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从前有个偏爱勃朗宁的杀手
看见曾经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人坐在自己对面是什么滋味?
我不清楚。
虽然我现在就遇到了这种事,但我仍然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因为我的大脑完全混乱了。
——也许还剩下一丝微不足道的清醒吧。我依然警惕地将张鸿辕挡在身后,右手牢牢地抓着李樟的手腕。而我们的对面,就在三分钟前还是九泉坐着看电视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女人。她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白色运动服,长发高高地盘在头顶,像芭蕾舞演员。面孔是不亚于任何一个女明星的美丽,只是褐色的杏眼下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我请你吃饭。”她再次重复道,“只请你一个。二少爷,叶小姐你们自便。至于小少爷您呢,”她看向李樟,露出一个优雅的假笑,“我已经吩咐厨娘做好了饭菜,在老房子里等着。您要是嫌麻烦,懒得移驾东宫呢,我就让他们送过来。”
李樟冷冷地道:“不必了,离晚饭时间还早。”他扫了一眼我与他衔接着的手腕,垂下头,静默不语。九泉挑了挑眉:“拜月小姐怎么能这么说呢。您不想和严家叙叙旧吗?居然只请判官大哥一个人!我不管啦,不管你在哪里安排,我一定要一起去。”
既然现在身处L市,那就不能说是仅仅为张家的私事了。况且张家的过去的两大杀手、现在的第一杀手和家主都来了,一声招呼也不打,险些发生恶斗,前天晚上还在酒吧街交了火,严家一定相当不满意。九泉现在的态度,差不多就是严家的极限了。
可是,拜月漠然依旧:“叶小姐,这不妥。我们改日再叙吧,今天我和判官的事比较着急。”
“我不许。”从一开始便沉默不语的张鸿辕突然命令道。他从我身后走出来,挺直了后背,下巴高傲地抬起,一阵威压便释放出来。我低下头应道:“是。”
拜月冷笑一声:“张鸿辕,判官现在已经不是张家的人了,我也不是。尊称你一句‘二少爷’,你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这话的尾音带着恶意地上扬,张鸿辕却面不改色,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已经不是二少爷了,是家主;而你,不过是个假死逃走的杀手,张家养你这么多年,你生是张家的人,死是张家的鬼。只要家主没放话,你永远,都是,张家的,奴才。”
沉默了一秒,拜月恢复了笑容:“如果这么说能让更您高兴一些,那就随您吧。判官,既然张家家主不许我请你吃饭,那就你请我吃饭吧。”
眼见着张鸿辕又要否决,九泉连忙摆手:“诶诶诶,这儿到底还是严家的地盘。谁敢跟我抢我就跟谁急,今天晚上我们严家请了——还有我们叶家的份,怎么样?反对意见统统不承认哦~”
“也好。那就麻烦严家了。”张鸿辕点了点头,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他下一句话再次让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拜月,那现在就谈谈正事吧。叶小姐您先去忙吧,接下来是张家的私事。”
九泉无奈地笑笑:“好吧好吧,你们就欺负我脾气好。换了别家敢这么说话?走了啊,晚上吃饭听信儿啊。”九泉说着,从上衣内袋里取出绿宝石耳钉重新戴上,走了出去。
原来她是做好战斗的心理准备了,才把耳钉摘下来的吗?那枚耳钉对她来讲要么是意义非凡要么就是非常喜欢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自己情有独钟之物,就像九泉偏爱绿宝石,我喜欢纸质书和冷兵器,张鸿辕喜欢阿尔卑斯充气软糖,而我的这位曾经的同僚——拜月,偏爱着勃朗宁手枪和丁香。
“你是因为L市的丁香花最多、开得最盛,才来这的吧。”我用肯定的语气说着,把从李樟那缴来的手枪还给了拜月。拜月眼尖地看到枪管上有一些利器造成的划痕,心疼地用拇指摩擦几下,然后指尖顺着枪身一路滑下,反复摩梭着枪托上的花体英文。我见状,淡淡道:“既然珍稀,就不要随随便便地给这种毛孩子。”
李樟瞪了我一眼,用力甩开我的手,我就势松开他,与张鸿辕一起坐到了两侧的沙发上。李樟怒不可遏地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欠我一个解释!”
张鸿辕瞥了他一眼,说道:“没人欠你什么,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
我实在看不下去,站起来把他拉到身边,按到沙发上坐下,“李樟,会告诉你的。不要着急。”张鸿辕看了看我,漠然地将头转了过去。我知道,他在心痛。然而坐在我旁边的这个孩子,也在心痛。
我不能再与他发生任何关系,那么就让我至少阻止另一颗心变冷吧。
“好吧,小少爷。那我的事就改天再讲,先说说您和您的母亲吧。”拜月带着模式化的笑容,“但还是要先说一下,我来到L市,的确有丁香的因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