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刘管家接了宫里送来的帖子以后便一刻不耽误的送到九芝园里呈给苏瑾言看。苏瑾言正与牧清妤两人说话,母女两个脸上的神情都十分愉悦。
刘管家在外面通报了一声走了进来,双手将帖子递给苏瑾言道:“夫人,这是今天早上宫里送过来的帖子。”
苏瑾言笑着对牧清妤说道:“还说着四天后的桃花盛会呢,这不,帖子都送来了。”牧清妤也笑着,脸上还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羞赧。苏瑾言接过帖子,看了一遍之后,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起来,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牧清妤有些奇怪地问苏瑾言道:“娘,怎么了?”
苏瑾言又仔细看了一遍,这才懊恼的将帖子放在桌上,沉声道:“你自己看看吧。”
牧清妤疑惑地拿起桌上的帖子,在看到牧家四小姐牧千寻这几个字之后,也变得有些阴郁起来。她提高了声调问苏瑾言道:“莹妃娘娘怎么会把她的名字也写上去了?旁人不都以为她久病不起,在白云山上养病吗,是不是一时疏忽了?”
苏瑾言想了一会儿对刘管家说道:“少爷从宫里回来了没有?”
刘管家答道:“回来了,在房间里面看书呢。”
“把他给我叫过来。”
刘管家应了一声,提步往外面走去。
过了一会儿,身着珠灰色长衫的牧清邺走了进来,先是向苏瑾言请了安,才开口问道:“娘找我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把牧千寻根本没在白云山上养病的事情告诉十三皇子了?”苏瑾言沉声问道。
牧清邺听了这话在心中暗自想道,早上十三皇子才刚说过昨天在街上遇见千寻并邀请她来参加桃花盛会的事,下午苏瑾言就接到帖子了,还真是迅速。本着对牧千寻的爱护原则和十三皇子的委托,牧清邺只好将这事情扛了下来,不慌不忙做茫然状地开口道:“跟十三皇子聊天的时候曾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苏瑾言面色十分不佳,但也不好责怪自己的儿子,有些悻悻地开口道:“没什么,只是宫里下了帖子邀她同妤儿一起去参加桃花盛会,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大家都众所周知她在白云山上养病,怎么莹妃娘娘还会写她的名字。”
牧清邺知道苏瑾言和牧清妤两人都不希望牧千寻也去参加,脸上却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那就让她一起去吧,也不是非要寻个如意郎君回来不可。”
苏瑾言其实早就为牧千寻寻好了婆家,是她舅舅家的一个远房表亲,家住通州世袭子爵位,在朝中并无实权,靠着收田租和房租过日子。说起来也是一个王公贵族,但实际情况怎样苏瑾言再清楚不过。牧楚成不在家中,牧千寻也到了适婚的年龄,这样一来既能把牧千寻送得远远的,又叫她没有好日子过,实在是一举两得。可若是让牧千寻在京城里一众王公贵族面前亮相,要是被哪个人看上了,那自己的计划可就泡汤了。再说以前十三皇子就一直待她不同,现在莹妃娘娘下了帖子肯定又是十三皇子的意思,这对牧清妤是个极大的威胁。莹妃娘娘虽然一再的跟自己说她看中了牧清妤,但若是十三皇子自己不愿意那也很让人头疼。
牧清邺见苏瑾言半晌不说话,试探性地问道:“娘?”
苏瑾言回过神来应了一声道:“你说得也是,我马上派人去祠堂通知她一声,四日后接她一同入宫。”
牧清邺点了点头道:“如果娘没有什么别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苏瑾言摆摆手道:“你去吧。”
牧清邺走后,屋子里面就只剩下苏瑾言和牧清妤两人。牧清妤是知道十三皇子对牧千寻的不同的,娘为她拒绝了那么多门求亲,为得就是有朝一日她能嫁给十三皇子,进而……可现如今她感到了有一丝危机感。
“娘,真的要让她去参加吗?”牧清妤眉头轻蹙着说道。
“既然莹妃娘娘都下了帖子,十三皇子也是知道她并没有病,那就只能让她和你一同去了。”苏瑾言无奈地说道。
“可是……”牧清妤急着接话道。
苏瑾言打断了她的话,轻抚着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好了,娘会为你打点好一切的。”
牧清妤噤声点了点头,心里的担子稍微放下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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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家祠堂。
査一博今日难得出了房门和牧千寻他们一同吃饭,席间气氛十分沉闷,没有人敢发出声音。以前牧千寻和査天逸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总要玩闹两下,或是数落他掉了几颗饭米粒,现在只见査天逸坐得笔直,一丝不苟地对付着碗里的米饭,不敢出声,也不曾将米粒洒落,十分拘谨。査一博身上像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让和他在一起的人都不敢造次。
一顿沉默的饭吃完以后,汪大娘收拾了碗筷送到后厨去,屋子里就只剩下査一博,牧千寻和査天逸三人。青儿奉了三杯茶上来放在桌子上,査一博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终于开口说话,“最近可有你爹的消息?”
牧千寻一直都不怎么关心这个,只是偶尔会听韩月笙提起牧楚成在前线的战事情况,只说是十分艰苦。
“寻儿无从得知。”牧千寻答道。
“若是有心,怎会无从得知呢。”査一博云淡风轻地说道。
牧千寻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确实是对牧楚成无心,不像是寻常人家做儿女的。
“五日前暨旦军队冒雨夜袭,我军损失惨重,失漠城高地,现大军已退居延城。”査一博面色清冷,难辨喜怒的说道。
牧千寻听了这话心情也莫名的有些沉重,牧楚成打了败仗心中肯定苦不堪言,只希望吴晶雅伴在他左右能给他一些慰藉。想到这里,牧千寻才想起来延城好像就是吴晶雅的家乡,只是不知道她在这种情况下回到家乡会是怎样的心情。牧千寻看了看査一博,想到他是前朝太子,这江山本来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可却无奈国破家亡只剩下他孤身一人,说起来也是无尽悲凉。
这么多年过去了,天泽皇朝已经历经两代皇帝,査一博也垂垂老矣。虽然他是江南第一大门派的门主,但跟他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牧千寻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对权利的欲望。他一直是这般云淡风轻深不可测的样子,如同一口看不到底的深井。
牧千寻不知道怎么的,不由自主的就开口问道:“当年……前朝是怎么灭亡的?”
査一博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牧千寻顿时觉得紧张起来,甚至有些懊悔自己刚刚怎么问了那样的问题。査天逸对他们的话题并不是很感兴趣,挺直了身体坐在一旁脑子里面却在想着其他的事情。
“天逸,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査一博开口道。
査天逸应了一声,便回房间去了,这下屋子里就只剩下査一博和牧千寻两个人。
牧千寻只感觉背后冒了冷汗,越发地紧张起来。
“前朝吏治混乱,官场腐败,百姓民不聊生,再加上统治者懦弱无能,所以才会被本是驻守边疆的一名将军篡位,改朝换代。那位将军就是天泽皇朝的圣祖司徒鉴贤。”査一博平静的说道,就好像这一切不关他的事一般。
“您……心中可有悔恨?”牧千寻其实是想问他有没有想要复国的念头。
査一博明白她的话外之音,陷入了回忆之中,像是在说一个长远的故事一般缓缓开口说道:“当年我才二十一岁,虽然身为太子,但却对朝中许多事物十分厌恶。我本就不喜欢身处权力巅峰,只想着能找到一处世外桃源,耕田种菜过些清静悠闲的生活。司徒鉴贤带兵闯入皇宫的时候,父皇自知大势已去在寝宫中上吊自杀。司徒鉴贤知我无心朝政,再加上他曾是我的老师,对我有师徒之情便放过了我。可他身边的一名幕僚觉得不能放虎归山,在我离宫之际派了一名刺客前来刺杀,是家平救下了我。家平那时候是司徒鉴贤的贴身随从,以前常常与我在宫中相见,本就有些志趣相投。我离宫之后,一个人住在城北的一处小院子里,只有家平常常前来探望我,与我把酒言欢,我们两个成了知己。所以在他死后,我才会一直留在这里给他守墓。”
牧千寻听到这里,终于意识到査一博口中的家平,也就是她的爷爷牧家平。
“我不是没有想过要报国破家亡之恨和杀父之仇,但仔细想想,天泽皇朝建立以来百姓安居乐业,吏治清明,我又何必再做那些无谓的事情,让天下不太平,也就渐渐淹没了那样的念头,一心呆在这祠堂里面,度我残生。”
“那你为何还要建立罄门呢?”牧千寻有些不解,既然他如此看淡权利还要这个江南第一大门派做什么。
査一博噤声看着牧千寻,冷冷开口道:“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牧千寻自知已经触到査一博的底线,也就不再追问。査一博今天能和她说这么多话,已经实属奇迹了。
“査先生,你为何会告诉我这些?”
査一博淡淡地答道:“只是想说罢了,人老了有些时候会想要倾诉。以前的那些日子真是如梦一场,恍若隔世。”
牧千寻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觉得有些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