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剧烈的痛,比之前更甚数百倍的痛!
火烧火燎地钝痛瞬间被彻底掩盖,冰火两重天的巨大痛处如同火山爆发一样从身体里瞬间充斥到脑海里,她觉得冷,被冰封的冷,好像五脏六腑都已经结冰失去了所有的机能,可是同时,刚刚那种火烧内脏的感觉确实愈演愈烈!
她看到那个孩子眼中的自己,一瞬间全身通红,一瞬间又冰霜覆盖,狼狈地恐惧地,她看到那个先前折磨自己的女人都已经不忍地转过了身,可是那个孩子,依旧清清冷冷地看着自己,没有丝毫变色,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淡淡地问自己:“还是不说么?”
如果她还有力气,她很想大声问一句,这样残忍的孩子到底是谁?!即使是弑神,都不会有这样的人存在。一时间,竟是完全不求生,只求轻松地一死,壮志决绝地嘶吼:“要杀要剐,随你便!”
可是对面的那位,似乎并没有听到自己的怒吼般,不言不语,就这么清清淡淡站着。那姿势明明没有什么变化,却偏偏让人觉得突然妖邪狠戾起来了。
对面的孩子抬起右手——在她瞬间绷起全身肌肉准备迎来又一波更加可怕的折磨的时候,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椅子呢?北瑶越来越不懂规矩了,本小姐千里迢迢爬上来,腿酸。”
“……”
即使是这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刻,壹也有点哭笑不得。而那个红衣女人,真的就这样去搬了一张软塌,镶金嵌玉,璀璨奢华,三层软垫都是极品丝绸,在日色下闪着五彩的光,身后女子蒲扇轻摇,媚态横生,她甚至端了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一颗颗地剥好,喂着软榻里眯起了眼睛的孩子,“小姐,这是小姐最爱的冰镇葡萄,奴婢喂您。”
小小的孩子躺在日光下,微微眯起的眼如同倦怠的猫咪,她抬起毫无瑕疵的玉手又轻轻地打了个哈欠,才软软道,“还是北瑶最贴心。”
她说这话的时候,尚且还在吃着葡萄,而当她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那一颗葡萄刚刚咽下,她没有张口去吃侍女手中的葡萄,而是忽然之间抬了头,直直看向已经全身无力耷拉着脑袋眯着眼睛的女人。
壹就是突然愣在了那双眼睛里,那双眼睛,黑的史无前例,紫色的光芒越来越浓烈,而在这浓烈的紫光里,夕颜说了一个字,这个字说完之后,壹就知道她即将死去。
那个孩子,红唇轻启,呵气如兰,轻轻地说了一个字:“打!”
小小的孩子,打着哈欠,姿态优美如同九天之上的神明,只是那一个“打”字,却含着决绝和凌厉,含着一往无回的恨戾,低沉干脆,壹深深地打了个冷颤,紧接着,四肢百骸的钝痛感就弥漫开来。那种带着雷元素和黑暗元素的鞭子,每一鞭都深深地破坏了自己的内脏。她甚至听得清一鞭一鞭沉闷的声响在自己身上炸开,那种沉闷,带着五脏六腑瞬间的败坏和血肉的焦糊流逝。
痛到了极致,甚至感受不到痛苦,像是已经灵魂脱壳般看着自己的躯壳受刑,大脑已经能够清醒地看着、恐惧着、瑟缩着。脚下,一汪鲜血汇聚,融化了满地的积雪,红色的血水混着鞭子带起的碎肉,流成红的沟渠。
连晕过去,都做不到。
“我知道,杀手一向强硬地不怕受刑,大不了一死。但是……如果生不如死呢?鞭打你不怕,但是暗夜的鞭子会让你连晕过去都做不到,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怎么受刑,你可以亲自闻一闻烤肉的味道。或者,你是不是也不怕亲眼看着自己的内脏,血肉结冰,然后碎成块呢?或者,你是不是想看一下人的血啊……究竟有多少?”
清冷的声音失去了原有的儒雅,就像是此刻生生刮在自己破碎肌肤上的风,凛冽、森寒,独属于雪山之巅的冷和戾,壹看着对面软塌里娇小的孩子,咬牙切齿地怒吼:“你个恶魔!”
除了恶魔,她想不起别的词,可以形容这个孩子。明明温软地像是享尽世间宠爱甜蜜美好的样子,却在这样的情况下眼睛都不眨,甚至在满世界的血腥味里,吃着葡萄说着残忍的话,墨色的瞳孔完全变成了幽暗的紫色,宛若来自地狱之下。
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一样,夕颜软软地笑了:“恶魔?唔,忘了告诉你,即使你死了,我也可以知道答案,只是那个时候,你会连魂魄都不完整。”
她知道自己绝对活不下去了,她不知道零在哪里,或者已经死去。但是她不明白的是,这个成为少女尚且过于幼小的孩子究竟是如何这般心狠手辣的,又是为何要这样费尽心机的救了自己,然后折磨自己,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对方说什么都已经听不清了,视线越来越模糊,却突然回光返照地瞪大了眼,用尽所有力气固执地问着:“你……究竟是……谁?”是谁,为何?
夕颜亦知道对面女人的生命估计也就在呼吸之间便会烟消云散,暗夜动手,一向是完全不留情的,甚至因着厌恶,将场面搞的更加血腥和残忍。北瑶已经跑出门去,随后传来了她干呕的声音。
数千年来,暗夜都是孤身一人在这雪域之巅,后来遇到了自己,无奈自己也是无情,并不能教会他如何去懂得温情和冷暖,杀戮对他来说是从出生开始的本能,幻兽的世界是比人类更加简单的弱肉强食。所以这一鞭子一鞭子下去,都是凌厉尖锐地毫不留情的。
血,顺着破碎不堪的身体留下,流进雪地,比常人更加炽热的鲜血融化了小小的一方积雪,软榻下都是一汪血红,一直蔓延开来,在纯白地毫无杂质的雪色上晕染开巨大的艳红花朵。日色渐渐淡去,夕阳西下,整个小院笼罩在一片橙黄的光芒里,温软而诡异。耳边还有北瑶隐隐约约的干呕,那个背负着灭族之祸的女子,其实比自己美好很多,即使刚刚表达过对这个人的不屑和厌恶,却绝对干不出这样血腥残忍的事情,要说心狠,谁能胜过自己?那个因为鲜血染满双手而离开的被自己叫做瑾的男人,和自己相比,亦是单纯干净的多……
夕颜看着脚下的血色,第一次露出了略显迷茫和厌世的神色,淡淡地道:“你为谁而来,本殿就是谁。”
她突然失去了拷问的兴趣,不顾满地的脏污血水和堆肉,不顾瞬间被浸红的衣摆,从软榻缓缓站起,背着双手,转身,不再看已经失去了知觉的女子,其实,不过是各为其主。
暖暖的夕阳洒落,暗夜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主子,她一如既往淡淡地站着,却无端地透出了一种悲凉。他的主子可以温软美好纯洁干净如幼童,可以心狠手辣决绝狠厉似修罗,他的主子可以邪气的、嚣张的、狂妄的、阴狠的、其实却还是干净的、温软地、像那满园子的雪莲,清清冷冷地安静着,却绝不是这样让人忽然心一沉,跟着痛的。
连门外的北瑶,似乎都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站在门口看着背光的主子,微微地锁着眉。
“啪!”心里极度不爽的暗夜下了狠手般重重地挥向已经失去视觉破布一样挂在红透的汉白玉柱上的女人,再一次生生地打醒了她。
“唔!”破碎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音,醒过来的女子却突然地情绪激动地“咯咯”叫着。她已经说话艰难,一张嘴就有血沫涌出来,她剧烈地扭动地破布娃娃般的身子,艰难地嘶吼着:“你……你……弑……弑……神!”
即使神志不清可是她还是听到了,她就是那个秘密!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突然想到了,能够一句话打断皇室禁咒的,是更加纯正的血脉……更加纯正……她突然觉得,也许此刻的死亡,是最好的解脱,某些被掩盖在纯白雪域之下的肮脏黑暗的真相,如同命运之手扼住了呼吸……
夕颜看着歪头倒着的女人,差点就看不出人形了,还有满地的血,碎肉,再瞥一眼淡定如初拿着鞭子站在边上的暗夜和站在门口脸色惨白的北瑶,无奈地开口,“暗夜,下次斯文点。”
神兽大人依旧雷打不动,眼神都不闪一下,一本正经:“她动主人的主意。”言下之意还是那句话,她该死。还有个言下之意就是,我故意的。夕颜突然觉得,她一向认为的老实木讷的神兽大人,其实……蛮腹黑。
那一点点的厌世和低迷早已经烟消云散,她最后瞥了眼那个女人,转身回屋:“暗夜,把地上弄干净,把那个女人留着,明天带下山。”
弑神么……既然都已经按捺不住,想必你们已经做好了迎接我的准备。
夜色,降临了。
那些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魉,那些夜色掩盖下的肮脏粘稠血腥的过往,那些机关算尽尔虞我诈,那些在阳光下道貌岸然的表里不一,如同一张黑色的巨大的网,笼罩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