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拿过铜牌,正面刻了司马二字,背面刻了司马家的族徽。东西嘛,不过就是一块破铜烂铁,不值钱,带在身上还嫌重,只是这物件背后代表的意义不一般,能调动司马家所有人力财力,刻骨道,“得,我先收着,等后面你们用袋子来换,我再把你们抵押的还与你们。”
刻骨收好东西,叮嘱他们跟好,若是走丢,他是不会费工夫回头寻人的。
姜曲对司马鹿鸣道,“你也真不够意思,你我出生入死多少回了,这事却瞒着我,若是我早知道,一定告诉我姐,家里缺什么少什么都去你们司马家经营的铺子买,报你的名字说不准连银子都不用。”
刻骨领着他们回了大道,司马鹿鸣道,“你可真会省银子。”
姜曲玩笑道,“别看我爹是个官,俸禄少得很。我们家孩子又多,全养活不容易。”
长生道,“对不起,是我没看好卦燎。”
姜曲搂过长生的肩,“你只记住,我们三人,对不起谢谢,这些词都不必说。”
薏米看了看姜曲的手,“我听闻人间的礼教很是森严,似乎不是如此。”
姜曲想着狐狸精和他说礼教,也算是稀奇事了。
两只小魔推着一车木桶从他们身边经过,但凡见有挨近的,就大喊,“让路。”刻骨停下先站到了一旁让他们先过,长生看到那些木桶堆成了两层,而且应该十分重,压得木头车的轮子在地面上转出两道印子。木车一颠,桶里溢出红色的液体,滴了一路。
薏米是妖,嗅觉灵敏,他抬起手来,动作优雅用衣袖遮挡住鼻子,裆下一些血腥味。
姜曲看到车子是往魔宫方向去的,问,“那些是什么?”
刻骨只简单的说了两个字,“食材。”
食材?估计也不会是什么新鲜瓜果,鸡鸭鱼肉,姜曲道,“不会魔君喜欢吃血豆腐吧。”
刻骨道,“你们以为为什么我能带这么多人进来,灯阑魔君担心近来魔界妖界免不去一场大战,他正在集结帮手,而这几日会有很多的魔头聚集到魔城,所以现在正需要厨子和食物。而那些被视作奸细叛徒异类,不管是魔是妖是人,都会被当做食物,所以你们自己小心了。”别到了最后自己也成了魔的盘中餐。
薏米皱眉,“连同类也吃么?”
有什么奇怪的,刻骨道,“妖不是也吃妖,人不是也吃人么。不过是你们都活在太平富贵时候,没见过罢了。”
司马鹿鸣道,“你虽说若我们被发现你会明哲保身撇清关系,但守卫是看着你带我们进来的,你如何能撇得清。”
刻骨狡猾一笑,“我知道魔君在找司马鹿鸣和姜曲,可我带进来的是司马姑娘和姜姑娘不是么,我也是受了骗的。”这招还是他们那个无赖师父教的,“……何况。”刻骨欲言又止,“担心你们自己就好了。”
司马鹿鸣好奇刻骨与灯阑的关系,他不过是一个凡人,却与魔君相交非浅,可他知道即便他问刻骨也不会说。
刻骨就这么提着灯笼一路无阻的进了魔宫,司马鹿鸣他们都在认路,只有长生,在看花草,心想虽无日月光辉照抚但还是能开花结果,可见魔域种植的花草和凡间的不同。
刻骨带他们去到魔宫的厨房,说是厨房,眼前却是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地上全是血水,司马鹿鸣和姜曲不约而同后退一步,只因怕血会漫过门槛流到他们脚下。
里面的厨子都是魔,麻木的将脚下的“食材”搬到灶台上,他们不似凡人厨子讲究,刀子就插在板子上,却弃之不用,而是用手把“食材”撕裂,把内脏掏出来扔一筐,剩下的肉扔另外一筐。
姜曲看着墙上挂着弯刀,尖端勾着一根根肠子,有些想作呕,司马鹿鸣也是这般,比起之前他们被狼狈两只小妖卖到白鸾那,那只豹子精的小厨房还可怕百倍。
刻骨淡定的踩了进去,丝毫不介意血漫过他的脚踝,把他的鞋子染成了红色。
长生在心里背诵经文,跟在刻骨后面进去。
那些厨子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因为见了刻骨,又继续低头处理手上的活儿,刻骨压低声音道,“不用我教了吧,他们怎么做你们就跟着怎么做,现在不好行动,迟一些再说。”
姜曲屏住呼吸,“不是我要挑剔,也不是我吃不了苦,可这已经不是吃苦的范畴了。”虽说都是已经死了,可他还是觉得残忍,“还有没有别的活?”哪怕是让他去洗马桶他也愿意。
刻骨不想和他们废话,“不想被怀疑就干活。”
长生拿起刀子,看了看脚边的空竹筐,心里继续默念道经,希望他们能得超度吧。
厨房里有水漏,一直到了戌时,其他的厨子停了,刻骨也才让他们停下,这时司马鹿鸣他们,除了长生,面色皆已是惨白,刻骨道,“今日就忙到这了。”
说完,带他们去了一间狭窄的屋子,这间屋子就是他们待在魔宫时休息的地方。
刻骨道,“这里只供应生肉,估计你们也是不吃的了。”他从司马鹿鸣和姜曲那得来的袋子,此刻就用上了,刻骨从袋子里摸出干粮,“吃吧。”
薏米婉拒,他现在真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他五感比凡人敏锐,待在那厨房里是比司马鹿鸣和姜曲还要忍耐克制,“我不想吃。”
刻骨看司马鹿鸣和姜曲,估计也是吃不下的,他递给长生一块,“你要吃么?”
长生接过,先把腰上的袋子稍稍打开一个小口,把干粮送进袋子里给卦燎后,她自己才开始吃。刻骨想起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反应和薏米他们一样,压根吃不下东西,只是后来看得多了,才麻木了。
他不知道该说长生是胆子大,还是反应跟常人不一样,“你还真是冷血没有心肝。”
长生愣了一下,想起自己的心已经被换了,人心是肉长的,可是她现在的心是颗柿子。
司马鹿鸣冷着脸道,“这不到你评论吧。”
刻骨见司马鹿鸣生气,不在意的笑了笑,他们之间只是买卖关系,他想说什么是他的自由,他干涉不了。
薏米耳朵动了动,竖起食指让他们噤声,“嘘。”
姜曲本来想说等长生吃完了,他们就去探路,却没想来了个魔使,在这魔域自然不能要求对方讲人的规矩和敲门再入的礼数,那女子直接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把红伞,一副发号施令不容拒绝的口吻,“刻骨,魔君想见你。至于你带来的这几个人,我有些活要他们干,随我走一趟。”
刻骨道,“兰陵姑娘,他们只是凡人,因为魔君需要帮手,我才带他们进来。他们的家人都知他们在金斗楼给我帮忙,若是没有跟我回去,我要惹上官非的,一旦官府追究起来,我毕竟还要在人间行走给魔君办事,得踩着人间的地,受律法管束,我不好办啊。”
兰陵道,“放心吧,不会把她们吃了的,带出去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必然一个不少的还给你。”兰陵朝长生她们勾了勾手指头,催道,“快点。”
兰陵转身到院里等,刻骨知只能简短的提醒他们几句,否则兰陵若是迟迟不见人,定生疑,“她是灯阑身边的,见机行事。”
原来兰陵喊的不止长生他们四个,还有今日在厨房里一起工作的十个厨子。姜曲见不止他们倒放心了些许,至少这表示不是他们的身份被捅破了,要被带去处置,变成今日灶台上的那些“食材”。
兰陵领着他们又回到了厨房,指着角落里那一筐筐,他们今日把肉和内脏都分着装框里了。
兰陵指的那些全是装着肉的竹筐,“把这些都拿到外面的木车上放好,跟我走。”
他们把竹筐放到准备好的木头车上,这量不是一般的大,搬都搬了许久,司马鹿鸣和姜曲自从成了女儿身后,力气就小了,一筐怎么也有两百斤,搬得他们腰酸背痛,多得长生后面帮着他们抬。
这么重,这些竹筐编得倒是结实,居然也承得住这样的重量。
他们推起木头车跟着兰陵走,刻意走在队伍最后的,因为不知兰陵要带他们去哪,干什么,只能保持警惕。
薏米看着这方向,“这是在往西北走吧。”
司马鹿鸣想起刻骨提议过他们不要接近西北角的园子。
兰陵在一处园子前停下,敲了敲门,门吱哇一声开了,走出来的是长生他们都认识的,简云亭。
我的娘,姜曲和司马鹿鸣默契的一人伸出一只手来摁着长生的头,低下,站在最后是对的,前边的魔头一个个高大身材倒是成了最好的遮蔽物了。
简云亭身上萦绕着黑气,这一回是真的入魔了。长生想着他原是正派弟子,九宫山原是最厌恨妖魔的,视斩妖除魔为己任,可他自己却堕落到他自己最厌恨的那一类。
显然这西北园子里确实是有秘密。
简云亭与兰陵低语了几句,吩咐园子里的人出来搬竹筐,而不是让他们把竹筐搬进去,可见不想这个秘密暴露。兰陵道,“你们都在这等着。”
兰陵进了园里,长袖一挥,一道气打在门上将门掩上,长生抬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两日斜眼看的多,练出本事了,即便是低头,她的眼界都能看得比以前远,就在门即将关紧那一瞬,门缝之中隐约中看到了一个人,长生喃喃道,“秋水,我好像看到秋水了。”
司马鹿鸣想着若是秋水在里头,估计师父想见的那个人也在。
姜曲微讶,低语,“我们才进来第一日,不会师叔想找的人,就被我们找到了吧。”刻骨说不知道这园子里的秘密,让他们不要去接近这未知的危险,可现在他们离这危险就一墙之隔,“怎么什么都让我们撞上了。”
薏米小声问,“你们在说什么?”
“在说危险。”姜曲不想往太坏去想,可是他脑子就是转得快,没办法,轻声问,“鹿鸣,你觉得为什么那些‘食材’,肉和内脏分开,他们只留了内脏,肉却运到这里?”他听过他们说紫宸真人的事,包括她的蛊怎么养的,“她一直在找寻起死回生逆天邪术,若是成了……”
司马鹿鸣镇定道,“哪有那么容易。”
姜曲也觉得不会那么容易,可是……“长生不是说是她把向寇珠一瓣心割下来,向寇珠还活了几年么。”紫宸真人研究了那么多年,总有所得,何况长生她的心也被换了,可如今还活着,也就是说起死回生的法术肯定是存在的,“应该不会真是拿那些肉块养蛊的吧。”他也就是这么随便一说。
司马鹿鸣道,“我答不了你。”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姜曲看着没关牢的门,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是走远点等吧。”
他们走远了些,事实证明姜曲的感觉是对的,走远是对的,因为不锁门真是大问题,不知园里除了魔还有什么。
比如似人不是人似魔不是魔似妖又不是妖的那种,有眼耳口鼻有四肢,却又是奇形怪状,辨不出是个什么东西的东西。
那东西撞开门扑了出来,离门最近的厨子最先遭了殃,被咬掉了一块肉。
但魔不似人羸弱,厨子抓住那东西张开的大嘴,用力撕扯竟然把它的嘴巴撕裂了几分,后来更是大喝一声把那东西撕成两半。
他以为那东西死了,正要扔了尸体,手里的“死尸”又活了,手刺进厨子的眼……后面的实在太血腥,血腥得姜曲觉得他若在魔域住半个月定会瘦的不成人样,因为三餐都吃不下。
在这里血腥的场面似乎见怪不怪。
兰陵撑开了红伞走出来,这伞竟是兵器,一挥将那东西的脑袋完全割了,这才真真正正的死了。
兰陵看了看那厨子的惨状,却觉得杀伤力还是有些许差强人意,“把他抬回去吧。”
今日有份做了搬运苦力的,兰陵允他们休息四个时辰,不必再进厨房,司马鹿鸣回到房里,刻骨已经回来了的,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条绣花的帕子,正看得出神。一直到回神长生他们回来了才把帕子收进衣服里,女子的东西却被他贴身收藏,可见于刻骨而言这条帕子肯定是不一般的,但司马鹿鸣并不关心他人私事。
姜曲将门关上,坐到凳子上喝口水压惊,“你们说那间屋子里还有多少那样的怪物?”
姜曲给长生也倒了一杯水,长生静静的喝着,听着,他们说的她插不上话,只想起了简云亭、秋水、还有紫宸真人。
刻骨取出干粮来。
长生盯着那些吃食。
刻骨道,“吃吧。”长生道了谢,拿起干粮送着水吃,刻骨想着她这般,算是没骨气,没脾气还是没脑子,该是没脑子合适些,因为蠢笨所以不记仇没骨气也没脾气。
薏米玩笑道,“你若真好奇,可以折回去偷进屋里数一数。”
“折回去,我是疯了吧。”姜曲想了想,道,“白鸾的本事我们是见过的,能把她打败,对手得多强大,灯阑多少也会担心的吧。园里的那些怪物该不会是他有意养着,打算后面派上场的吧。”
薏米摇头,“那些不过是行尸走肉,即便似乎感觉不到痛处,只要不斩下头颅,便能死咬着猎物至死方休,可是看着是敌友不分,见了活物就咬。若是让那种东西为卒,到时候死的是哪一边真不好说。”
司马鹿鸣若有所思,“除非他们有办法能叫那些行尸走肉听话。”
姜曲摆摆手,他们想这些做什么,是分不清主次了,他们进来是要找解药的,赶紧找到了手札找到解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去做好提防以免妖魔两界一场浩劫真打起来祸及人间,这才是对的顺序,“刻骨,你可知前魔君的寝殿?”
刻骨不答反问,“你们去了我说的那间园子?”
司马鹿鸣道,“去了。”
刻骨道,“我听你们说的,似乎还看到了不该看的。原本的计划是光明正大带你们进来,偷偷看了手札再送你们出去,可是偏偏你们看到了不该看的,于兰陵而言,你们非她族类,现在没有料理你们是因为厨房缺人手,可是你们觉得她会放你们走么?”
姜曲想着他说这么长无非总结一句,就是他们会被杀人灭口。
刻骨顿了顿,继续道,“兰陵是灯阑的亲信,我来了这里许多次,也见过她许多次,她从前不是这副面貌的,听闻她还是凡人时生得丑陋连她爹娘都嫌弃她,灯阑诱她入魔后就给她变了一张美丽的脸。”
姜曲道,“确实挺好看的。”若不是她方才打开伞砍下那怪物的脑袋时表情狰狞了些,不说话不动作时有几分江南女子的婉约秀美,堕落成魔可惜了些的。
司马鹿鸣道,“世上也就是有你这般过分看中脸面的,才会想不开。”
姜曲想着这可冤枉他了,他是喜欢亲近姑娘,却不是以貌取人的那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长得好看不是错,长得不好看那更不是错了,他看向刻骨,“你应该不会只是想和我们说她换过一张脸吧。”
“兰陵现在这张脸听说和灯阑的妹妹生得一样。前魔君为了让灯阑入魔屠尽他全族,只留了他一个活口。他看着至亲一个个在他面前死去,就疯了。”刻骨意味深长道,“也是,不疯如何成魔。”
姜曲愣了愣,他该接什么话,该说那灯阑的妹妹生得也十分好看么,死者为大,那样的话是一种亵渎不敬,即便是疯癫如灯阑这样的魔头,曾经也是至情至性。
长生一边吃着一边回想兰陵的脸,她看到的就是那样面孔啊,不像是用法术维持的。
长生想起了那副虫具,想起雅就说自己是被大卸八块的,“他把前魔君杀了,也算是报仇了。”
刻骨道,“报仇确实让他痛快了一阵,他的至亲受尽痛苦的死去,所以他也以牙还牙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前魔君折磨到死,可是痛快了一阵后痛苦还是如影随形,他最想要的是他的亲人都活过来。”
司马鹿鸣道,“又是看不破生死的。”
针不扎到肉是不会知道疼的,“你们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能云淡风轻的说出道法自然,生死自然。
薏米问,“你怎么知道?”
刻骨笑,别忘了他是个狡猾的生意人,最会钻各种渠道探听消息了,“神荼郁垒没失踪之前,灯阑的身份不方便在人间行走,有些事总归需要一个凡人来做方便些。我给他打探消息,购进珍奇药材,搜罗宝物书籍。我帮他做了许多他想做而不适合出面的事。”
薏米顺着刻骨的话问,“你有事求他?”否则他实在想不到刻骨为什么会给灯阑办事。
刻骨想到他要这么说倒也没什么不对,不过他更喜欢另一种说法,刻骨纠正道,“正确的说是和他做买卖,我给他办事,他付我报酬,只是那报酬现在还欠着呢,欠得太久了。”
司马鹿鸣道,“你是疯了么,和魔做交易。”
刻骨不以为然的笑了,“我早就疯了,若是不疯怎么敢违背灯阑把你们带进来。”疯子做疯事,不是正合适么。“我也想入魔,只是灯阑说我不合适。”
其实哪里是不合适,只是见他如此心心念念,灯阑反倒不想成全罢了。
“他把兰陵变成那副面孔不过是自欺欺人,他自己也知道。他要的不是镜花水月,要的是真的死而复生逆天改命。我刚才发现兰陵的脸好像不再是用法术维持,而是变成真正的皮了。”
长生想着所以她看兰陵的脸是一张真真正正的脸,因为她换了皮。
姜曲心下真的担心起来了,起死回生逆天改命的法术自然不是凡人能掌握窥得的,所以紫宸真人才会一直在拿人来尝试,最怕她一番尝试后虽没有成功,走了岔路,反而生出有违自然的无穷后患。
司马鹿鸣知道刻骨定是还有下文,“你到底想说什么直白些吧,你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
刻骨道,“我再和你们做一笔买卖吧,真正的买卖。”
姜曲也不想问他要交换什么了,刻骨算是他见过最有商人本色的商人,那是唯利是图斤斤计较,他们身上还有什么能买卖的,“你不是不做亏本买卖的么,还不许赊账,现下能给你的都给了,就剩这条命了,你总不会让我们拿这条命和你做买卖吧。”
刻骨道,“我领你们去前魔君的寝殿,且必定尽全力保你们平安回去,只是将来我有事求到你们那,你们不要推脱就得了。”
听着是简单,可细想隐藏着风险,他们又不能未卜先知,谁知他将来求的事是大是小,姜曲道,“我们能帮你什么,若是钱银或者官场上的,拜托父母这份人情或许能还上,其他的可就没有办法了。”
刻骨道,“现在还不上不表示将来还不上。总之,必然是你们力所能及的。”
姜曲笑,他这话倒似知道他们将来会如何一样。
刻骨看了看水漏,又看了看一只手往袋子里扔吃的喂卦燎,另一只则在往嘴里塞干粮的长生,他带了总共五日五人分的干粮来,这才多久,那些吃食已经消了一半了,她就说了那么几句,余下的时间全用在吃上了。
刻骨道,“那臭道士落魄寒酸,我还以为你们玉虚过的也是捉襟见肘的日子,果真人不可貌相,应该算是富贵了。”若是不富贵,照这个吃法,早被吃垮了,刻骨取出一支香来,点上。
薏米道,“这是茵弛香吧。”
刻骨笑道,“你倒是有些见识。”
姜曲想着刻骨在给灯阑搜罗奇珍时估计自己也借着便利私藏了不少,茵弛香他在古籍上看过,轻烟袅袅无色无味,沾染上衣物,可隐形体,藏气息。
当初的犀角已是珍贵,这茵弛香则是比犀角更难得,他从未见过实物,若不是薏米说,他还真是不识得。
薏米道,“别的我未必认得,可这香不同,茵驰香用的是修蛇的毒牙磨粉研制,我家中正好也有一支。”狐狸洞的池子用的水也是修蛇的血水,这修蛇虽祸害一方不过全身是包,蛇胆能入药,鳞片则能打制兵器,“只是修蛇好似已绝迹,这香是点一支少一支。”
司马鹿鸣道,“你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用在我们身上,你真不怕我们还不起?”
姜曲想着刻骨也不先说这东西的来历珍贵,直接就用在他们身上了,他怎么有种被迫买卖的感觉?
若是如鹿鸣说的还不起,将来估计只剩只学一学师叔耍无赖耍蛮横不认账这一个办法了,反正他脸皮也不薄的,就不知道鹿鸣和长生得不得。
香点得越久,他们的影像就越淡。
刻骨道,“出去后直走见到一盆五色花向左再直走一直到……”这里去前魔君寝殿路有些复杂,这香再燃一会儿他们便完全消失谁都见不着谁了,所以他得先告诉他们路,他倒是不担心司马鹿鸣他们,可长生……“记不住的人就留下吧。”
刻骨没有指名道姓,但长生再笨也知道他在说她,她确实没记下,“我跟着你们走就好了。”
刻骨是十分不愿意拖着累赘的,“这香可以隐去形体,你还如何能看到。”
长生道,“我看得到。”为了表示她没说假话,长生补了一句,“你要去开门了。”
刻骨愣了一下,他的手就搁在门栓上,他在想长生是碰巧说对还是这香失效了。
司马鹿鸣道,“我师姐的眼睛与普通人的不一样。”这个香对她失效也不是不可能的。
姜曲道,“长生,要是等会儿看到我走错了你就拉拉我衣服。”
长生道,“好。”
长生跟着刻骨走,一路上遇见的魔使皆看不见他们,只要小心不要碰到他们或者碰到魔宫里栽种的花草发出声响就好。
灯阑痛恨雅就,不仅将雅就寝殿里精心栽培的最喜欢的那些花草连根拔起,扔进虫具,还将雅就生前所用过的器皿物件砸的砸焚的焚。
大殿脏乱,长生摸了摸缺了一条腿的桌子,表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的灰尘。
他们刚刚进来是用了调虎离山,是司马鹿鸣拿了颗小石子扔远处引守卫离开。
这一招虽说简单,但使到至今,不知道是该说他们还未遇到个厉害不上当的,还是该说他们遇到的都是好糊弄好骗的,反正万试万灵。
等守卫的回来长生他们已经顺利进的寝宫了,就是不能说话了,怕会被听见。
司马鹿鸣姜曲薏米各自在地上写了字,一个写东一个写南一个写北,长生见他们各自往各自写的方向走,翻箱倒柜却轻拿轻放,小心翼翼。
她这才想到他们刚才是在写分工在殿内找寻的方向。
找了一个时辰后,姜曲垂头丧气的在地上写到,“无。”一无所获。
司马鹿鸣和薏米也写了无。
薏米写,会不会是被拿走了又或许只是谣言。
看这里乱成这样,每个角落都被翻遍了,若手札原先在的估计也已经被翻出来了。
姜曲也担心,被拿走不算最坏,最坏是被毁了,要知道灯阑都恨到容不下雅就的东西,小到一只杯子都要砸碎。
长生扫了一眼,视线所及,光阴倒流,景物重塑,残缺的瓷器拼凑完整,褪色的帐幔恢复艳丽,缺了腿的桌椅立起,破裂的镜面修复裂纹消失,这一片破败脏乱镀上了富丽堂皇的色彩,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长生走到镜子前,她看到了镜中的反射,雅就用盛在竹筒中的鲜血去浇灌角落里不起眼的一盆盆栽,那盆花像活的,品尝到血的滋味每一片墨色的叶子都在上下的摆动,像在欢愉的跳跃。长生回头,眼前又恢复回脏乱的原样了。
角落那同样的位置摆放着一个十分普通的花盆,盆里的植物已经被连根拔掉了,只剩下了盆和土,因许久没有水分滋润,盆里的土已经干了,硬邦邦的。
姜曲正心伤自己这辈子得做姜姑娘了,那本心心念念的手札就飘到眼皮下了,长生在地上写,花盆里找到的。
若不是现在不能大声,姜曲定要大笑再好好夸一夸长生,姜曲拿过手札来翻,司马鹿鸣也一同看,只是雅就栽种的都是些新品种,非凡间他们见过的寻常植物,还是只有文字没有图解,即便找到了作用似乎也不是很大。
姜曲一目十行,找到了记载神仙果的那一页,前几行详细写了雅就在何处寻得神仙果的种子,带回来后如何栽种,几年开花几年结果,需注意的几项诸如此类,姜曲皆跳过了,干脆只看最后一句,因为这最后一句通常是最最关键。
果然,这最后写着服用了神仙果若是后悔可用迷迭香熬水饮用,两个时辰后可解。
长生想起在虫具里雅就有教她辩识各种花草,她其实挺想问问这也是有意的么,只是已无处可问了。
姜曲又接着翻找迷迭香的记载,说不定手札上有写迷迭香在哪可以找到。只是反复看了两遍都没找到这迷迭香生在哪。
长生写,魔宫里就有。
她进来时四处张望,别的没看也就留意花花草草了。
灯阑以为他将雅就喜欢的尽数毁了,其实并没有。手札里写了,迷迭香极易活,风将种子送到何处,只要落到了土里就能生出根来,且花期极短只能存活于一季。
灯阑本来就不像雅就喜欢摆弄花草,即便曾经见过也未必放心上,迷迭香生得又似枯叶,他自然也不会对地上的一堆枯黄叶子多瞧两眼。
离了前魔君寝殿去摘了迷迭香,刻骨什么都备得齐全,连火折子小炉井水也一应俱全应有尽有的备着存放在袋子里。
回房就一一取出给司马鹿鸣和姜曲熬了水饮下。薏米道不宜久留,既然目的达成就该立刻走人。
事情发现到这也算顺利,但也仅是到这顺利而已。
刻骨燃了剩下的茵驰香,这香弥足珍贵,买到时本就比一般供奉菩萨的香要短半截,最多能使两次,所以不到不得已刻骨是绝不想使的。
可谁让长生他们撞破了西北园子的事,估计兰陵有吩咐过魔宫的守卫不许他们擅自离开,形势变化了,计划也得跟着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