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家与少枫有杀父之仇,这件事,以后我再告诉你。至于梅家,在当年易储一事上,曾暗中协助崔氏,收集皇上,当时还是太子集结党羽的证据。四年前,被太后知晓。”
太后知道此事,怎会饶过梅家,“原来如此。”
“你应该相信你的桓大哥。”高衍缓缓睁开眼睛,微笑道,“明白悬剑二字的意思,就该知道你桓大哥的为人。”
季札赠徐国国君宝剑,却遇徐君去世,便将宝剑悬挂在徐君陵墓旁的松树上,此事成为千古美谈,季札重信守义,为后人所敬仰。悬剑二字由此而来。
“我明白。”玉冰点点头,望向高衍,桓大哥从他嘴里说出来,甚觉有趣,“梅溪也怪可怜,才十四五岁,四年前,不过十岁而已。高衍,你该将她带在身边。”
“我也想过。”高衍故作认真道,“只是她太小。”
“十四岁还小么,上官皇后可是六岁就嫁给了汉昭帝,十四岁不小了。”玉冰打趣道。
“别拿我跟汉昭帝相比,他是个短命鬼。”高衍说道,“早知道你不觉得小,我就带着她。”
“与我何干。”玉冰说着说着,心里有点不痛快,“你高衍是什么人,下至十四岁,上至八十四岁,对你而言有何区别,还不是照单全收,多多益善。”
高衍缓撩开窗帘,深深呼吸,“透透气,一股酸味。”
“哼。”玉冰哼哼的瞪了高衍一眼,明明是自己先提出来的,真的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高衍捏了一下玉冰的鼻子,“好了,别生气了,我问你,你觉得高传的棋艺如何?”
“应不如我。”玉冰想想说道,“此人说的好听点,是太过执着于眼前,说的难听点,就是心胸狭隘。”
“不错。”高衍点头,凝望玉冰,正色道,“下棋对弈,一如行兵布阵,既要注意细节,更要着重于全局。施谋算计之人,不能被计谋所驱使,善用计谋的同时,要跳出计谋之外,掌控全局,记住,无论何时何事,你都是执子落子之人,而不是棋子。”
玉冰点头,高传就是过于计较眼前的得失,所以对弈时,白子只想杀入黑子,却忘了顾全大局。正因为如此,他将自己变成了一枚棋子。
他明知道有些话不该当着她的面问高衍,他也明知道吃饭时,高衍留下她定是有所用意,可他还是问出来,他担心,错过这次机会,再难有机会。高衍就是看透了高传这一点,才定要她留下。
高传的母妃,虽不是出自士族大家,却也是名门望族,按理说,太后对他应有所顾忌才对。太后却从未将他放在心上,想来太后也是看透了高传这一点,知道就算那一天高传屯兵自重,也成不了大事。
章公公等人在原阳附近行刺他们,应该是太后授意,无非想杀死高衍的同时陷害高传,可谓是一箭双雕。没想到高传竟然也派人行刺高衍,明知道杀了高衍,皇上必会追究,届时,他的嫌疑最大,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他还是要置高衍于死地,可见此人遇事时,只看眼前利益。
太后若是地下得知,高传派人行刺高衍,不知道会作何感想?肯定是哭笑不得。
难怪,当她对太后说,高传送来的几个青楼女子口出狂言时,太后会相信她说的话。
看一个人下棋,便能看出他的为人,怪不得,高衍要她观棋,只是她不明白,高传的为人怎样,与她有什么关系。
“想借章公公之手,除去翠叶红蕊,没想到被一个笨蛋给算计了。”玉冰讥笑道。
“确实没想到。”高衍自嘲一笑,摇头道。知道太后要置他于死地,所以故意拖延几天回安州,借章公公的手,除掉那些侍女,只是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的那位四哥会在自己的地方行刺他。
“世人面前,你只想做风流王爷,可惜瞒不过太后的眼睛,太后看出来也就罢了,连高传都能看出来,看来你的演技太拙劣。”玉冰嘲讽道。
“你错了,高传根本没有看出来。”高衍说道。
玉冰一顿,幡然明白,高传确实没有看出来,正因为他看不出来,所以才句句试探高衍。就因为高衍在京城多留了几天,他就怀疑高衍,其实此人除了他自己,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人,这也是他狭隘之处。
“既没看出来,为何非杀你不可?你若真的寄情于山水之间,对他而言,根本构不成威胁。”
“既然构成不威胁,我就是无用之人,既然无用,为何要留着?”
心中豁然明白,高衍再是无用之人,高传还是会杀他,毕竟高衍不是简单的一个升斗小民,他们都是先帝的儿子,而且高衍身后还有崔氏士族,即便高衍真的寄情山水,高传终究不会放心,迟早都要杀死高衍,既然如此,迟杀不如早杀。
安州王府朱漆大门前,闾丘策、逐夕、孟达、迎蓝立成一排向远处眺望。孟达和迎蓝蹙着双眉,面色焦急。闾丘策和逐夕倒是神定气闲,一个捋着银须,一个敛手静望。
“孟大哥,是不是今天?”迎蓝问道。
“是今天,不会错的。”迎蓝已经问了很多遍,要不是怕迎蓝生气,他都懒得回答。
“十天前,你就说王爷和娘娘会回来,还不是没回来?”迎蓝不服气的说道,显然不相信孟达。
孟达不再理她,远处有马蹄声传来,马车的轮廓渐近渐清晰,孟达得意的笑道,“看,不是来了么。”
玉冰一下马车,迎蓝就迫不及待的迎上去,高兴的笑道,“娘娘回来了,娘娘回来了。”
孟达走上前去,笑道,“王爷和娘娘总算回来了,再迟一天,迎蓝非烦死我不可。”
“娘娘怎么现在才回来?”逐夕问道,双目中充满疑虑。
逐夕是个七窍之心,心中怕是已猜到一二。
目光扫向众人,逐夕之问正是众人之想,玉冰望了一眼高衍,笑道,“你们这位英明神武的王爷,这一次败在一个笨蛋的手上,怪哉,怪哉。”
对于玉冰的讥笑,高衍淡淡一笑,也不生气,伸手拍了一下玉冰的脑门,目光中满是宠溺。
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他们如此亲密,玉冰倏地一下双颊绯红。
“王爷肯定是另有意图。”孟达不服道。
对于如此忠臣的下属,高衍无奈的摇头笑道,“王妃说的对,本王这次却是败在一个笨蛋的手上。”
“王爷,娘娘,还是进府再聊吧。”闾丘策笑道。
众人这才想起,王爷和娘娘还未进府,簇拥着王爷和娘娘进府。
“孟达,你转过身来。”玉冰叫道。
孟达转过身,望向娘娘,见娘娘直直的盯着自己,莫名的紧张。片刻之后,见娘娘的手轻轻一挥,悬着的心才落下。
进府后,玉冰并未回连枝苑,而是和闾丘策直接去了尚药司,逐夕跟随在侧。
一进屋,玉冰便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闾丘策。
闾丘策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张药方,狐疑的望了一眼娘娘,再仔细看药方时,心中渐渐明白,这正是太后给王爷服药的药方,枯槁的手不停的颤抖,激动道,“娘娘是如何弄到的?”
“这个已经不重要。”玉冰微微一笑,“我一直以为,独有藤花不足以害的王爷年年如此,这个药方,总觉得有问题,可是我琢磨了许久,却未能找出问题所在,现在这个问题就交给你了。”
“是,娘娘。”闾丘策笑道,“娘娘放心,请给老奴一些时间,老奴一定能找出原因,治好王爷的病。”
“好,等你佳音。”玉冰笑道,转身望向逐夕,“这段日子,你不在身边,我还真不习惯,时时会想起你。”
逐夕面无表情,只是目光添了光泽,为之动容。
闾丘策喟然长叹,“幸亏逐夕姑娘留在王府。”
玉冰一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逐夕一道冷光扫过屋外,沉思片刻道,“有人想杀闾丘大夫。”
“是谁?”玉冰问道。
“不知道,一身夜行衣,蒙着面。”逐夕说道。
“府里,还是府外?”
“不知道。”逐夕皱着秀眉,摇摇头,“此人武功不弱,犹胜轻功。我与她交手,从身形看,应该是个女的,一直追到聚福楼,不过,还是让她跑了。回府后,我直接去了内院,只有缀霞园,没有人在。没想到,刚出缀霞园,就遇到了依依,我问她去了哪里,她说在萃锦园赏月。后来,我又去了萃锦园,萃锦园中残留的茶水和糕点都在,所以……无法知晓是谁。”
“什么时候的事?”
“算来,正好半个月。”
半个月前,他们正在桓大哥处养伤,刚脱险没有几日,到底是谁?如此等不及。
“闾丘大夫可有受伤?”玉冰问道。
闾丘策见娘娘和逐夕说话,两人都是以我自称,看似主仆,却更像姐妹,娘娘的谦和,更让他心生敬意,“老奴无事,多谢娘娘关心。”
出了尚药司,玉冰和逐夕并肩而行。
“逐夕,你知道么,在京城时,我总觉得很陌生,可一回到安州,我就觉得很安心。”玉冰自嘲一笑,“我常想起你,要是你能陪在身边多好,即便你不说话,我也不会觉得闷。”
她与逐夕之间,看似生疏,逐夕总是冷冷淡淡,其实,她们两人心里清楚,已将对方当作最忠实的朋友。
逐夕望向玉冰,沉默片刻,说道,“相爷可有提起我?”
“没有。”玉冰回道,怜惜的看着逐夕,逐夕是爹爹从小收养,她虽然知道爹爹收养她是居心叵测,但在逐夕心中,相爷就是她的父亲。她现在已站在自己这边,可是爹爹的养育之恩,她无法忘记,“爹爹不仅没有提起你,又送了几个侍女给我。”
她不愿意骗逐夕,也不想骗逐夕,事实虽残酷,却能惊醒人,希望逐夕能明白。
“逐夕。”玉冰拉起逐夕的手,“你还有我。”
想起在京城王府的大门前,高衍也对她说过这句话,这句话很有份量,是一种依赖,是一种信任。
逐夕轻轻点头,被玉冰握着的手,微微用力反握玉冰……
玉冰和逐夕刚到连枝苑门口,就是迎蓝和孟达从院里面出来,两人一脸的不高兴,似乎刚争吵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