，我还有事。”
尚须耍赖说：“你有什么事？你又不是虞姬，我也不是霸王，我们没有宏图大业要做，你就让我在这温柔乡里睡上一天吧。”
白菜说：“你睡，找你的床去睡，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你快点起来，我来不及了。”
见尚须不明白，白菜就解释说：“下午左右天下集团要找我们所做评估，还是那个青花瓷瓶。同一个瓶子，被评来评去的。我看那个瓶子不能叫青花瓶了，应该叫青楼瓶。”
尚须听了像被针刺了一下，问：“左右天下集团？是为了什么？”
白菜回答说：“他们不肯说。他们越不肯说，越是有戏，八成和高河陶瓷有关。那个青花瓶如果是个小姐，那高河陶瓷就是现成的嫖客。你有钱，赶紧去买高河陶瓷的股票吧。”
尚须破口骂道：“妈的，瞒得我死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