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深秋,我和安文住过的房子,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了,扣不住安文,他们留下了我,像我这样一个柔弱的女人,本来“大鲵”准备用鞭子暴打我一顿,后来他还是作为一个男人,摇了摇头,出去了。
我等着安文来救我,我就像尖锐的角铁,闪着光泽,我看着自己绷紧的足尖,觉得浑身充满力量。
如果我的胸口能够挡住子弹,我还是愿意!但是没有子弹给我挡了,好像大部队撤走了,鏖战过的疆场一片凋零。我正在等待首长将我召回,他却忘记我了,我每天风餐露宿,遥遥地向东方凝望,遥遥地幻想,我的首长,他在干什么,也许正在储备力量,等待时机,也许他只是不小心,打了个小盹,只等风轻轻一吹,便会重新忆起他的舍身忘己的女人风月情浓。
然而一切都是幻想,幻想搭上翅膀,变成风筝,也还是一过山头,就要被雨打风吹去。叫我独自怎生得黑?我趴在桌上,没有开灯,窗子大敞着,强劲的台风让我的头发随风狂舞,房子里的物件全部摇摇欲坠,这是一种凄厉的陷落,我希望整个房子都突然间倒了,来一场意外吧,来一场意外吧!让狂风埋葬些什么,让我们统统都他妈的没有存在过!
房间的门突然开了,我看见“大鲵”一个人笔直地向我走来,他的脸色铁青,西服扣得整整齐齐。我突然有些害怕起来,我直逼着他问:你想干什么?“大鲵”冷笑了两声,重复说:我想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吗?你那个狗屁情人,他把我们卖了,耍我是不是?还有你,你是天底下最后的一个傻女人!“大鲵”突然轻佻地笑笑:归我吧,你们都欠我的,你他妈的替他还帐吧!我吓得一转身向门口跑去。“大鲵”撕裂了我的衣服,然而我已经跑到野外来了。
也许是因为台风的原因,整个大楼阗无人迹,“大鲵”开来的白色房车泊在近处的一棵树下,树枝掉下来,挥舞着手臂打它。我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我还没有思索清楚,一阵强烈的台风让我的双脚脱离路面,迅速向某个方向滑动。我大声叫着,我几乎看到了灰蓝色跳跃的海面,它们正在掀起摩天巨浪,等待将一切吞没,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这时候,我感觉到有人拉我,他的有力的手捏的我胳膊生疼,我在风里努力地看,我看到拉我的人正是“大鲵”。就算这时候,我还没有忘了说一句:你想干什么?“大鲵”不屑于回答我的话,他只是紧张地揣摩着风向,带动我向安全的地带靠拢。
就在我抓住一根榕树枝蔓的时候,“大鲵”突然脱离我的手,向另一侧晃动,我不顾一切地抱住他,在这一刹那间,我感觉他闪烁的眼神跳动出感激的目光。我们停留在一棵榕树下,榕树的强大错节的根将我们的身体捆绑和包围着,使得精疲力竭的我们稍微喘了口气。危险过去后,我又戒备地看着“大鲵”,我说:你想怎么样?“大鲵”靠在树根上,灰色的西装一棵扣子开了,衣角随风舞动,凸现着他浑实的身材,他微微喘着气,发出咻咻的气息。我从来没有跟他如此接近,是一种既恐惧又暧昧的感觉。我吓得不再敢说话。“大鲵”不看我的脸,他突然轻描淡写地说:我确实很想占有你,报复你们,但是,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还是不敢说话,不知道他又会想出什么花招。“大鲵”看着我不信任的眼神,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领口,激愤地说:你认为我很坏是吗?你们才坏呢,他才坏呢!你们欺骗我。“大鲵”又停留了很久没有说话,空旷的原野里只有风在嗷嗷叫着。许久,“大鲵”像是无话找话: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想,你大概是无辜的。他的眼睛亮亮地向我瞥了一眼,低声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他的这一句话又让我紧张起来。
回到房子,我马上跑回自己软禁的房间,插上门。身子还是禁不住发抖,我不明白反复无常的“大鲵”,我更不明白我自认为很熟悉的安文,他们将会带给我怎样的命运,他们的心灵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安文啊!你是我看不透的迷雾。为什么不来拯救我呢?让我陷身在无边的黑暗中。
没有底的,冷酷而担忧的风,在吹,在吹。
晚上我做了一个恶梦,梦到一群当地少数民族的女人围着我在跳舞,她们戴着大斗笠,穿着紧紧绷着的衣服,像舞动的蛇。
从第二天起,我又病了,这仿佛是我的灾劫,我一遇到感情上的损伤,身体马上出错。“大鲵”请了医生,还请了一大帮跳舞的女人,她们在我面前挥动,跟我在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我有些无助了,还有一种对于命运的恐慌。“大鲵”来到我床前,我突然觉得,我是如此麻烦的一个女人,我为人家添了多少麻烦呢?可是他又得到什么好处?“大鲵”低着头看我,他的目光还算安详,甚至都让我有些不安了,我对他招招手,我握着“大鲵”的手臂,轻轻地说:感谢你。同时我的眼睛马上流出了滚滚的泪水。我哀戚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那么对待你……“大鲵”异样地没有回应我。
我曾经以为“大鲵”那乍暖还寒的性格多少会被我感动,说不一定他会放了我。人心都是肉长的,难道他不是吗?在有一个夜晚里,当我请求他放了我时,他突然对我平淡到近乎优雅地微笑起来,他说:你既然是个出色的女人,那你就对我出一下色。别以为我会放了你,我之所以保留你就是想让他知道他的女人是怎么爱上我的。至于你的身体,倘若你不开窍的话,那我也只能先占有一下。原来是这样,本来我以为他如果善良,就算付出身体,那我也只能认命了,然而不是这样,他把我的精神逼到了绝境。我必须要卫护自己了。我把床单、枕头、被子全部扔到了地下,我拿着一只喝水的杯子,我说你要是过来,我就用玻璃片结束自己的生命。
许多日以后,是小马拯救了我,我想起她犹如电光火石。我突然想到她的世俗身份,在江南的那一场盛宴中,她是一个重要的女人。她是厅长的情人。她也是“大鲵”需要维护的人!许多的时候,生活的规范就是利益,而不是我们通常所认为的人性。小马接到我的电话就从遥远的地方赶来,她几乎拼尽了全身的力量,带我来到岸上。她的爽朗的光辉,像明亮的阳光一样,成为我们友谊最深的一个亮处。
也就是在这次,小马告诉我,我们共同的恋人均一,他并没有和什么省长的侄女结婚,而是也去了南方的一个大银行工作。至今仍然是单身。听到这些话时,我已经恍如隔世未置可否,那是多么漠不相关。我亲爱的初恋情人,我们已经相距的太远太远。
我又见到了安文,我费尽心思才找到他,我所耗费的心思又足可以写成一本浩淼的小说,以承担我对他的绝望。这次我真像发疯一样找他,我甚至忘记了目的,只有动机燃烧着我的双眸,我恨不得拿着刀子给他,他的手机换了,他躲着我欺骗我最真的感情。他仍然在软玉温香的地方。我亲眼看到,这次我又亲眼看到,他在女人的簇拥下,迈着踉跄的步伐,迷醉的眼神散发着忧伤,我像飞鹅扑火一样向他冲去。
这里我有必要描述一下他当时的举止和形态,只有这样才可以描述我们这个文明社会人管不住自己又要伪装高尚的丑态。
他本来是愠怒的,看清是我,逐渐展现笑容,他风情地说:是你,我的桃子?我一直在找你,你都去了哪儿?他的这句话噎的我说不出话来,他又重新变成了玩世不恭,不可捉摸的安文。我冷冷地说:是吗?想找一个人还怕找不到吗?你大概是不想损失你的上百万块钱吧。安文有些恼怒地说:你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呢?这里是说话的地方吗?
我们俩谁也不说话,我紧紧地跟着他。从院子里向车子走的一截路长满花木,花木的影子映在我们身上,像鬼影子一样跑动。它们让我的心里重新幻想,我幻想中的安文,那乐于助人,悲悯一切的安文你在哪里?
他一定永远地消失了,因为以后进到房间里,安文对我说的话,验证了一个美好的安文永远不复存在了。
他开始那样冷冷地打量我,带着嫌恶的神情,这种神情都让我恶恨自己还站在这儿。然而,我不能不说。我还没有开口,安文就堵住了我的责问。
他慢条斯理地说: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开个价吧。这么一句话像刀子一样,凛冽地在我心上划过。弄的我口笨言拙,我不会说话,我诧异地说不出话来。安文看我不开口,沉着地说:怎么,我帮你说吧。我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接连损失,危机四伏,生意上早已捉襟见肘,不能跟以前比了。不是吗?我这里有五万块钱,你先拿去?
我疯了,我估计我突然间会疯了,我抓起桌子上的水果刀,我说我跟你拼,我跟你拼了,我抓住刀把呜呜大哭。
安文在向后躲闪,他的手下迅速围拢上去将他护在中间,他那种恐惧的神情让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强大,然而强大有什么用呢,我是那么哀绝地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