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滴雨点滴落在了李安生的脸上。瞬间,他原本已经模糊的所有感官,忽然一下子都敏感了起来。先是头部剧烈的疼痛,仿佛十来把小锤子正连续不断地敲打着他的天灵盖,“叮咚——叮咚……”的毫不留情。他的意识似有若无,似真似幻。接着是他的其他的感官,眼睛突然张开。好像是想与之协调,嘴巴也大开大合着,大口大口呼吸着所有他可能呼吸到的空气,就像溺水的人刚被心肺复苏术给救活了一样。
接着他终于知道了自己梦中的海水是怎么来的了,是嘴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吐出来的咸咸的血水,已经变成了风干的血迹了。而那种好像置身水中的感觉,也许是来自于自己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的身体吧。
再来就是一阵阵的头皮发麻,汗毛直竖,因为一睁开眼,李安生的四周依旧是神不见底的黑暗。除了天花板上一个小小的孔洞里透射出一丝诡异的月光,刚才的水珠便是从那里滴下来的吧。他感到极度的恐惧,是那种经历过死亡的恐惧。他是真实存在在这真实的世界上,还是现在呈现在他面前的就是人们口耳相传的地狱的本貌,他真的闹不清楚。他只是拼命,贪婪地呼吸着每一口空气,如同一个新生儿。
活下去也许是他心中如今唯一能想到的事情了吧。
就在身体往前倾的一刻,李安生终于发现了,终于发现了那粗糙的质感。他的双手被一条粗如蛇身的麻绳紧紧的绑在了一根粗壮顶梁柱上。地狱应该不会用这么低科技的方法吧,等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得问问从那边回来的人们。李安生心里戏谑的想着,当然也是想让自己放松下来。
李安生觉得大抵有那么两种情况,第一种是自己像鲁滨逊一样流落“荒岛”了,也就是在一个完全陌生又没有任何人烟的地方,这也算是所有冒险者都必须担负的风险吧。他想起读过的《鲁宾逊漂流记》,最后他决定让自己冷静下来,也许自己也该向鲁滨逊一样把所有好的坏的都记在账本的收益(贷),损失(借)两栏里。但在之后的半秒钟里,他马上发现了资本主义这套方法明显无法实践于社会主义盛行的这片土地上,他被绑着的手拒绝了他记账的要求,这一项得记在损失那栏里面,谢谢。那么,情况就越发明朗了,自己这是被抓住了。
李安生有咽了咽口水,肋骨的阵痛使他头脑清醒的哼了一声。
首要问题是什么?他心想,应该就是自己在哪儿了吧?
他观察着四周,在极小的的被月光照亮的范围内,他的右边有一扇残残破破的窗子,夏夜的雨就这么爽利的下下来了。滴滴答答,乒乒乓乓,啪啪哒哒,还混杂着泥土特有的芬芳。这些声音有长有短,嘈嘈杂杂,非常的不规则,这应该是一个被废弃已久的地方,残垣断壁,破败不堪,有砖墙,有铁皮屋顶,又有疏于打理而丛生的杂草,还有横七竖八的腐枝败叶,雨水打到这些东西上的声音都不尽相同。
刚想到这,天边忽然落下了一道闪电。这闪电这么一闪。李安生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了,猛地坐直了身子,借着电光尽力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这个房间不小,甚至比学校的教室都还要大上几分,正对着李安生的那堵墙上,好像有字,是什么“……丝之差,优……分家。”因为墙体的剥落,已经少了两个字,这一点是李安生靠着字体之间的间隔判断出来的。
李安生此刻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想。也不仅仅只是这些字,在他的手心里还有一滩湿润的油渍。这些油渍已经告诉了他时间距离自己晕倒那时应该还没有过多久。这些油渍明显是刚才他握的那柄大扳手上的,那么可以暂且推断出这个地方距离刚才的货运站应该也不会太远,至少时间距离上是这样的。
而这个区域在县城的规划里并没什么具体的名字,但因为这里有长途汽车站和货运站,所以暂且叫这地界车站区吧。在县城建立的初期这个长途汽车就存在了,离国道也近,交通便利。随着时代的变迁和发展这个地方就成了这个县城最早发展起来的一个区域,便成了河的北边的黄金地带了。有了货运站,有了罐头厂,卷烟厂,纺织厂,批发市场等等等等。而随着这劳动力的产业的发展,县级以下行政区划的人口也纷纷涌入了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县城,人多了。这种情况下,政府只好把城南本来荒芜的土地也都开发了起来,建立了靠近高速公路,远离居住区的工业区,而这些工业区自然有相关配套政策的扶持。就这样在短短的几年里,这些工厂都搬到了原本人迹罕至的河的南边,外来打工的人也自然而然的居住在了河的南边。
而李安生此刻心想的就是,自己所身处的正是在这些搬走的废弃工厂里的其中一间厂房。墙上的标语既不是什么诗词,心灵鸡汤,也不是什么庄严肃穆的警钟长鸣,很明显这只能是一类标语,哪一类?鼓励提高生产质量的标语。再加上嘈杂雨声所勾勒出来的已经被拆的七零八落废墟景象。还有更重要的……
更重要的一点……
是什么呢?
窗外的走廊上,一股刺眼的灯光正向着这间房间不急不徐的靠近。
李安生此时只有摒息凝视着那道光束,希望是救援的船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