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扑通扑通狂跳,那个惊恐的劲还没缓过来。我仍被他抱着,维持着那个姿势。听到他的声音,我安心了许多,抬头看他的眼睛,已经失神的目光在我的脸上虚晃。
“方……”
我才意识到叫错了,刚想改口,低沉而虚弱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叫我曲离……”
我一愣,他看着我,黑色的眸子已经没有了平日的风采,他脸色苍白,抱着我的手臂在轻微地发抖,还未等我出声,他腿一软就要倒下。我吓得赶紧扶住他,这身后的箭,万一向后倒就会再深入!
这人怎么那么沉呐!
我死撑了半天,也只能把他要向后倒的势头拉回来,我退后把他往前拖,脚下不稳我带着他狠狠地往后一摔,因为空间小,我们上半身都摔到了床上。
“疼…………”我忍不住呻吟道。
他压在我身上,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用手使劲想把他推开,都是无用功,此时大脑突然剧烈撕裂般地疼痛起来。
……
不要!不要啊!
父亲!父亲!啊啊————!
……
无数重音在身体里震荡,好像有千万条毒虫在噬咬我的大脑,我疼得恨不得尖叫,心里涌上的恐惧忽然让我双手使出很大的劲,将方晟推开,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在控制着我,我连滚带爬只想逃离,最后缩在墙角,剧烈地颤抖过后,我才渐渐找回了神智。
刚才那个感觉是什么……
我低喘着,扶起墙站起来。刚才那一段剧烈的情绪波动让我似乎耗费了大半精力,我又走到方晟身边,深吸一口气一点一点把他完全拖上床。
累得没边了……我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头看他枕在铺上的脸,毫无血色,嘴唇苍白。如果不是还有脉搏,真的像已经死了的人。
“方晟,方晟……表哥……你醒醒!”
我在他耳边呼唤道,他的伤口必须快点处理,前提是他必须保持清醒,否则可能人一下就过去了。
他嘴唇动了动。
“表哥!你快醒醒,靖儿给你处理伤口!”
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滞空了半天,才找到我。我关切地看着他:“能坐起来吗?”他手颤抖着,每次想用力将自己撑起都是徒劳,看来是脱力了。我叹了口气,这家伙到底跑哪去了,把自己弄成这样。
“没事,那你就这样别动,一定要保持清醒!我很快就回来!”
我看见他的下巴微微动了一下,看来是听见了。我刚想起身,他抓住我的手腕,似乎想说些什么,我低头将耳朵贴近他的唇。
“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
我温柔地应答了他,然后赶紧跑出门,在府衙大门口,守门的狱卒还想拦住我,我说:“你们要不信我就跟过来吧,我去给你们少爷取药!”
“这天这么黑又没什么人,姑娘还是找个人陪吧。”
“是啊,要不我陪你去吧。”
我心里着急,只好答应。一个狱卒跟着我穿过了黑暗的街道,拐了好几个路口才来到老徒儿的药房,我让他在外面等我出来。
一进药房,我立刻就冲进药房后院,闯进房间,漆黑兮兮地冒出个人差点没把老徒儿吓死。老徒儿一看我满脸着急,连忙问出了什么事,我让他别管那么多,把三七粉还有之前我教他配置的补血药丸、包扎的布条还有小匕首给我准备好。他听了立刻从床上下来,去一一准备,我取了他装备好的药箱,认真地道了一谢,然后临出门前我嘱咐他,无论怎么样,今晚我取了这些东西的事情都不能告诉别人,如果有人非要问,就回答是给书扬少爷抓药来了,他点头答应。
回去的路上我挎着药箱匆匆地走,那个跟在我身后的衙役突然说道:“平时……都没什么机会能跟姑娘说话……”
我心里着急,没时间去理会那么多,随口“嗯”了一声。
“我们都觉得……其实姑娘是好人!”
嗯?
我一愣步子停下,跟在我后面的衙役差点没刹住车要撞过来,我一避才没撞上,他赶紧给我道歉。
“谢谢……”我真诚地说道:“我知道你今天跟着我来取药,是担心我的安危。”
“姑娘的案子如果翻不了,我们会上书向知县大人求情的!”
我心底叹了口气,百感交集,道:“很谢谢你们,帮我替大家道谢,我自知不是个怎样了不起的人,你们这样认同我,我真的……很高兴。如果我日后不幸死在铡刀下,你们一定帮我葬到一个水土好点儿的地方,这样……我就知足了。”
“姑娘别说这种话!”他有些着急地说。
我摇了摇头,说:“赶紧走吧,少爷还等着我们。”我转身就走,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被我的背影给憋回了肚子里。
转过身快步往前走的我突然有想哭的冲动。我深知这案子难翻,这条人命看来是非背不可了,案子迟早要审,就算知县有保我的意愿,这事也难办。其实我很满足了,教授们都说,什么让他们真正感到幸福,那就是病人吃下他们开的方子后,能迅速好起来。哪怕就听到一声简单的谢谢,都能够开心一整天。这就是为医的快乐之处吧,而我现在才真正能够感受到这份喜悦。得到承认的喜悦。
我们走在道上,突然听到急促重叠的马蹄声由远向近而来,是异常急促的,夹杂着呼喝声和马鞭抽打的声音。我下意识把那个衙役小哥拉进了旁边一个房屋与房屋之间细小的墙隔口中躲藏了起来。那群人一阵风似的穿过我们所在的位置,我松了一口气,才片刻的间隙,就听到他们提缰刹住了马匹,马蹄声伴着马声嘶鸣瞬停,我心下暗道糟糕,双臂迅速用力,将衙役小哥拉过来紧紧抱住他。
他着实吓了一跳:“姑娘!你这……”
“嘘!”
听到人群的脚步声接近,我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帮帮我,别出声!配合我就是了!”
“啊……好……好,需要我怎么做?”
“你把我压到墙上,抱着我!”
衙役小哥才照做,就看到一群身穿黑色兵服的官兵走了过来,领头的大块头眯着眼打量着我们。
“官、官爷,您莫坏人好事嘛。”我竭力发出一种可以令我自己反胃三百回的娇媚声音说道。
“嘿,这大半夜的。鬼鬼祟祟,原来是跟相好幽会啊!”大块头不屑地看了看我们俩,用调笑的声音说道。
……能不能快走啊!我了个去!
“谁没有个相好啊不是……官爷您这一来,让人家都吓得没了心情~”
“行了行了,”他摆了摆手:“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红色兵服的卒子骑马经过?”
红色兵服……还真是在追杀方晟!
我说道:“自然是没有的,官爷,您看,我这相好像你们要抓的人么?”
我给衙役小哥使了个眼色,他会意,转脸朝大块头露出了非常狗腿无能的笑容,大块头嫌弃地啐了声,转身就要走。此时我药箱的绑带突然往下滑了几厘,里边的药瓶发出碰撞箱壁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凝滞的黑暗中尤其突兀。
“什么声音!?”
糟了!
我心脏狂跳,万一让那家伙发现药箱里的匕首绷带就完蛋了!
那个大块头提着眉毛一摇一摆地踱过来,突然抽剑往我们两人之间的缝隙刺去,刺了个空。我连忙将衙役小哥推开以免大块头乱挥剑导致误伤。这样一来,大块头一眼就能看到我身挎的药箱,他眯起眼,接过旁人递来的火把,提剑指着我的药箱说道:“这是什么,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