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安文对我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出来做小姐的原因了吧。当时我正在吃一只本地产的小龙虾，它们红艳艳的身子张牙舞爪，一听到这话，它的小钳子轻薄地弄破我的嘴。我低着头说：我怎么能告诉你呢？那样我和她们有什么不同。安文说：我不能容忍别人欺骗我，但是我不能不管自己的亲人。我诧异地看着他：我是你的亲人？安文说：你说是不是呢？在这个城市，在这些时光，你还有更亲的人吗？安文的话说得那样平易近人，我却是个不争气的主儿，喜欢掉眼泪。安文宽容地看着我笑：好了好了，怎么像小孩子一样。他说：现在，我不再考验你了，我们是自己人对不对？
安文告诉我的自己人还包括他的母亲、哥哥和姐姐。他父亲是不在了，安文亲手埋葬了他父亲的死，那些飞灰烟灭依然遮掩不了当年走过江南小镇石拱桥的安哉淳。母亲饱经风霜，现在患了老年痴呆症，成天坐在轮椅上，在十八层的阳台上看日落夕照。哥哥跟着安文做生意，至于姐姐，一个聪明精明痴情的女人安梦仪去了遥远的阿联酋。安文对姐姐的感情很深，他一连去过几次阿国探望姐姐，还办了阿国的长期旅游护照。还有安梦仪的女儿安菲儿被安文送到英国去留学。
我还见到一次安菲儿，在见到女儿之后再去想母亲的浪漫故事，会觉得有感情的女人真好，虽然苦了自己，却丰富了我们的生活，擦亮了世俗女人的眼睛，我们喜欢浪漫的女人。先说一下安菲儿，我见到安菲儿的时候，是在一个吵闹闹的披萨饼屋，全世界的女孩都喜欢这些快餐食品，她风姿挺拔地说：便宜你了吧，舅舅，可惜让舅舅的女朋友受累了。她飞快地看了我一眼。我连忙说：不不，我也很喜欢这个。你们看我说出的话多么老气横秋。安菲儿今年十七岁，并没有在英国读大学，而是上了一所语言学校，她基础太差了，只好以英语做专业，企图靠这一枝独秀，将来是回上海呢，还是留英国，或者到阿联酋，他们都还不知道。安菲儿摇了一下头：舅舅，你好像晒黑了，一定是这位小阿姨给你的阳光吧！安文说：我不跟你贫，你看你穿得叫什么衣服？阿迪达斯啊还有耐克，只有大女人才穿套装的，你不知道？安文说：这有什么好看呢？裤子这么粗，肥腿。安菲儿抢过话说：你知道什么？你真是老了，这是最酷的，“我望不见你的腿，你的腿掩埋在猎猎风沙的深部，阿迪达斯的深切感受！”我们都说不错，安菲儿说这是她创造的广告词。我们都有被人骗得感觉。可是安菲儿早就忘记了，她急着晃动脑袋，去要柠檬水，人家说没有，她大发脾气，说只要把切片柠檬放在矿泉水里，你们不会做？刚来的小侍者被她说得一楞一楞的，她已经满不在乎地回到座位。
安文低声俯在我耳边说：你看，生活流动得很快，如果我们不会享受，就真是老了。我唔了一声，在桌子下拉住安文的手。
安菲儿依然神采风动，她留着乱蓬蓬的短发，画深色眼影和白色唇膏，她的一只耳朵穿着两个洞，带着五只什么金属的粗笨圆环，另一只耳朵穿了一只洞，戴着两只黄金环，她还神气地告诉我们，早晚有一天要在舌尖上穿一个环，只要一说话就会金光闪闪。我们好吃惊地阻止她，却发现她的目光已经不知望在何处，也许想起什么心事，发着呆。安文对我摇摇头，出来时对我说：你看安菲儿一点不懂事，可是我喜欢她，我看着她从小长到这么大，她再不好也是我的外甥女啊！对，不仅如此，安菲儿还跟着安文他们家姓安，她随着她母亲的姓。
安梦仪个子高挑，具备上海少女的薄型身材，可是她实在不是少女了，只不过她好像同时具备了成熟女人的精明世俗和清纯少女的痴情执拗。安梦仪爱上过一个男人，那时代的人谈情人动不动就要死要活，为了不要死要活，安梦仪响应那个男人的号召离婚了。而那个男人呢？此时为家庭和事业计，竟然怎么也不肯放弃家庭，更不愿随安梦仪去遥远的阿联酋。安梦仪去也去了，就不好再回上海，一个人呆在阿联酋做什么笔还是文化用品的生意。安文帮过安梦仪一次忙，邀请那个男人去一家酒店临窗的位子上喝酒。安文说：或者在上海也可以，我给你五十万块钱做启动资金，你们自己生活。那男人说：不。安文恼到：男人应该负责任，你让她怎么办？那男人说：我们都是男人，有的事情你比我明白。安文打了他一拳，那男人没有还手。他说：打吧打吧，打了我痛快些！安文只好撤了。
我们就坐在那个位子上，安文指给我看，那时窗外的一棵树刚到窗裙，现在在我的头顶晃荡。安文说：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了解我，你只有了解我才会爱我，同样，我也需要了解你，我们现在不谈将来好吗？但是不能不谈爱。我认为也对，将来是迷雾，而眼下，回避这辛苦的生活，爱情肯定是最好的麻醉剂，安文出现在我的面前，无论如何，为我黯淡的小姐生涯照进了一线明媚的阳光，我愿意追随阳光，让我的心灵逐渐温暖起来。
安文说：我一定要让你爱我。这句话反复地说，让我误以为自己捧着一只月光宝盒。安文只要努力努力，我就会控制不住自己，让时光倒流，让青春重现，让爱情的甜美倾泻倾泻就像潮水，把我们掩埋。
其实是快乐的，那些旅游，那些荡舟，那些疯狂购物，那些实质加造作的激情。
性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性是肤浅的同时又是深邃的，性止于最轻薄的陌生，不需要知道名字知道身体知道年龄知道籍贯，性又是一个男人和女人关系的实质，是让男人真正亢奋，是让女人梦萦魂牵。有人说：让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不断做爱，女人就会爱上这男人，无论那男人是强盗还是匪徒。所有被抢的女人，只要度过三个礼拜，一定会认命了，跟了他吧，已经这样了。已经这样了是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的托词，我不能超脱。
记得那是第一次吧，我们从送“黄毛”逃跑的火车站广场回家。是早晨，我们觉得自己很高尚，我们几乎是急不可待地回到酒店的房间。一进门，用脚碰上门，我们就在过道里拥抱，完全像两个疯子，认不清路，挤挤挨挨地向床上去，差点碰到摆放在墙角的木柜子。窗帘拉着，背景音乐幽曼，东西停留在它们该停的地方，墙壁上装饰的玫瑰花粉红华丽暧昧。
安文抱着我说：不要看我，对于你来说，我是不是有点大。他说得是年龄。我说：没有，我喜欢你的成熟。安文说：但是你一定还是心存芥蒂。我沉默无声。安文坐着，我斜躺在床上，我的头埋在他胸前，他把我整个的头发理到一边去，长发飘坠，光亮盎然，像拍广告的头发。他的白色衬衣可以给我弄脏，我把口红印在他的左胸上，然后我还想印右边。他的领子敞着，所以路过的时候，我干脆进入了他的胸口。白色的皮肤，有微微的气味，我皱着眉头，有些犹豫，后来我勇敢地伸出舌尖，在他皮肤上舔了一下。没有想象中的咸，是一种淡甜，有微微的暖。试着再增大了一点面积，还是很美好。我就将唇靠在那里了，咬他还有亲他。
安文说你看我这里多么像个摇篮，你这样躺着躺着不要睡着了。我在他的胸口上偷笑。安文说：我没有女儿，你就像我的女儿一样。我说：安文，你没有那么老。安文说；你真的不嫌我。我说：不。安文说：我有点累了，我们躺着。我说：好。
于是拉开被子，其实是薄薄的白被单。我们都没有脱衣服，我的连衣裙由于身体向下，它就向上，我的腿全裸着，它可以承受安文的手。其实我还没有完整的性生活，我的第一次既然十分仓促，后几次又是十分的无奈，一点也没有觉得好。安文好像很明白这一点，他并不要求我，只是在我的腿腕上游动，非常轻，在大腿的根部，在饱满的“山丘”。我真的有了水，一点一点，透过想象中的栅栏，让我的腿有点不安分的躁动，后来，我都有些急了，我把他的手放进了我的底裤。好像是十分锐利，我觉得，所有的感官都向一个地方汇拢，他的每一次轻微摇动都让我有如山洪爆发，我抓住他的手腕，我说：呵……不。
有了第一次的快乐之后，余下的激情都像是顺理成章，倘若坐在车上，他会袭击我的腿，他的轻薄仿佛带有磁性，会让我整个身体为之颤栗。我们站着、坐着、或者躺着，前后、左右、或者侧身，我从来不知道，会有这么好。
我渐渐地不再嫌恶看他，他的粉红娇嫩，有淡淡的纹。他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抓住他会觉得安全，整夜地握在手里，像握着一块软玉，很塌实、很安静、很美。
我和安文住的地方并不是一个大酒店，而是一家刚刚开业的小酒店，三层，在一个僻静的街区。门口长着巨大的橡树，里面有一个小院子，三四幢楼掩映在花木中。安文一次无意间转到这儿来，住了一夜，感觉到很好。店主是一对夫妻，厨房的娘姨常常坐在天井里剥毛豆，给人的感觉就像回家。这对夫妻对安文非常好，一见我们成了常客，更是想着法儿给我们弄最新鲜的江南特产。就是房间，也要打点折扣，安文说：那倒不必，只是一定要负责我们的安全。夫妻俩点头如捣米，忙说：那你放心，我们是本地人，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都会知道，再说，你们是朋友，不是街上随便搭的，小姐气质多好啊！安文还是不高兴他们说了“搭”。但是，他只皱了皱眉，就过去了。
于是夫妻俩不知道怎么挽留我们，后来看我们总去附近买水果，就主动提出每天增加一个水果篮给我们。好啊！他们搭配的挺好，苹果的红必定配上杏子的黄，葡萄的紫，西瓜的碧绿，看着就让人喜欢。这一来，就是秋天上市了，还配进了苹果绿色的“李枣”，说是用李子和枣子杂交的。端了一篮在房间里，青碧碧的，浑圆的，凝着透明的水。
安文本来是站在我的对面，他说着什么，走来走去，觉得不太自在，就拿了一只苹果吃。又是怎么了，还是觉得不自在，他吃着苹果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我的额头就全是苹果。苹果的气味绕在头顶，那一种香带着瘴气。我躁着说：你不要走来走去。安文说：怎么？那里不对啦？我没有理他，安文跑过来蹲在我面前，坏笑着说：是不是想？我说你胡说，我推他。安文喜气洋洋的，不管不顾地把我抱起来：呵，我不管。
可能他是存心逗我，抱着我又不弄我，后来说：给我看一下好不好？不好不好，我连连摇头。就看一下。安文说：我还不明白你呢。我还是不给他看，后来安文抚摸我，我渐渐地放松警戒，让他把底裤脱下，自由地打开。安文说：很好看，美丽极了。我害羞地说：你们男人就是这样低级趣味，网上的成人图片都这样，全是特写，还以为是花吗？怎见得不是花？形状是有些像兰花的，有伸出来的小舌头，也可以说是玫瑰，含苞欲放的时候。我没好气地说：你真是不要脸！安文笑笑的，好像在仔细研究，最后附在我耳边轻声说：我想起了你告诉我的一首诗：“静坐处茶半香初，妙用时水流花开。”可不是最优美的淫荡吗？
我于是笑起来，可以轻松地胡思乱想，我漫无边际地说：陕西有个作家写了一本叫《废都》的书，有一段挺好笑。说的是男主人公调戏保姆，竟然趁保姆熟睡了，放了一个梅子在她里面，结果保姆醒了，觉得下面胀胀的，男主人公却趁火打劫，拿出梅子来与保姆分吃了。你说脏不脏啊！安文说：不脏，要不我来实验一下，他环顾四周，笑着说：正好有枣子。我踢他，我说我不嘛。安文抓住我的腿，让枣子的冰凉沿着小腿一直向上，光滑的，很舒服，我就安静下来了。待要进去的时候，我又紧张起来：不要放进去拿不出来。我的话音刚落，枣子已经像找到家一样，“吱溜”一声钻进去没了影踪。
我赶快跳下床来，用手去拿，结果很快发现：坏了，枣子的皮是那样光滑，又是微椭圆形，我的阴部自然是口小肚大，一到出口，就“刷”地被挡了回去。如此反复几次，我急得满头大汗，连连跺脚说：完了完了，怎么得了？会不会进入子宫？安文也不明白。走，在房间里不断地走。蹲下来，又一遍一遍地用手去掏。安文说：亲爱的，你不要急啊！千万不要急，我们去医院好不好？我说不能不能，人家得问，这是怎么啦？你让我回答得出？我急得快哭了。
安文说：要不这样，你弄到门口，我帮你吸出来。我说；会脏。他说：你还说这个？于是我躺下来，侧身。安文的唇搭在我下面的唇上，温柔而温暖，我突然安静下来。就这样吧，不管怎么样。用力了一阵，还是没有效果，但是安文紧紧地抱住我，吻我，我的水一定汪洋肆恣，安文说：你真好！有枣子的芳香！
最后，我把枣子搞得一节一节破碎了，终于弄出来，为了感谢安文亲我的那种彻底，我试着也去亲亲他，结果，并不像我想的那样肮脏或者难堪，很美好，真的。
当晚安文回去了，第二天早晨，我一醒来，就收到安文的短信息：凤凰台上忆吹箫，小桃温柔，公子沉醉。他们把亲男人叫吹箫，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这也是一首李清照写过的词牌，那时侯，她有没有想到这个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