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伦放下狠话的隔天,琼华苑里便闯入了唐鸿骏的贴身侍卫——云飞。
他带着手下三四人,试图强制将上官莫寞押往飞流瀑。
深知惩戒后果的众人,在上官莫寞的竭力阻止的同时,仍是死活不肯让云飞将她带走。两行人僵持着,久战无果。僵战正浓的时候,苑外却传来下人的通报声。林劲从外面进来。
正巧此时,伯郁也刚好从苑内进入到花厅。一双眼睛尖利的发现与林劲同回的男子,目光紧锁着他。
而上官莫寞也好像发现了跟在林劲身后的男子,忘记了与完颜净的争执,开始睁着疑惑的眼睛望向来人。而来人,却也毫不避忌的,从一进门开始,一双眼睛就紧紧绕着上官莫寞转。
一时间,所有好奇、不好奇的目光都汇聚在了男子身上,花厅里沉寂一片。
“少主,南宫少侠说有事与您商讨。”林劲毕恭毕敬的说道。
“唐兄,久仰大名。”厅下,气度从容的南宫漠优笑脸吟吟着对伯郁抱拳。那风度翩跹的样子,要多贵气,便有多贵气。
站于厅首的伯郁,如一柄华光四溢的宝剑,同是回笑:
“南宫少主太客气了。”
“实不相瞒,在下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南宫漠优气度从容的说明来意,开始连续抛出自己的筹码:“倘若唐兄答应,在下愿以东风嶙声名起誓:只要我南宫漠优在一天,东风嶙下属领地,将不计酬劳为虎腾镖局开关放行,保证虎腾所护之镖,畅通无阻。”
不计酬劳为虎腾镖局开关放行!
南宫漠优此言一出,立时惊倒在场的人,深知其中利害的,更是倒吸一口气。
如果说,天下之大,江南第一闻府统管的是一个大区域,包揽了大琛国几大产业之最。那么,对于四大世家之首的东风嶙来说,他们统管的,则是一个王国。单单其包揽的大琛国丝绸贸易的生意,便坐拥大琛境内五大关,三大峡,七大海域码头,旗下的商舰团队,多达二十支。传言,东风嶙宫主,即南宫漠优的父亲,人脉甚广,上至朝廷高官,下至平民百姓,不乏为他效劳卖命之徒。
东风嶙的产业,遍布关内域外,声名远播。
东风嶙的势力,更是不容小觑的坚实后盾。
南宫漠优这样承诺,等于间接选择了与唐伯郁的同盟关系,支持唐伯郁坐大自己,增强自己的实力。
这机会来的突然而及时,让惯来以言谨慎行的林劲都心动不已,急不可耐的想要为自己的少主揽下机会。以眼神暗示唐伯郁答应南宫漠优的所有要求。
“南宫少主想要什么?”唐伯郁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中沉静的问道。
“我要——她!”万刹阳光中,俊宇不凡的南宫漠优,背对着厅外跃动着的灿阳,掷地有声的指着上官莫寞所在方向。
一时间,所有目光再次聚集到上官莫寞的身上。
上官莫寞有一刻的无所适从,接受着赤裸裸的目光,愣愣的不知道把眼睛放在哪个方向。最后,很是无辜,岔愤的望住南宫漠优。
你开什么玩笑?
那目光中的讶异与责问,就好像南宫漠优说的话是天荒夜谈。
南宫漠优在她问责的目光中,淡淡一笑,竟似在享受她视线的停留。
是弃?还是留?是进?还是拒绝?
——这是个艰难的抉择。
聪明的人毫无疑问的会懂得选择。
一时间,万籁俱静。所有人都等待着唐伯郁的答复。等着那个,他们认为肯定的答案。
阳光温柔的落在厅堂之上,在如画的兰花上一跳一跳。
静静流淌的时间,似在一寸一寸的煎熬上官莫寞的心。
灿阳之中,厅堂之上,唐伯郁淡然一笑:“寞儿姑娘是自由身,在下并无任何权利决定寞儿姑娘的去留。所以,南宫少主还是询问寞儿姑娘本人吧!”
那一刻,上官莫寞的心里不知是喜是忧。
他说话时,表情是如此淡然,不肯定不否定,把决定权扔回给了她,却让她感觉前所未有的糟。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块布,而他是一个僧侣,佛法高深,超然于世,淡笑于红尘。当人们从他手里要走他意外得来的这块布时,他只淡淡的拂手,道:一切都是浮云,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们,而你们所要的,我都会给。然后,怫然而过。
这种被他轻易拨开的感觉,令上官莫寞无比失落,感觉很糟糕。
瞬间,她好像掉落进冰窖,情绪低落。
在众人惊疑未定的疑虑中,她轻轻走到云飞的面前,弱如蚊绞的说了句“带我走”,便像一颗落魄的棋子,落寞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少主······”远望着上官莫寞离去的林劲,心急的上前一步,想劝止唐伯郁的决定,认定了这是一次绝无第二次的机会。
然而,唐伯郁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留下在厅内的人,都莫名其妙起来。只有完颜净,始终微笑着看南宫漠优从登场到急乱的跟从上官莫寞退场,只字不言。
——寒冰潭前
抒剑山庄后山涯,崇山峻岭,隔着千尺的距离就听见了隐约的水流声。
寒冰潭幽幽的透着水的灵动力,在阳光下散发彩色的光圈。岸边的寒冰洞洞口,黑黝黝的望不到底,晶莹剔透的岩壁,冷冷的冒着寒气。那冷冽的烟气持续发散,洒落于刺眼的阳光下,看起来是那么的沁人心脾,叫人在倍感舒服之余,额外赏心悦目。
然而,视觉是如此,触觉、感觉又是另一回事。
飞流瀑布从鹿山之巅疯狂的直泄而下,没有间隙,没有缓冲,如同险置于山顶的山石,翻滚而下。站在岸边,能清晰的感受到瀑布的冲击力,每靠近一步,便越发感觉到那股飞一般的寒雾,直袭胸口而来。
水声如注,哗啦哗啦的响着,回荡在整个山谷间。
上官莫寞跪立在寒冰潭内,承受着飞流瀑的冲刷。
在她的左上方一块突起的大石块上,几名抒剑山庄弟子,在首席护卫云飞的带领下,冷冷的,监视着上官莫寞的一举一动。他们就这么看着,看那些冰凉的、冷酷的瀑布直直淋在上官莫寞的身上,眼皮都不抬一下。那神情,活像阿鼻地狱里的那些冷酷工作的酷吏。
瀑布的水流又大又快,粗大的如同柱子一样的水流淋透上官莫寞的头发、她的脸、她的肩、她的衣裳,却淋不透她如山般坚毅的神情。
水注很大,她始终倔强的抿着唇,即使疼痛,也一声不吭。
“你知道我送完你来这里之后碰见谁了吗?”
飞流瀑前,南宫漠优扯开喉咙对着默默淋着瀑流的上官莫寞喊道。
他的眼很静,墨黑的眸子带着几丝忧色。望着上官莫寞的时候,盛满了柔和之色,也装满了不解。
上官莫寞沉默不语,闭着双眼兀自承接飞流瀑布的冲刷,一点要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
而南宫漠优也并不介意,仍是说:
“我遇见礼王府的瑞总管了!”他喊。俊朗的脸庞开始隬漫着哀戚。
心里悲伤蔓延,将他噗噗跳着的心啃噬。使得他在望向上官莫寞的时候,眼神哀伤而沉痛。
为什么要骗我?
他在心里问。那双凝视着瀑布下的人儿的眼睛,漫过悲伤。
如同入定的上官莫寞,闻言只是动了一动,睁开了双眼。身躯抖动,使出浑身力气回道:“那又怎样?就算我是礼王的千金,就算我骗了你,那又怎样?”
南宫漠优于是愈加悲伤,望着她,眼底的伤隬漫的更深。
那又怎样?你骗了我,你也许觉得不必道歉,不必觉得歉疚,可是那对于我而言,就是严重的欺骗呀!
“我不懂,你怎么能够容许华伦这样一个奴才肆意践踏你的尊严?”
天下谁人不知,礼王云慕闯的千金云寞儿,是向来以高傲冷酷闻名的礼王最宝贝的女儿?就是当今皇上,都对这个云寞儿疼爱有加,把她视如己出,不只金银细软、珍宝首饰赏赐无数。就连入宫面圣,都特许她免信物、免通传,自由出入。其所受宠的程度,足以令所有皇子贝子们,都望尘莫及。
坊间有传,云寞儿的生身母亲并非礼王妃,而是寄住于礼王府的一名神秘女子。当年皇上赐婚于礼王,就是抢的这个女子的姻缘,才使得第一公主上官炽凌,嫁于礼王。传闻说,礼王与公主成亲后,云寞儿就出生了,礼王自觉有愧于自己的情人和孩子,所以说服了公主,把她们接进了王府,对外称:云寞儿是上官炽凌所出。是以,礼王对这个千金,疼爱有加,呵护备至。
“这是我的选择。”
上官莫寞闭着双眼静心回道,心中莫名的火焰,却窜的老高。
“你的选择?你的选择就是,抛弃自己尊贵的身份,只为了讨好唐伯郁?”南宫漠优口不择言的嘲讽。话一出口,心里觉得痛快了,过了一会儿看上官莫寞的脸色,却又后悔起来。
上官莫寞攸的睁开眼睛,冷冷看着他。锋芒盛放的眼里,像刺一样尖锐。“南宫少主!寞儿知道自己欠您什么,但请别肆意批评我的任何选择好吗?是!我是喜欢伯郁,我也得不到他,但不代表我会转投你的怀抱。收起你的怜悯心,收起你的善良,收起你的好感吧!我不需要!”
她一口气说完,再也不看他,偏头转向别处。
一时间,两个人都被对方的话气倒,不再说话,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
两个人你盯着我,我看往别处的,谁都不搭理谁。
只有山涧的风,飞流瀑的声响,持续喧哗着。
南宫漠优的心里纵有百般滋味,下一秒出口的话却是:
“你冷不冷?”
这话问的似乎有点多余,兼欠抽。
上官莫寞整个人都在发颤,她怎么会不冷?
可她就是不说,默默忍受着高水压的瀑流,还像修练者一样紧闭双眼,如同虔诚的教徒接受自然的赋予一样,静静的呆着,仿若世上唯有她一人。然而,被高大千尺的水注冲刷而下时什么样的感觉呢?恐怕那种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吧?
脸疼,肩疼,膝盖疼,湿淋淋的衣服下一层层的疙瘩,四肢百骸像中了毒一样,寒气流窜,那喧嚣的复杂情绪,在体内不停奔腾驰跃,令她坠入无底深渊,怎么探都探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