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淑媛在宫中听到宋祖德的禀报,气的浑身颤抖,又是摔又是砸,气忿地说:“这个吴仲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行,得想办法把那个老和尚弄走,否则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出头之日!!”吴淑媛看了看宋祖德,本期望他能出点主意,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学会沉默了。吴淑媛问他:“你有什么办法?快说,别等着问!”
宋祖德是“求雨”的策划者,他听着淑媛骂完吴仲昆,估计轮到自己了,所以不敢言语,听到淑媛这么说,他也就放心地开口了:“娘娘想赶走那个老和尚,不用咱们动手,用不了多久,那些大臣们就会上表请皇上回宫。”吴淑媛将信将疑,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等着看。
太子这几天夙兴夜寐,却也忙不过来,他对政事真的不擅长,尤其那些武将们的奏折,他更是摸不着头脑,身边的都是些文人,对军事大多一窍不通。去玄圃请皇上定夺,去了两次皇帝就面露不悦,所以他也不敢多往皇上那跑,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琢磨怎么批复这些奏章。
尚书右仆射王暕是太子比较信赖的大臣之一,太子是日邀王暕到东宫饮酒,王暕知道太子不会结党,请他必有事相询,因此酒席之上不敢多饮,专等太子来问。太子喝了一点酒,就向王暕诉起苦来了:“每日案牍之劳,不敢言苦。只是办事不力,迁延时日,深感愧疚。老大人谙熟朝政军务,深得父皇赏识,请老大人指一条明路。”言辞十分恳切,王暕听了也为之动容。
王暕深思了片刻:“解铃还须系铃人哪!太子殿下,此事只有您解。”
太子摇头,并不明白王暕的话。
“老臣有句逆耳忠言,说了请殿下切莫见怪。”
太子收敛了神色:“老大人有话尽管说,今日之言出你口入我耳,绝不会有人知道。老大人一心为国,萧统岂敢归罪。”
王暕说:“皇上正是在考验殿下,一旦殿下羽翼丰满。皇上将会禅位,到时候皇上就可以安心地遁入空门了。皇上就是想把这国家大任交给你!”
太子一听,神情马上紧张起来:“父皇要出家?老大人如何得知?”
王暕叹了一口气,回忆起十几年前的事:“那是天监初年,太子还小。老臣已经解释了法空,他私下里对我说,皇上有出家之念,向我问策。我对他他说,国家初建,时局不定,皇上万万不可有此念,一旦皇上禅位,太子年幼,朝廷必有变故,说定又要血流成河。法空听了我的话,坚持要走,皇上强留他在宫中。最后还是你母亲丁贵嫔以死相谏,皇上这才放法空出宫。而后你母亲托我向光宅寺的住持引荐了法空,法空便在光宅寺驻锡下来。”
太子听了这话,茅塞顿开,心中的种种的疑问此时都解开了,原来这王暕还是法空大师的故人,太子不禁对王暕有了崇敬之情!不过他关心的事时下该怎么做:“十几年过去了,父皇又有了出家之念,这该如何是好?”
王暕又叹了一口气,比上次还要长:“皇上一心向佛,心纯志诚,有天生佛缘。太子也崇信三宝,恐怕也比不上皇上的赤诚吧?”
太子摇了摇头。太子只算个佛迷,可是皇上是个佛痴。
“皇上是万金之躯,系国家安危于一身,眼下又是多事之秋:北方鲜卑国力渐强,天下时有不稳之相。皇上万不可轻易禅位,使奸邪小人有机可乘。老臣愚钝,酒后乱言,请殿下赎罪!”
太子起身,向王暕长揖而谢:“老大人赤胆忠心,进尽忠言,萧统感激不尽!”
王暕没想到太子会行此大礼,赶紧起身还礼,诚惶诚恐。
太子送走了王暕,想想王暕说的话,把这一个月来发生过的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遍。王暕说得对,皇上这样做,无非是想把国事交给他,只要太子说“承担不了”,皇上自然会把权力收回来。可是丁贵嫔的良苦用心,法空的破例相助,不是全都化为乌有了吗?太子在院子里踱来踱去,踱来踱去,苦思不得其解。
曹德旺看到太子愁眉不展的样子,心里也暗暗着急,他这几日看到太子起早贪黑地忙活,没有一刻放松过,饮食也不比从前了。繁重的国事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来说,不仅脑力上吃不消,体力上也是一个考验。最重要的是太子天赋不是在这里,一个人如果做一件他热爱的事,再苦再累也能撑过来,就怕心血花在不喜欢的事业上。曹德旺去劝太子休息。
太子看了看他,只有他最了解自己了,悲悲戚戚地说:“我真不该当这个太子,于国于家无利,还不如生在平常人家,可以随心所欲地读书,没有那么多无奈。”
曹德旺知道太子的秉性,让他处理国事确实难为他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撂挑子一走了之吧!曹德旺只好尽量劝太子了:“殿下要保重身体!国事繁重,事有巨细,殿下不必事事躬亲,东宫之内藏龙卧虎,必有分忧之人。”太子忧心的已不是国事难当,而是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皇上打消出家的念头。
宋祖德这时和太子在想同一个问题:怎么才能让皇上回宫理朝?宋祖德虽然推测大臣们如果以国家为重,会主动上表请皇上亲政,可是他又对这些大臣们的公心没有把握。这些大臣从来只关心仕途,却对国家兴亡麻木不仁。他们犯不着为了飘渺的“国家”,而去得罪未来的皇帝。宋祖德越想越担心,要是大臣们都不去的话,他在淑媛面前夸下的海口岂不是又露馅了,淑媛新帐旧账一起算,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吗?宋祖德越想越着急,他不愿意坐以待毙,要想办法。
萧综这两天也忙得很,他也干脆在建春门附近买下了个小院,挑两个精明强干的小厮跟着,整天在建春门外转悠。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日还真让他看到了袁公子,萧综上前打招呼,袁公子正和三两个少年在街上闲逛,看见萧综迈着螃蟹步过来了,让那几个少年先走,自己抱拳迎上去。萧综乐呵呵地埋怨道:“袁公子,你怎么能那样?说好我请客,又让你掏钱,今天说什么也得让我请你!”
袁公子还以为萧综有什么事呢,原来还是喝酒,怕他作甚。假意推辞道:“萧二爷必是富贵之人,鄙人实不敢当。”
萧综可来劲了:“我把公子当朋友,原来公子把我当生人!莫再说这样的话,否则我真不认你了!”
袁公子一听,正中下怀,心想“好吧,再灌你四脚朝天!”还是做了一个“请”。
萧综可不愿意去那家酒楼了:“愚兄在建春门内有个小院,十分幽静,公子若不嫌弃请到舍下一叙!”
袁公子二话不说,跟在萧综后面走了。路上买了些酒和吃食,到了小院,萧综并两个手下三个赔一个,袁公子面不改色。萧综心想:“你瞧好了吧!”趁袁公子跟手下人猜拳的机会,把吴仲昆给他的药放到了袁公子的杯子里。袁公子没有觉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萧综在一旁看了暗自窃喜。果然,平日里喝酒像喝水一样的袁公子竟然也面庞通红,竟然也左颠右晃,口齿不清了,不一会就倒在桌子上大睡起来。
萧综喜得直拍手,命那两个小厮到门口守着去。他则抱起来袁公子放到床上,没想到袁公子比女人还要轻盈,萧综无比受用。萧综解开袁公子的衣裳,第一次解男人的衣服真是很紧张,心想:“以后就好了……”(诸位如果觉得这一段比较恶心的话,我也愿意再起一行)
萧综惊骇地发现,原来所谓的“袁公子”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姑娘。这下萧综大喜过望,本以为自己喜欢上了男人,还为此苦恼了一段时间,姓袁的是女人就再好不过了。萧综看眼前躺着这么一个美人,自然不会做什么“正人君子”,接下来的事可想而知。
吴仲昆的药并没有麻痹人多长时间,一个时辰之后,袁公子,不,袁小姐就醒了,她一睁眼觉得头疼欲裂,觉得自己赤身裸体的,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她不哭也不闹,只是默默地穿衣服,连一旁色迷迷的萧综都视若无物。萧综这时候颇感到失望,他以前糟蹋别人,别人总会哭哭啼啼,甚至寻死觅活,萧综觉得特别惬意,他喜欢女人为他痛不欲生,可是这位袁小姐却出奇地平静,这令萧综很迷惑。就在袁小姐开门即将离开的时候,萧综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去哪?”
袁小姐头也不回地说:“以后不要让我看见你。”
袁小姐走后,萧综对她念念不忘,一天到晚地在建春门附近转圈,后来他扩大了搜索范围,几乎跑遍了京城,可是没有一点袁小姐的影子。找了十几天,萧综也心灰意冷了,收拾东西搬回太庙了。萧衍回到太庙,宋祖德赶过来了。萧综问宋祖德是不是宫中有什么事,宋祖德因为是“私事”,所以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
萧综十分不乐意:“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再不说我就要睡觉了。”
宋祖德一听吓坏了,今天话一定要带到,要是萧综一睡,还得去叫醒他,万一萧综再来一脚……定了定神,先说起了“招贤楼”的事。吴淑媛听说东宫里又不少能人,在太子监国的这段时间没少为太子出谋划策。淑媛听了,马上觉察到了自己的疏忽:笼络大臣固然重要,招贤纳士才是长久之策。淑媛认为朝中这些大臣私心杂念太多,坏透了,只有亲自栽培的人最可靠。所以他命宋祖德太太庙周围物色了一片宅院,软硬兼施,把原来的户主赶跑了,改为“招贤楼”。太庙毕竟是供奉牌位的地方,人来人往的不合适,萧综移居“招贤楼”既可以“守护祖先”,又可以招揽人才,可谓一举两得。
萧综当初听了吴淑媛的话,搬到这僻寂的太庙,过得十分不开心,听到又要搬,心里十分不乐意。收拾东西的时候还生着闷气,宋祖德又说:“奴才斗胆请殿下到各王、各臣家里走一趟。”
“去干什么?”
“联合诸位大臣请皇上亲政!”宋祖德其实不想劳烦萧综,以免淑媛知道了,埋怨他自作聪明,又连累皇子。可是宋祖德自知一个阉人,怎么能在这些自以为是的大臣面前说上话呢?去了也是自取欺辱,所以来请萧综帮这个忙。
“请父皇亲政我到大臣家里去干什么,还不如我直接找父皇。”
宋祖德附耳说道:“殿下若去,太子记住了殿下,对殿下不利;众大臣联名上表,皇上推辞不得,而且没人会记住殿下的。”萧综一听,有道理。决定搬完家就去萧景府里走一趟。
萧综的车马刚走一步,吴仲昆带着“罗浮四宝”就来了。吴仲昆休息了这么长时间,腰腿也好了。“四宝”要走,吴仲昆带着他们向萧综辞行。萧综肯定不愿意“罗浮四宝”走,因为“四宝”是萧综慧眼识金的代表作,是萧综发现的第一拨人才。萧综刚要挽留,还没开口,身边的宋祖德先说话了:“‘罗浮四宝’要走?好啊,回罗浮山好好修炼,免得下次开****还要请人舞刀弄棒……”
宋祖德满口嘲讽,说得“四宝”无地自容。萧综不明白宋祖德的意思,“四宝”张罗“道场”的时候,他正忙着“钓男人”呢,所以他只觉得宋祖德满嘴胡话,不懂得识贤爱才。萧综很大度地对“四宝”说:“各位不要介意,奴才说的话不值一提。请各位放心住下,随我前去‘招贤楼’,我们还没聊够呢!”
萧综这句话说得伤人!宋祖德自以为在主子心中是一员得力干将,没想到跑到萧综口中,竟然比这些跑江湖卖艺的还矮了一截,登时心凉了半截,一路上也不说话了。“罗浮四宝”本来就无所事事,当初随吴仲昆进京,也是为了图个新鲜,出了皇城还是去跑江湖,既然有人挽留,不如暂且住下。“四宝”乖乖地跟着萧综的车马后面,往“招贤楼”去了。
此时的太子装着雍容沉重的朝服,正在在太极殿召见干陀利国的使臣。太子正襟危坐,不能有一丝妄动,身边站满了司仪。干陀利国派来的使臣,汉化说的不好,国书又写得十分冗长,所以读了好长时间,把太子累坏了。把使臣打发走,走下殿觉得天旋地转,整个身体摇摇欲倒,曹德旺赶紧上去扶。曹德旺抓着太子的胳膊,明显地感觉到太子瘦了。太子乘辇回到东宫,三皇子萧纲、五皇子萧续和七皇子萧绎,早已等候多时了。萧统这才想起来,皇上征萧纲为西中郎将、领石头戍军事,因丁贵嫔疾病没有赴任,今日来到东宫,恐怕是来辞行的。太子这几日身心疲惫,又当兄弟远离,还未走到三个小弟面前,昏倒在曹德旺怀里,众人七手八脚把太子抬入寝宫,曹德旺吩咐人进宫去请御医。
太子过了好大一会才清醒过来,紧紧抓住萧纲的手,却不能发一言,身边的人看了无不伤心落泪。萧纲看到哥哥这个样子,自然也十分心酸,但是他强作笑颜安慰兄长:“皇兄切莫挂念,六通已经长大了,皇兄安心养好身体,六通过些时日便回来看望皇兄。”
太子有心说话,却想不起从何说起。萧统六岁出居东宫,萧纲六岁就被封为云麾将军,十年来哥俩聚少离多,在众多兄弟中数他俩感情最深。在萧统最感到疲惫的时候,最亲爱的兄弟又要远行了,怎不令人伤感?
曹德旺看见这兄弟几个一个劲地哭,不是办法。就劝三位皇子暂且回宫,让太子好好休息一下。三位皇子走后,太子对曹德旺说:“六通明日出京,你早点吩咐人准备,我要出城送他!”
曹德旺看着太子一脸病容,心疼地说:“太子保重身体要紧!以奴才愚见,太子……”曹德旺话还没说完,春杏跑过来,告诉曹德旺御医来了。
御医过来给太子把了把脉,就对曹德旺说:“殿下只是疲劳过度,安心静养即可。我这里开一个方子,早晚给殿下服药。切勿让殿下再劳累了。”曹德旺连连点头,随御医拿药出去了。太子躺在床上心里一个劲地难受。春杏知道太子的难处,也不做声,在一旁默默地流泪。过了一会,太子吩咐春杏去请太子詹事徐勉过来,春杏擦了擦眼泪,疾步出去了。
徐勉身材颀长,是个美髯公。他来到太子床前,看到太子一脸疲惫的样子,劝太子安心养病。太子叫他坐在床头,抓住他的手说:“东宫虽然人才济济,独你最有谋略,皇上嘱咐,遇事多向你请教。今天我身体不堪重任,大臣们送来的呈文,就多仰仗你了!”
徐勉听了这话立刻跪下:“殿下知遇之恩,徐勉没齿不忘。结草衔环,难报大恩。殿下有事,徐勉定会殚精竭虑,请殿下放心!”
太子招呼徐勉起来,春杏在一旁,请太子休息,送徐勉出去了。春杏回来时,太子说:“春杏,给我弹一曲《广陵止息》吧?”
春杏答道:“太子多多休息,保重身体,待康复之时,奴婢给您弹一天。”
太子摇了摇头:“我就是想听听这一曲绝唱,去吧!”春杏不敢多言,回去取筝。
乐曲像流水一样拂过人的脸庞、心灵,萧统想起来失散的曲调和文章,痛心疾首,把脸翻过去,两颗泪珠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