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清清在门诊大楼晃荡一圈之后,从医院的侧门溜了出去。
上次她过敏,陆昕裴也是送她来的这间医院,这里是一家离T大最近的三甲医院。
她当然不会真的让舒岚过来陪她看病。
事实上,她连想一想都感到心慌气短,如果她最担心的状况已成事实,她要怎么办?
人在面对超出自己承受范围之外的恶性事件,大约总有一种习惯性的逃避心理,她目前就是这个心态。
也许明天就会来,也许后天,也许大后天!
所以,她加紧脚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逃也似地走掉了。
下午三点四十分,还有将近三个小时。
原来今天才星期五,这阵子,每一天仿佛都过得格外漫长!
沿着马路牙子一路往学校的方向走,她有意经过了那个红绿灯路口,那个早晨她亲口对陆昕裴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如果我忘记了,你就再开车带我去刚刚那条路上兜一圈。故地重游,一般都是找回记忆最有效的方式!”
如果那天凌晨从医院里出来,她没有主动捅破他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一切都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还有她在温哥华那片蓝天绿树底下的那一句:我等你。
陆昕裴就站在她对面,那一刻,他的眉眼全都舒展开来,一脸愉快而明朗的笑意,眼神里充满了温柔。
他那样笑的时候,真的非常好看!
她原本以为那就是爱情的样子!
让人忍不住微笑,一颗心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又仿佛是慢镜头之下的一朵花苞,蓓蕾迅速地撑开,绽放,占满了整个心房。
完全不同于她上一次见他的时候。
盛茗薇说过,再坚固的爱情也会慢慢消融,也会改变。正因为陆昕裴和乔爱诗之间的感情发生了质变,她才有机会遇见陆昕裴,也许从一开始,已经注定了他们之间躲不过一个恶劣的结局。
天色阴沉,让人轻易觉察不出时间,她又走了一段路,然后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说到T大正大门。
十五分钟之后,她站在了那个春夜第一次邂逅陆昕裴的操场,然后她又去了梅园,图书馆对面的雨廊,最后再绕到学校大门口,一路走回了临院路,鬼使神差地站在了九楼陆昕裴住的房子门口。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整个人早已经又累又难受,终于再也撑不住,转身回到楼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被手机吵醒的时候已经过了约定时间,没有开灯,客厅里很黑,她挣扎着坐起来,摸出手机来看,屏幕上是个陌生的号码。
刚把手机放到耳朵边上,一个略粗狂的男人声音即刻传过来:“特意选了你常来幽会的地方,怎么你还会迟到这么久?”
郦清清立即清醒了:“殷黎霆?”
“记性不错!”
她连忙放下手机看钟点,已经快七点了,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他立即觉察出了不对:“怎么,第一次约会,你不会就想放我鸽子吧?”
郦清清头痛得厉害:“那就改天再约!”
想不到他默了三秒钟,竟然说:“你现在到哪里了,我等你!”
总不能直接说她睡过了头,根本还没出门吧!
她腾挪过去一些,摸索着按开了沙发旁边落地灯的开关:“今天算是我的问题,改天再约好了!”
双眼稍稍适应了片刻,同时听见了一声蔑笑:“等了这么久,你现在跟我说改天?我殷老三从来不等人,既然肯等,就一定要等到。”
“我再给你半个小时,管家会在大门口接你,你到了地方直接上来。”
她心中只有一种不耐烦:“我都说了改天,不行吗?”
“不行!是你约的我,既然敢约,就要敢赴约!怎么,那个姓陆的约你,你能来,我约你,你就不能来?是怕触景伤情,还是怕遇到不该遇到的人?”
郦清清这才敢确定,上午岑沁悠发到她手机上的那个地址,正是陆昕裴带她去得最多的那间餐厅的路径位置。
可是,这个殷黎霆怎么会知道她和陆昕裴一起去过那里吃饭?
她脑子一乱,嘴上冲口而出:“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应该问我怎么知道的吗?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你最好亲自过来看一眼,我现在正在看的东西,趁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你还有机会要过去当个念想!或者,要不然我直接把东西快递到你爸爸的办公室?有图有真相,也好让他看看清楚,女儿的秘密情人究竟是个什么人。我一定不会像你一样,写对了收件地址,却不知道信封袋里的房卡根本就拿错了。你猜,我进错了2002,上错了人,那个姓陆的,会不会也进错了2020,同样上错了人?”
“算起来,他也不亏!”
郦清清的眉心突突直跳,尽管全身上下难受得没有一点儿多余的气力,还是抑制不住地想发火,他这又是在说什么?他都知道些什么?
舒岚说的很对,她一听见这个人的声音就不淡定,一听见他用这种邪魅的口气说话,就忍不住汗毛直竖。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变的?
她实在没有办法冷静,一口浊气堵在胸腔里上串下跳:“殷黎霆,你到底想干什么?就算我睡了你,你又有什么损失?值得你像只疯狗一样咬着我不放?你凭什么调查我,凭什么侵犯我的隐私!你以为你是谁?”
对方故意拿话激她:“是你睡来的男人!”
事实证明她又落了下风,对方根本就是存心让她动气,她越是气急败坏,他越是开心。
她又听见他说:“纠正一下,是欢迎你一睡到底的男人!”
郦清清好不容易攒齐了咬牙切齿的力气:“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男人一笑:“这就要问你了,今天是你主动约的我!”
她懒得再跟他兜圈子:“我病了,午睡睡过了头,现在还在家里,开车赶过去最快也要一个小时。殷总日理万机,确定要继续等吗?”
一分钟之后,她听见他说:“那就直接过去。你现在在哪个家里,我派人过去接你?”
郦清清忍不住扯着喉咙喊了一声:“我病了,你听不懂吗?”
哪知那个煞神竟然回了一句:“病了也撑着,你要是不想那个姓陆的死得太难看,就乖乖等着我的人去接你。”
三十分钟以后,一台保姆车停在T大正门口,郦清清上车之后,没有见到殷黎霆,却再次见到了那位岑秘书。
一头利落的齐耳直发,左鬓发丝轻轻别于耳后,巴掌大小的一张脸,淡妆精致,肌肤白皙,与颜雪的那种风情妩媚不同,岑沁悠一冲眼看上去就是那种小家碧玉的典型。
岑沁悠微笑着跟她打招呼:“郦小姐,殷总直接从留园过去,让我过来接您。由于时间关系,还请您将就一下车上的化妆间和更衣室。”
郦清清已经连脾气都没有了,也不想牵连他人,只恹恹地嗯了一声,便由着他们摆弄。
化妆造型师大概有三四个,礼服至少有二十来件。
车内空间宽敞,基本设施一应俱全。
岑沁悠跟一个略显阴柔的男化妆师交谈了几句,起身走开了一会儿,再过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盒药:“郦小姐,这种感冒药吃了不会犯困,您可以试一下。”
郦清清抬头看了一眼岑沁悠,没有说话。
岑沁悠始终保持着适当的微笑,将药盒放在她面前的镜台上,退到了旁边。
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岑沁悠接了一个电话,挂断之后,服装师正好挑出了三件礼服询问她的意见。
郦清清从镜子里看到岑沁悠以眼神一一否定,然后亲自走到了挂着礼服的横杆前面去看。
最后岑沁悠给她选了一件蕊黄色蕾丝刺绣礼服,裙摆刚刚盖过脚踝,半高领,袖长及腕,浅金色平底鞋,白色镶钻手包。
大约是从她上车之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正面看过任何人一眼,当她从试衣间里出来的时候,旁边的化妆师和造型师显然全都松了一口气。
腰线有些松,但也不妨碍,这样粉嫩的颜色,她倒是从来没有尝试过。镜子里,她的长发高高绾起,一张脸彷如粉雕玉琢,并没有用假睫毛一类的东西装饰,却到底比平时愈加明媚动人。
岑沁悠走近她身边,目光难掩惊艳之色:“郦小姐,今天是董事长的寿辰,虽然只是小型家宴,作为副总的女伴,您的穿戴是需要隆重一些的。稍后车子经过市中心,换过车之后您在车上稍等,我到珠宝店里去取首饰。”
郦清清不由得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这个殷黎霆果然是行事乖张,不按常理出牌。这才见过她几面,这样隆重的场合,竟然也敢带她去?
上一次被她撞坏一辆上千万的布加迪,事后赔偿一栋教学楼还不够,莫不是今天他打算连里子也一起丢掉吧?
他不是口口声声要这个死得很难看,要那个一尸两命吗?她倒要看看,这样重要私密的宴会,如果被他带去的女伴搞砸了气氛,他要怎么跟顶头上司交代!
首饰是一整套的蒂芙尼,钻石耳环,项链,手链,被造型师一一戴在她身上,不遗余力地闪耀着清冽璀璨的光辉。
换了车之后,她渐渐看出了方位,忍不住开口问岑沁悠:“岑小姐,我们这是去哪里?”
“屏山大宅。董事长夫人一向深居简出,不喜出门,更不爱热闹,所以董事长每年的生日寿宴,都是在大宅里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