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吱呀”一声,柳娆溪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沁儿紧接着走了出来。听到声响的柳炎铸与小木子连忙转身,看着她。
“启禀大皇子,奴婢已经给长公主换好衣服了。只是……”对着柳炎铸福身行礼后,沁儿皱着眉,说话时有些吞吞吐吐的。
“只是什么?”柳炎铸本就惴惴不安的,被沁儿这么一说就更是急坏了,追赶忙问到。一旁的小木子也是焦急万分。
“只是那些伤口实在是触目惊心。长公主虽然是陷入了昏迷,可奴婢在给她擦伤药的时候,还是能明显感觉到她很痛,一直倒吸着凉气,眉头更是一直没有舒展开过。奴婢看着都心疼难受,那些伤就在长公主身上,她怎么受得了呢?真不知那些人怎么下得去这样的狠手……”沁儿说着刚才的所见所闻,不禁泪眼朦胧哽咽了起来。
“沁儿姐姐……”小木子虽然也担心柳娆溪,可对柳炎铸还是有些顾忌的。听到沁儿这样说,连忙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小木子你拉我做什么?”沁儿甩开小木子的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忿然作色地问道:“难不成你家主子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你不心疼不恨那些人吗?”
“沁儿姐姐,我……”见沁儿仍然不明就里,柳炎铸又始终黑着脸,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小木子一时也不好明说,理屈词穷了起来。
“奴才叩见大皇子!”僵持下,一名内侍走了进来,对着柳炎铸单膝跪地行了礼,双手高举过头,将一个托盘递到了柳炎铸跟前,说道:“御医院送来的药已经煎好了。太医嘱咐说要尽快服下。”
柳炎铸一言不发地接过后就朝屋子里走去。送药的内侍待他走进了屋子,便自行退了下去。小木子这才敢对着沁儿解释,但声音还是故意放低了地说道:“沁儿姐姐,对我们家主子动手的人是嫣儿公主。你刚才当着大皇子的面那样说,实在是……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闻言,沁儿才恍然大悟小木子刚才为什么要阻止自己。不由一阵捶胸顿足,埋怨道:“你,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家主子的情况你也瞧见了。来的路上那么急,我哪有时间跟你说清楚啊。”小木子很是委屈。尽管是他疏忽了,可这件事还真怪不到他头上。
想到柳娆溪的情况,沁儿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想到柳炎铸听到自己那些话的时候心里一定不是滋味儿。她不禁懊恼一向谨言慎行的自己怎么也会犯这样的错误。这下,她还真不知自己是进去伺候好还是守在外面等吩咐的好。小木子则是想到柳炎铸适才的神色心中一阵发怵。现在没有他发话,他也是不敢进去,只能一脸抱歉地望着沁儿。
就在二人拿不定主意间,一声碗被摔碎的脆响从屋子里传了出来。紧接着便是柳炎铸惊魂不定的大喊声:“快去宣太医来!”
沁儿与小木子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知道定是柳娆溪的状况不好。小木子拔腿就朝御医院跑去,沁儿则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了屋里。而接下来感受到的和看到的都让她忍不住瞪大了双眼,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整间屋子里弥散着一股浓浓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柳炎铸的身上、手上以及柳娆溪的床头都是一片粘腻殷红,直到沁儿进去的时候她还是在大口大口地往外吐着鲜血。从未处理过这些的柳炎铸早已顾不上脏不脏,只不停地替柳娆溪擦拭着,却根本止不住。看着眼前人危在旦夕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他忽然心生恐惧,生怕柳娆溪会就这样一直吐血而亡。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惧怕看到死亡。如果可以,他宁愿用自己去替代她。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去打些干净的热水来!”被这一幕吓坏了的沁儿早已失了平常的老练与冷静,自始至终都是保持着刚看到这幅场景时的姿势。直到柳炎铸吩咐了她才回过神来,拿了床头木架上的铜盆就往外跑去。正好与随着小木子赶来的太医撞了个满怀。铜盆“哐当”一声落地,显得格外刺耳。
顾不上道歉或是行礼,沁儿起身拾起铜盆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太医一进屋就发觉情况危急,不敢耽搁,连忙爬起后小跑到了床边。柳炎铸则乖乖让开,让位于太医。好一阵忙活之后,吐血的状况终于是止住了,可柳娆溪不仅仍然昏迷不醒,看上去比之前也是要更加虚弱,面色唇色都是苍白一片,看得人心悸。
太医动作刚停下,早已端着水回来的沁儿便赶紧将帕子拧了个半干,小心翼翼地给柳娆溪擦拭起脸上嘴角等处的血迹来。小木子则负责给沁儿递帕子,眼泪刷刷地就往下掉。
“大皇子,微臣有话要禀明。”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太医见到这样的场景也没有办法再面如平湖了。半晌之后,他皱着眉对面色凝重的柳炎铸躬身说到。
“去外面说。”多少能猜到太医想说的是什么,柳炎铸心顿时往下一沉,但仍是抱着一丝希望。因不想吓到沁儿与小木子,说完这句话他便朝屋外走去。
“有话就直说吧。有几成把握可以治好?”一出屋子,柳炎铸便直言不讳地问到。尽管希望渺茫,但只要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就不是个死局。
“微臣该死!原先的那服药本是固本培元的,药性温和无害。只是没想到长公主伤得比想象中还要严重,连那副药的药性都承受不起,这才出现了与之相抗衡从而吐血的症状。”太医因着心头发慌,一下子跪倒在地,虽是不敢有所隐瞒地如实以告,说话时却是提心吊胆:“微臣……微臣并没有把握……”
“混账!”太医的话还未完说完,柳炎铸便怒目切齿地吼道:“既然知道长公主伤重,开药的时候就当多加注意。现在竟然还敢说没有把握……”说到这里,柳炎铸负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继而警告道:“记住,务必要将长公主治好!否则你这个太医便不用再做了!”
“大皇子,非是微臣不竭尽全力,实在是长公主伤得太重,已经……已经药石无灵了。”柳炎铸的恐吓并没有起到作用,太医仍是束手无策,万分无奈万分惶恐地磕头说到。
本意就不是要为难谁,只是期待着自己最后一份坚持可以换来一点希望,因此太医的那番话话完全在意料之中。然而柳炎铸的心还是狠狠地痛了起来。想到柳娆溪以前所受的苦难,想到他与她争执不下各有各的坚持,想到发现她对梅花的偏爱,想到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叙话,想到她去“皇子阁”找他,想到与她一起抚琴谈笑……
过往种种皆历历在目,与那些有关的人却被宣判了死期已近,教他如何接受!而造成这一切的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妹妹,又教他情何以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柳炎铸记事以来第一次的泪流,是在今晚,是为了柳娆溪。无关血缘,无关内疚,只单纯地为了那个艰辛堪怜的女子。
待情绪稍稍平稳下来后,柳炎铸有气无力地对着太医吩咐到,声音听上去暗沉嘶哑:“知道了。能拖多少时日就拖多少时日吧。”
“是,微臣会再去研究古籍医典,想想法子的。”柳炎铸的那句警告,使得太医坐立难安,心口堵得慌。在确定已经得到宽恕后,他松了好大一口气。但是看着眼前人伤心不已,他也难免受到感染。更何况,医者父母心,对于里面的那个人,他自然是真心想要救助的。
柳炎铸没有说话,只挥了挥手示意太医退下,便走进了屋里。沁儿与小木子早已停下,守在一边,望着床上那个仿佛沉沉睡着般安静的人,愁眉不展。见到柳炎铸出现进来,二人齐齐将目光投向了他,像是想从他脸上读到什么好消息似的目不转睛。可柳炎铸却连看他们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沁儿知道今晚也的确忙坏了柳炎铸,不由担心起他的身体来:“大皇子,夜已经深了,您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明个儿还得去参加早朝呢。长公主这儿,奴婢会跟小木子一起守着的。”柳炎铸却像是完全听不到一样,只痴痴地望着柳娆溪苍白骇人的脸。
沁儿有些急了,跟小木子对视了一眼,小木子也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最后,沁儿还是决定问个清楚明白:“大皇子,太医……怎么说?”
柳炎铸仍像个木桩子,没有半点反应。但眼中明显黯淡了下来,表明他不是听不见,只是不忍开口说出事实。看着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沁儿跟小木子也猜了个大概。沁儿因着有了些心理准备倒还好,可怜小木子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刚刚收回去的眼泪顿时又开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