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送货的男人嚷着。
“嚷什么嚷,”李课长现了人身。
“领导,我们家的货到了,得有人收啊。”送货的男人不满。
“人都忙着呢,抽不出来。”李课长上前一步,扶住满满的一车货。
“有这么忙?又不过节的。”送货的男人还在计较。
“这就是人气,不忙,你家的货怎么卖出去?”李课长摆手,“好,停。”
“可把我累死了。”送货的男人擦擦额头上的汗。
“喘口气,歇会儿,我去叫人。”李课长去了卖场。
送货的男人蹲在一角,大口喘着气。
“送货,谁送货?”救兵娟子驾到。
“在这儿。”送货的男人站起身,“我送货。”
“送货怎么还藏着啊?”娟子打趣道。
“天热,太累啊。”男人说的没错,“就你一个人?”
“一个人,还嫌多呢。”娟子开始帮着卸货,“别傻站着啊,干活儿。”
“一车货,你一个女孩子,行吗?”货在男人手里,从车上落到了地上。
“可别小瞧我们女人,”娟子笑笑,“没有女人,地球就转不起来。”
“可真逗。”送货的男人干活儿,嘴也闲不住。
“卸货喽。”许知远出现了。
“许知远,谁让你来的?”娟子发问。
“课长啊,”许知远开始搬货,“课长担心你一个人应付不过连,特意安排我来的。”
“好感动啊,”娟子伸长了可爱的嘴唇,“晚上,请你吃饭。”
“吃饭就免了,还是干活儿要紧。”干着,干着,许知远觉得不对劲,“怎么把货都放到地上了?待会儿往仓库转移,还得费劲。”
“对啊,”娟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都怪你,送货的。”
“关我什么事啊?”送货的男人不平,“你也没说往哪儿放啊!”
“行了,”许知远转身,“我去找个上货车。”
“别卸了,大哥。”娟子一屁股坐在货上。
“白做了这些无用功。”送货的男人力气本来就所剩无几。
“歇着吧,大哥。”娟子拿出手机,翻起来。
“上班,好闲啊,”男人羡慕道,“不像我们,被太阳晒得直冒油。”
“大热的天,也够可怜的。”娟子早就注意到了男人脸上的汗水。
“上货车来了。”许知远找来了最需要的东西。
“真费劲。”娟子不情愿地把货从地上搬到上货车上。
“这可怪不了别人,”许知远清楚,一个人的失误只能有一个人来承担,“还好,还有我们和你分担。”
“哥们,说得对。”送货的男人搭了话。
“少贫嘴。”娟子不认输。
“有本事,把这车货全包了。”送货的男人不依不饶。
“你以为,我干不了?”说完,娟子甩开膀子,大干起来。
许知远笑笑,没说什么,一个女孩子,有魄力。
“总算干完了。”卸完货,娟子像是被雨淋了一样,湿湿的。
“这回,知道什么叫累了吧?”送货的男人不忘调侃一下。
“累,才好,”娟子用手抹抹脸上劳动排出来的产物,“我去凉快凉快。这儿,就交给你们了。”
“女人啊,女人。”送货的男人摇摇头。
“记得,你们家送货的不是你啊。”自上班以来,许知远没见过眼前送货的男人。
“我是刚调到这边的,”送货的男人揪揪身上紧贴着的背心,“以前,我负责另一家店。”
“这样。”许知远明白了。
“怎么称呼?”送货的男人主动询问。
“许知远。”许知远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刘枫。”送货的男人伸出了手。
出于礼貌,许知远伸出了自己的手。
从没有人伸出手,主动向一个外人示好。
但从伸手这小事上,许知远认定,眼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哥们是个性情中人。
“今后,请多多帮助。”刘枫笑道。
“一定,一定。”许知远知道自己的工作就是配合好供货商,共同把工作做好。、
“还有家店要送货,我先走了。”道了别,刘枫走了。
送走了新认识的合作伙伴,许知远还得去仓库。
“卸完了货,就万事大吉了,”面对有些凌乱的货物,许知远想起了刘枫说的话,“女人啊,女人。”
按照商品排放规定,许知远把每一种商品放在其应该在的位置。
忙活了好一阵,尾巴总算清理完了。
看看手机,饭点即将过去。
餐厅里,吃饭的人稀稀拉拉,没有几个。
今天没做菜,因为没菜可做。拿出自己带来的饭碗,盛上白白的米饭,吃一口,有一点甜,有一点香,饿了,才知道单吃白米饭也这样好味道。曾经,热乎乎的馒头,香喷喷的米饭,那样亲切。而今,吃一口馒头,想一口米饭,都是奢侈。毕竟,离开家,没有了现成的饭菜,没有了及时的温馨。也好,自己动手得来的,才珍贵,才香甜。
“吃白米饭,这么艰苦?”娟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还不是你害的?”许知远看看坐在对面的娟子。
“我,可没有不让你吃饭。”娟子极力为自己辩解。
“你是没有不让我吃饭,”许知远停止咀嚼,“可是,你把货放错了地方,我整理了好半天啊。”
“对不起嘛,”说到这儿,娟子知道错在哪儿了,“都是我不好。”
“还好,”能填饱肚子就行了,许知远没有太高的要求,“还有白米饭。”
“给,”娟子拿出长长的一根东西,“烤肠,算我的补偿。”
“谢了。”许知远看一眼烤肠,没有动。
“吃嘛。”娟子把烤肠往许知远碗边推推。
“饱了。”许知远嘴不馋,尽管平时难得闻一点荤味儿。
娟子拿起烤肠,剥开了皮,放到了许知远的饭碗里。
“娟子,我不吃。”许知远吃的已经差不多了,不想浪费一根好好的烤肠。
“你不吃,就是瞧不起我。”娟子撅起了嘴。
“好,我吃,我吃。”许知远拿起烤肠,咬了第一口,第二口……
“好吃吗?”娟子笑了。
“好吃。”许知远知道,烤肠真的好吃。
“真的?”娟子不信。
“真的,”许知远把烤肠伸向娟子嘴边,“你尝尝。”
“不尝。”娟子往后撤身子,“你吃吧,吃了就饱了。”
“谢谢你,娟子。”许知远感激,感激一个女孩子这么认真,
“谁让我们是同事呢。”娟子从板凳上站起来,“我,要去干活儿了。”
“等等。”许知远有话想说。
“什么事?”娟子在等着什么。
“娟子,你长得像一个人。”这是许知远在美尚的收获。
“像谁?”娟子迫不及待。
“像从小一块玩的叔叔家的妹妹。”许知远的饭碗里,还有几粒白白的米。
“叔叔家的妹妹?”娟子把眼角垂下来的头发往后捋捋。
“妹妹结婚了,做了妈妈,”感慨不自觉地在这个场合这个时间涌上许知远的心头,“只剩下哥哥,一个人。”
“会的,会有那一天,”娟子的话是祝福,是喜事,“哥哥也会找到自己的妹妹。”
说完,娟子走了,去干活儿了。
许知远手里的烤肠只咬了几口,剩下的百分之九十还拿在手里。
会吗?哥哥会找到妹妹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娟子,就想起了小时候一起玩的妹妹。跳绳,迈步,捉迷藏,写作业,儿时的天真都成了昨日的往事。妹妹长大了,有了家,有了丈夫,有了孩子。哥哥和妹妹,还能不能一起跳绳,一起迈步,还能不能一起捉迷藏,一起写作业?即使能,也要好好准备,也要等待来日。人,长大了,不是孩子了,要做家务,要喂养孩子,要照管家。这些,都是单身一个人的哥哥想象不到的繁杂。
妹妹说过,做老师多好,退了休,工资还这么些。
是,做老师工资不算低,待遇也好,可那不是哥哥想要的世界。
即使教出来的成绩不好,顶多面子上不好看,面子又值多少钱?从小那个乖孩子,怎么就变成了不走寻常路的叛逆者?人,可以熬,可以等,可以消磨时间,只是时间也就真的这样消磨走了。
做老师,需要耐心,需要责任,需要教诲的谆谆。讲台上的激情四射,考场上的来回巡视,高考分数出来的欢欣雀跃,这是老师的舞台,这是老师的世界。
做老师,有他的优越。比如学生家长请客,请客大可不必,只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急切,一顿吃吃喝喝不一定换来龙凤飞天,多多关照不代表龙凤能理解用心的良苦。请客,可以去,可以不去,去与不去没什么区别,只是家长见了老师一面,见面之后谁会记得谁?吃人家的嘴短,老师缺的不是一顿饭,多吃了一顿,也不会教出更高的分数,更好的天才。老师,只是众多行业里的一个职业,只不过是稳定了些而已。
做老师,有他的不优越。家长的请客似乎给老师涂抹了另一种颜色,灰灰的,不自在的,教不好孩子,可是老师的不对。教育,出人才,考不出几个一本,还算什么重点学校?评职称,看水平,水平不高,看资历,资历没有,看能力……学校,原本洁净的圣土也染了尘埃,变了色调。
做老师,有他的烦心处。呜呜呀呀,什么样的性格都有,什么样的人物都出,一群花季雨季中的男孩女孩,心怎能不躁动?老师,学生,二者之间,怎样平衡?话多了,就唠叨,少一句,就牢骚口出,会转动的脑袋不是锈住了的铁球。而聪明,灵动,用的不是地方,调皮,捣乱,不学习,有一套;思考,创新,找方法,像霜打的茄子。明天的太阳没有光芒,有的只是昏昏沉沉的模糊的影子。
走出学校,不后悔,从没有过。
走出学校,有些怨恨,恨路的不平,恨路的曲曲弯弯。
谁也不能预测还没有走的路是什么样子,而一个人的路只能由自己走,即使汗流浃背,即使风霜雨雪,即使头破血流。
光阴搁浅了,一搁浅就是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能走多少路?
路没少走一点点,事没多做一点点。
稚嫩的心受了伤,还曾发过今后不来生成的毒誓,转来转去,转了一圈,才发现,省城才是喜欢的感觉。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男人,应该有满江红的气魄。
莽莽苍苍,一个人在呐喊。天上的云和月,是征途,是奋进,是抱负。征战过,胜利过,失败过,才会懂得用兵之道。年轻正当时,胜败不可期。全力以赴,即使败了,也会笑啊,败得值,败得烈。来日,定能整装待发,奏响凯歌。
闲,多少闲已过。
白,少年头也白。
闲与白,都是必然,都是天缘。
咬一口烤肠,香,那是人用心做的精肉的烤肠。
吃完长长的烤肠,吃完饭碗里的最后一粒米,许知远要去上班,去干活儿,去迎接仍然美景在握的下一个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