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們早已沒有記憶……卻依稀記得有雙溫暖的雙手將他們抱在懷裡,餵食著牛奶一類的液體食物。
他們極力回想起當初牙牙學語的時候,從有記憶開始石像就一直存在於他們倆面前,用聲音教導他們說話,用騰空飛出的石塊逼迫他們爬行與走路。這段用石塊學習步行的日子應該是相當痛苦且令人難以忍受的,不過那樣遙遠的記憶他們早已記不清了。
日後隨著身體發育漸漸完全,在石像的教導下慢慢學會生活上打理的技能與必備的知識。等到年紀稍大,慢慢用飛出的石塊教會他們倆認字與寫字。偶而石像也會給予他們書籍,要他們自行閱讀認識外面的世界。隨著年齡一年一年增長,他們開始懂得思考,懂得世間上不僅只有他們兄弟二人,還有更多的人類在臥林山外的世界生活著。由於一直都是兩個人一起生活,一起在這臥林山上長大,他們習慣做什麼都是要二人一起。
憶起石像的種種,雖是不合理卻又是理所當然的合理。男人與女人生下了孩子將他們扶養長大,孩子照著男人與女人的行為依法泡製,再生下他們的孩子讓人類不斷的延續下去。焉復兮與翟快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的父母,他們長成如何的模樣?到底是去了哪裡?為何要獨留他們兩位在此處生活?他們現在還活著嗎?只是石像對於這些問題總是避而不答,直說日後必會讓兩人知曉。
隨著他們年齡日益漸增,不知從何時開始石像顯靈的次數越來越少,從最初的每天一次到兩天一次再到七天一次,到最後演變成每月初一十五各現身一次,這也是兄弟倆與石像之間的祕密約定。一月兩次的出現就跟從前一樣,教導他們一些知識也解答他們心中所提出的疑問。
由於習以為常的事實從小一直存在,對於天生就存在的東西,他們倒是從未懷疑過石像的真實身分。只當做是他們倆從小幻想成為武學高手路上,一個百年難得一見的顯靈石頭奇遇。
在臥林山獨居了十二三年的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們兄弟最常做的事,除了彼此對陣切磋不成人樣的功夫之外,閱讀武器武功一類的典籍,摸索探求武學廣大無邊的浩瀚境界,止不住的嚮往自己有朝一日能成為行走江湖中的高手。
他們時常想要出去一見外面的世界,不過他們知道現在的他們還不是時候。數度瀏覽過武俠書籍上的成名高手都是這樣做的……必有一段慘無絕環或令人深刻的身世,因為某個事件不得不下山遊歷江湖,憑著機智與過人膽量屢屢化險為夷,爾後遭逢數度奇遇武功進展有如神速,漸漸的成為一世當代大俠。所以他們在等待著期待著,幻想自己就是書上的主人翁,等待在絕佳的機緣下山去,名震當世天下江湖。
原來石像躲了一個人……這下心中一直所隱藏的那個最大的疑問,如穿雲破霧般讓他們內心震盪不已。
相處十多年的石像,無法解釋的神蹟舉動,此時……一切都得到了解答!
他們想像自己是兵荒馬亂後父母雙亡的孤兒,被石像所救起在獨自臥林山上長大的尋常孩童。
“石像並不是顯靈,而是躲了一個男人……”焉復兮喃喃自語。
“那……那個男人……為何要這麼做?他……他又是誰?”
翟快愣愣的凝視石塊不動,他內心其實一直知道的,石像聲音總是從身後草堆裡傳出。他不是沒有起疑過,不過從有記憶以來他的身邊除了焉復兮之外,就只有石像了。此時想起自己是孤兒的身分,憶起無數白天在書籍上所讀到的那些為了躲避仇家追殺,遁入山林隱居的江湖故事。
“所以,石像他……是為了躲避江湖仇家,所以費盡心思以石像的外貌,在罕無人跡臥林山默默地扶養他們……”
焉復兮回望翟快一眼,兩人眼眶不知何時感到又溼又熱的搔癢感。他們極力眨著眼睛盯著石像,強烈的親切感迎面襲來,身體頓時無力,底下雙腿膝蓋不自覺的跪地。身體感到一波又一波的抽動,眼眶中的液體承受不住波動帶的搖晃,撲簌撲簌的滾落下來。
他們倆從小一直做夢會夢到的東西,心中空虛寂寞時所渴望的東西,那個天地萬物生命皆有的東西,那個經歷過結合而孕育出生命的東西,他們的……父親母親!
“你……你是咱們的爹爹嗎?”焉復兮大聲向石像哭喊,一直是孤兒的他們內心多渴望有個父親母親。
“是阿──是咱們爹爹的話,為何要化作一尊石像教導我們兄弟,為什麼不出來見見我們!”
翟快紅著臉注視石像不放。
“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這臥林山的天地之間,就只有我們兄弟倆孤單的生活。”
“是爹爹的話就出來吧,真是爹爹的話,讓我們見見你吧!”
焉復兮與翟快兩人內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原來他們並不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世上除了石像之外。不應該說石像就是人,是一個人,為了某種原因無法現身,只能獨自躲在背後默默照顧著他們。
身後的墨杳棠將此景看在眼底,也感到一絲的動容。心中反覆唸著,縱橫博阿!縱橫博!當年勢力盤據整片北大陸的縱橫世家,如今也凋零成了這個樣子。他緩緩步上前去,小心謹慎地用劍把石像身後草叢撥開。果然不出所料,雜草以圓弧形矗立於四周,而中間是一團被壓平的草地,這只有被人歷經長時間的久坐才會呈現出平坦的模樣。
世上有誰會那麼大費周章的隱藏自己的真實身分?除非他被世人所通緝!
墨杳棠細心觀察了一會,壓平的草地周圍還有數十顆石塊,當初他就是利用這些石塊教導這兩個孩子爬行學步的吧……如此特別的方式墨杳棠也是首次見識,當下除了佩服縱橫博的心思外,更欽佩他的驚人毅力。
那這兩個孩子的身分究竟是……墨杳棠問了問蹲坐在地的兩人,黑色長髮的叫焉復兮,紅褐色短髮的叫翟快。唔……是故意將縱橫這一姓氏給摘除了吧,墨杳棠看著他們倆心想。本名是縱橫復兮……縱橫快……唔,不對啊!素聞縱橫博一生未婚,膝下絕無可能有子女。但縱橫博隱居此地不說,又花了這麼大心思扶養這兩位少年,這倆人絕對跟縱衡世家的人脫離不了關係。
嘿嘿嘿,想起自己又多了一件縱橫世家後人的籌碼,這對自己日後必有大大幫助,嘴上不僅得意的笑了出來。撫了鬍鬚一會,抬頭看著上方天色也已不早,望向不遠處的昏暗石屋,他深怕剛才離開的這段時間內,石屋裡佈有縱橫博所設下的埋伏。不等情緒尚未脫離的焉復兮翟快兩人,轉身提起兩人飛向臥林山而去。
倒是焉復兮與翟快一股腦情緒上湧似的,直覺的認為多年來喬裝石像之人必是他們倆的親爹,一路上向墨杳棠提出數次相同的問題。墨杳棠掛心於明日之事無心回答,只能耐著性子隨口敷衍了事。
三人到達先前所處的那片空地,焉復兮翟快因為今日變化來的太過曲折,兩人折騰了一晚被墨杳棠點中睡穴沉沉睡去。將兩人安置完畢的墨杳棠,在一旁盤坐於地閉目調息,此時心中所想所思皆是那顆石頭。他花了數年時間打聽搜尋,終於從一位昔日曾在縱橫世家工作過的老頭身上,問到了關於縱橫博的大致去處。當年的他盜取了天下人所覬覦的石頭,成為眾人所追殺的對象,不過十幾年過去了,無人能找出他所隱藏的地方。為了那顆石頭,他可是花了兩年多的時間,千里紹紹不辭辛勞走訪近百座山林。
終於在杳無人跡的臥林山上,不經意的睹見這兩名少年,在他悄悄觀察三天後,大膽推論此地就是懷刀縱橫博的藏身之處。他相當佩服自己的機智,腦海中日思夜想的石頭,那一顆該死的石頭!嘿嘿──他,墨杳棠明天就能得到手了。
翌日,清晨的曙光透過上方交縱錯雜的枝葉直射下來。坐在一棵大樹下的墨杳棠,緩緩睜開雙眼環顧四周,突然,一條白色人影就直直的矗立在墨杳棠前方。
什麼!墨杳棠一時大驚,盤身於地的身子頃刻間拱起成一條直線,繫於腰間的鎏金催月瞬間出鞘劃出一道道劍影。
白晃晃的三尺劍身,劍尖直愣愣的指著前方的神祕男子不放。頓時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心中翻轉出無數個臆測,眼前的白衣男子什麼時候來的?他就是縱橫博嗎?來了多久?他在我閉目養神的這段期間內又做了些什麼?
他運氣全身雙瞳牢牢審視男子,此人一身素雅白衣,身長六尺左右,頭戴斗笠黑紗遮蔽住長相,猜不出實際的年齡。他觀察了一會,不過他可以確定的是……以剛才無聲無息的這手功夫來看來,白衣男子的內力顯然比他還要高上一點。
一點……真的只有一點嗎?墨杳棠內心不願承認他與該名男子之間的內力修為高低究竟差了多少,畢竟他自持自身可是江湖中成名五大劍流中的金劍流墨杳棠啊!
“好劍,此劍如何稱呼?”
白衣男子出聲了。墨杳棠聽著男子的聲音,推測該男子的年齡大約是五十多歲左右。
“此劍名為──鎏金催月,乃是天下名匠干塗乃的得意作品。”
墨杳棠一邊回答一邊猜想他的身分。以縱橫博的年紀也差不多是五十來歲,看來他很有可能就是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