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功一本正经地与公社书记陈文广郑重其事地握了握手，然后不再理会现场任何人的目光，神色泰然地走到那辆没法启动的手扶拖拉机旁边。
目睹程功像模像样地弯腰低头检查拖拉机机头的那头卧式单缸柴油发动机，围观的人群中忍不住又有人低声议论起来。
“这个憨货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啊！”
“吹牛皮谁都会，是骡子是马，等会儿就能见分晓了。”
“你们说，如果他真修好了，陈书记会不会兑现之前的承诺？”
“操，说什么呢！陈书记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他会跟程二憨赖帐？就怕程二憨这些真是混到头了，吹牛把自己吹进大牢蹲苦窑。”
“……”
入耳身边村民们的各种腔调，程老年和龙翠兰此际已经是揪心无比，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
自家儿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话说得那么死，真要是修不好这辆拖拉机，陈书记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程老年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己这个傻儿子了。这不是存心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啊！
“爹，娘，哥真的会修拖拉机吗？”四妮也显得紧张兮兮地用力抓着母亲的衣角，轻声问道，那双灵秀的大眼睛里既担心，又充满了希翼、期盼之色。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龙翠兰都不敢再多看儿子一眼，紧闭着两眼，双手合什，嘴里不住地喃喃念叨着：“四妮啊，别说话，赶紧跟娘一块求菩萨保佑你哥。阿弥陀佛，菩萨保佑！阿弥佗佛……”
一旁，苏雅芝也显得有点神情紧张地用胳膊肘儿轻轻碰了碰身旁的贺卫东，忧心忡忡地低声说道：“贺卫东，你说功娃子真的有把握修好吗？”
“看他的表情，包括他说话的语气，神态，不像是在开玩笑。”贺卫东不置可否地低声答道：“现在只能求老天爷保佑他真的能把这辆拖拉机修好，否则，陈文广和陈富生都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以我看，这憨小子是无知者才无畏。”站在唐继红右后侧的王大庆稍显有点阴阳怪气地说道：“连周援朝都解决不了的故障，他程二憨凭什么敢如此口出狂言？等着看他怎么收场吧！”
“王大庆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吧！”苏雅之闻声后扭头杏眼圆睁地瞪了王大庆一眼。
“得得得，我不说了总行吧！”王大庆显然有点怕苏雅芝，赶紧闭此装孙子。
此时，周援朝和孙长贵已经站到了程功身后，看着程功笨手笨脚地在这台四马力的单缸柴油机上左敲敲右听听，孙长贵忍不住嘲笑起来：“程二憨，你当这是在挑西瓜呢！”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们顿时被孙长贵这话引得捧腹大笑不已。
陈家良和吴杰此刻也来到了程功身旁，陈家良笑哈哈地抬手往程功脑袋拍了下去，“功娃子，别装了，你是什么货色难道我不清楚？”
程功看似随意地挥手架住了陈家良的右手，扭头瞪了陈家良一眼，“边打岔，没见我正在检查机器吗！”
“****，功娃子，你还真是人来疯，越来越来劲了啊！”陈家良被程功一本正经地模样弄得差点笑岔气，“你小子要真把这拖拉机修好了，老子保证给你磕头叫祖宗。”
“嗯，现在别喊，呆会儿我让你喊你再喊。”程功似笑非笑地回头扫了陈家良一眼，淡然笑道：“你若是反悔，我保证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你说真的？”陈家良见程功不像是跟他闹着玩，不由得心中一紧。
程功没再理他，俯身拿起套筒扳手，动作突然变得异常熟练地拆卸柴油发动机上的部件。
以程功的专业知识，早就判断出这辆拖拉机的故障在什么位置。
拖拉机没法启动，必然是燃油系统出了问题。
周援朝和孙长贵之前维修的时候，程功就发现了拖拉机的排气管不冒烟。这说明很可能是高压油泵不给油。
在把高压油管拧下来后，程功左手摇动曲轴，一边摇一边仔细观察着高压油泵的供油状况。
发现油泵不给油后，程功心中大定。
真不知道孙长贵和周援朝究竟懂不懂拖拉机维修，就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他俩把柴油机都拆卸了三遍，竟然没发现问题出在油泵上。
“麻烦递把十字镙丝刀。”程功一边继续摇转曲轴观察着油泵，一边伸出右手。
程功如此专业的操作，早把周援朝看得暗叫惭愧不已。他之前只知道清洗了输油管和油路，根本没想过可以通过摇转曲轴来测试油泵的供油情况。
周援朝其实已经隐隐知道一点可能是高压油泵出了问题，但即不知道应该怎样排出这种故障。
程功的话还没落音，周援朝已经迅速走到工具箱，拿了好几把大小不同的镙丝刀。然后走过来同时递给程功，供程功任意选择。
程功回头看了周援朝一眼，说了声“谢谢”，从程援朝手里挑了把合适的十字头镙丝刀，一边摇转曲轴，一边用镙丝刀调节着高压油泵上面的放气镙钉，一直待放气镙钉调到最佳位置，这才挺腰站起身来。
“行了，可以试车了。”程功从容地走到工具箱边将手里的维修工具放好，拿了块相对比较干净的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污。
“这就好了？”孙长贵明显不太相信地瞪眼望着程功讶然问道。
“好没好，试试不就知道了。”程功淡然笑了笑，转脸望向陈家良，“小良子，偷开拖拉机你也有份，拿摇杆去发车，也算你在维修拖拉机上出了点力。”
“功娃子，你刚叫我什么？”陈家良脸色相当难看地问道。
“记得呆会儿给哥磕三个响头。”程功答非所问地笑了笑，指了指地上那根半工字型手摇启动杆，“赶紧的，别耽误大伙的时间。”
“算了，还是我来吧！”周援朝微笑着俯身从地上拾起手摇启动杆。
“别，周哥，就让那小子来。”程功从周援朝手里接过手摇启动杆，走到陈家良面前，随手递给他，牛眼一瞪，“去发车！”
陈家良被程功这眼瞪得没来由心中一颤，赶紧伸手接过启动杆，他有种直觉，如果现在不按程功说的做，这家伙没准有可能动手揍他。
现场围观的村民们，包括陈富生和陈文广在内，目睹程功对陈家良指手画脚的，全都有点难以置信。
有个别村民甚至都抬手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