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盗们若无其事地装上粮食,上马正欲离开。
左昌辉已经怒不可遏,大声道:“好大胆子的匪盗!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洗劫平民百姓。”
强盗们将马排成一排,其中一位中年强盗狂笑道:“你敢做英雄,信不信咱们将这村落一并烧了落得干净!”
另外一位皮肤黝黑的匪盗一旁道:“少些啰嗦!休要丢了性命。”
左昌辉喝道:“可恶至极!”拔出身上单刀,纵上前来。
泰山派众多弟子同时亮出武器,一时间刀光飞溅。
那些强盗哪肯善罢甘休,各自飞身下马,挥动刀剑向泰山派杀来。
左昌辉身经百战,一口“正阳刀”更是享誉武林。他一时间使出“旭日东升”和“一灯吐焰”两招。一位强盗只略认得其中一式却未躲得过几乎同时落下的第二式。那刀光一闪,匪徒的一颗头颅便滚到了脚下。
左昌辉大声道:“泰山派的弟子,不要放过一个匪盗。”
泰山派弟子们答应一声,那些刀或劈或削,“铛铛”之声不绝于耳。顷刻间,十七八名匪盗已经有半数命归黄泉。
泰山派的武功本来不弱,绝非普通匪盗所能及。
左昌辉“正阳刀”的泰山派正宗刀法,招式出其不意,齐鲁一地不会有五个人胜得过他。
他的刀式迅速,而且准确。他回身一招“仰望西天”,登时又有一名匪盗毙命。
被鲜血点缀的小荒山,更加荒凉。
“啊!”
一个女子的痛苦呻吟。
跟着的是,婴儿的啼哭。
众多泰山门人向声音来处观看,却见为首的两个匪盗,一人挟持女人,另外一人拿握住婴儿。
两个匪盗的手仍然未停,他们的刀在女人和婴儿的身上慢慢地划着。划的很深,划得很慢。
那独眼匪盗狞笑道:“都把刀放下!”他的一只眼盯在左昌辉的手上,他手上的尖刀继续向那女子身体刺入半寸。
那女子的呻吟声从喉咙中奄奄一息地发出。
声音无力,而且遥远。
左昌辉慢慢将刀放在地上。
他知道再迟一些,会发生什么。
呻吟和啼哭,都不好听,但毕竟还是生者发出来的声音。一旦声音停下,生命便随之消失了。
泰山派的众多弟子也将各自的兵器扔在地上。
另外一位枯瘦如猴的匪徒,拎起婴儿,朝泰山派众人道:“退后,退到坡下面去,不然我戳死他。”说罢,他从身后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来。
左昌辉招呼大家缓缓后退。四下一片寂静,静得每个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左昌辉向盗匪道:“你们放下人质,一切都好说。”
“好说?”那瘦子道:“今天的事情并没有了结。”
左昌辉一面后退一面道:“你想怎么样?”
那瘦子低声道:“我想。。。让你们都死。”他的声音不大,阴沉的语调令所有人都感到恶心。这类盗匪没有信誉可言,他们达不到“盗亦有道”的境界。什么原因都可能让他们轻易杀人,甚至不需要原因,甚至是他们之间的互相残杀。
旁边独眼的盗匪又开始狞笑。他每次狞笑,手里的刀都会向手里的女人深深刺入。
他的手还没有动。
那女人也没有再发出声音。
能想象得出他再若刺下一刀,那女子便绝无生还的可能。
突然间,他手里的已折断。
独眼盗匪的刀即便是再普通的刀,也不会轻易折断。
没有人看清楚怎么回事。
那盗匪一只独眼渐渐凸出,全身的肌肉不停颤抖着,就像一只腊月里被剃掉羽毛的鸡。他抖动的姿势让人不寒而栗。
女人已经躺落在地上,他都无力去低头看一眼。
他的脸上充满了惊恐和痛苦。
此时,人们才发现,那盗匪不但手中的刀是断的,他的手腕也是断的,他的脖颈也是断的。
他的身体暂时支撑着,那么勉强,好像被风一吹就会散落在地上。
最终,他还是散发着恶臭地垮塌下来。
骨瘦如猴的匪盗,惊愕地看着习青峰,看着习青峰手里的剑。
他不能相信这个看似平凡的家伙,有着如此快的身手。
再普通不过的剑,在习青峰的手里,也好像蛟龙一般有了灵魂。
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说的那句话。那一个“死”字,是他穷凶极恶的一生之,终结。
他的喉咙完全哽噎。
他看见一束白光,那是剑的光芒。
这束光芒仿佛有什么吸力,慑人魂魄。
“哧。”很轻微且短促的声响。
习青峰已经将手中的剑扔在地上。
一剑已经足够了。
那柄剑一旦掉落在地上,便与其他堆在一起的剑没有半分区别。
瘦如猿猴的盗匪觉得咽喉很冷,嘴里充满苦咸的味道。
他扔掉手里面的婴儿,别人的生命总是没有自己的生命宝贵。他用两只手死死围住自己的脖颈。想凭借两只手阻止鲜血的涌出。
他的双手相互箍住,好像在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血流的不多,是一滴一滴地从那盗匪的咽喉流出。
但是那些血并不停顿,从他的双手指尖滴落在地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无声流淌。血从温热变成冰冷,这个过程缓慢而且无声无息。
他无法阻止鲜血的流淌,就像无法摆脱死亡的来临一样。
见到两位贼首命丧小荒山,其余的盗匪丢下兵器和粮食,四散而逃。
这时,原来隐藏在门板后面的人们从那些鄙陋的房屋里面缓慢地走了出来。眼前的一幕,或许是他们期许已久的,近在眼前的时候,又不敢相信是真的。
习青峰从两具盗匪的尸首旁边走过去,扶起受伤的女子和婴儿。
那女子流血虽多,气息尚存。
婴儿大声啼哭好像在召唤亲人的相助。
人群中的一位身着蓝色布衫,满脸胡须的汉子急跑过来,用粗糙的大手接过那女子和孩子。
他浑身颤抖,痛哭流涕地抚摸着,口中悲愤地道:“我没用。。。我该死。。。”说着用力地捶打自己胸口。
这情景任何人看见都会感到无比的凄凉悲伤。
时下虽值盛夏,小荒山上却尽是冷冷清清、惨惨戚戚。那些走出屋外的人们,或者相拥而泣,或者黯然不语,又有人取来粮食,转身回到那鄙陋的屋里,而多数人的脸上尽是茫然和不知所措。。。
假如能有人猜测出此刻发生在小荒山的情景,那个人自然是屠一。屠一并不是个善于设计规划的人,只不过他分得清楚哪些事可以不做,例如吃狗肉;哪些事是不能不做的,例如救人。
小荒山的百姓一直受到强盗的掠夺,绝非一日,他们多次去官府告状,都被拒之门外。即便进得去官府衙门,那些用来打点关系的银子,又让这些已经穷困不堪的百姓雪上加霜。屠一与这里的人们没有半点来往,这里的情况也是在三天前他满城寻找犀牛角和棕熊胆时偶然发现的。
他终于在此刻出现,而且他没有失望。
屠一道:“这里本来是一个富饶美丽的村庄,而且民风质朴善良。”
习青峰点了点头道:“有这样的事情在这里发生也并不奇怪。”
屠一道:“有一件事情却是我没有想到的。”
习青峰道:“哦?”
屠一道:“传说你已退出江湖,而且一直未再练习剑法。是不是?”
习青峰道:“你认为是人们的谣传?”
屠一道:“绝不是。”
习青峰道:“绝不是?”
屠一道:“你的剑法非但未曾练习,而且你一定想忘记全部的剑式。”
习青峰会心一笑,道:“丐帮帮主的武功眼力天下皆知,看来不是什么空谈。”
屠一道:“很多事情能忘掉,只是不能改变。”
习青峰道:“屠帮主是指剑法吗?”
屠一左脚一钩,地上的一把剑跃然手中,他凝视着手中的剑道:“不错!剑式纵然能忘却,可用剑的感觉与心意却是无法改变的。”
习青峰道:“盗匪虽然死有余辜,可是杀人毕竟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屠一道:“但是你如果怜惜善良的人的生命,就不应该犹豫这些。因为善良的人的生命更加珍贵一些。”
习青峰目中露出赞叹。
的确,人在世上经历太多的人和事情,真正称得上知心知交的又能有几个?他突然想起了远在兰花谷的冷彬彬。
那位多年未曾谋面的旧友,如今可曾依然如故?
这时,左昌辉走到两人身旁,笑道:“现在没有盗匪的打扰,可以吃烤狗肉了吗?”
屠一心中一喜,把手中的剑交给左昌辉,道:“甚好,甚好!”
三人见不远处,有一从枯木,几棵不高的树丛之间牵着一些瓜豆藤蔓,有些荫凉,下面又摆放了几块大石。便都在此处落座,稍作歇息。
屠一抓起一块烤狗肉道:“许久不曾这般吃肉了。”
习青峰也取来一块烤狗肉用剪刀削下一片,放入嘴,眼睛遥望小荒山道:“但愿这小荒山的人们日后能安居乐业,平安地生活。”
左昌辉道:“咱们来此一遭,料想强盗们不敢再来造次了。”接着问道:“屠帮主和习先生都是要往西行的,不如咱们一路可好?”
屠一道:“也好,省的各自走得孤单。”
习青峰道:“我身上所带盘缠路费可能仅仅够一人的。。。”
屠一笑道:“不是这样说,我们江湖上的朋友,并不在乎钱财,只要彼此相处得来,有钱或者没钱,都不打紧。如若不然,老叫花子也不会在此吃肉的。”
习青峰苦笑道:“只可惜,在下的经济未必请得起一顿狗肉。“
屠一道:“老叫花子若晚生三十年,一定与你结拜兄弟。像习先生是没有机会罢了,况且凭借账房的本事,都能安身立命,何等坦荡和心安。”
习青峰不禁对这位老者多出几分敬意。
左昌辉道:“如此,咱们便相伴西行一段。”
屠一平生最怕麻烦,又嫌泰山派人多不自在。于是,左昌辉便打发属下弟子自小荒山返回山东。三人吃过狗肉,收拾一下,又谈论了片刻。
左昌辉向二人道:“咱们何时上路?”
屠一想都不想,起身道:“吃饱喝足,赶路便是正事!”
他此话说完,已大步向前昂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