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岭村不论大人还是小孩,几乎人人都知道,程二憨是村支书陈富生的独子陈家良的跟屁虫,甚至还有年长点的老人把程二憨戏称为陈家良的狗腿子,打手。
可是,就在今天,在公社大院,程二憨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意气风发地反过来把陈家良当成跟班使唤,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说破大天了也没人相信这是真的。
如果说陈家良现在非常之心不甘情不愿,作为陈家良的父亲,陈富生心中更不是滋味了,比生吞了一只绿头苍蝇还要腻味恶心。
眼看着陈家良拿着手摇启动杆一步一移蜗牛爬似地朝拖拉机靠近,陈富生很想出声喝止,可实在想不出用什么理由当借口。
曾几何时,程二憨一直就是陈富生指使儿子对他使来唤去,用来一次又一次地打程老年那张老脸的道具。然而,此时此刻,从来都对陈家良言听计从的程二憨,反何一反常态,竟然骑到陈家良头上作威作福了?
难道程二憨以前一直都在装蒜?为的就是瞅准机会来个咸鱼大翻身?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小子的心计城府未免太深太可怕了!想到此处,陈富生没来由地看到一阵心虚后怕。
这时候的陈家良,很想挥动着手里的铁质摇杆往程二憨头上招呼,但想到程二憨打架时的那种不要命的愣劲狠劲,陈家良不禁又有点害怕了。他可以肯定,十个自己加起来也不会是程二憨的对手。
陈家良慢吞吞地将手摇启动杆套进了拖拉机机头柴油发动机的启动口,很不情愿地摇了摇,没摇动。
“没吃饭啊!”程功走过去不轻不重地对着陈家良的屁股踹了一脚,看起来有点莫测高深地笑道:“这些年,你小子没少把哥当傻子使唤,今天哥跟你新帐老帐一块算。”
入耳程功这句话,再看清楚程功脸上那喜怒难分的笑容,四周看热闹的村民,包括程老年和龙翠兰也全都愣住了。
“孩他爹,你刚听清楚咱儿子说什么了没?我没有听错吧?”龙翠兰满脸都是难以置信表情地望着程老年,喃喃自语般地问道。
“没有听错,功娃子说他一直在跟人装傻充愣。”程老年边说边用力掐了掐大腿,强烈的痛楚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而是事实。
莫非咱的儿子就是传说中的那种大智若愚?程老年此际已经有点心潮澎湃起来。
对面,陈富生瞠目结舌地怔然望着神情泰然自若的程功,心中那剧烈的震骇差点没让心脏从喉咙里蹦出来。这小子果然一直都在装!他瞒过了所有人!
陈文广此时也是若有所思地深深望着程功那高大的背影,看来我是上了这个小家伙的当了,这小家伙摆明了是设了一个套让我主动往里钻。老程家的果然没一个是省油之灯啊!以程老年那么精明干练的一个人,他生出来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傻子?是程老年一直让他儿子装傻,还是这个小家伙连他父亲也一块骗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场所有人心中的震惊,全部加起来也没有陈家良内心中的感受那么强烈,那么慌恐。
陈家良此时甚至有点怀疑,此前苏雅芝慌慌张张跑进村对他说她把程二憨打晕了的那一幕,没准就苏雅芝与程功合起伙来给他下的一个圈套!
敢情这么多年不是老子把他当傻子,而是他一直把老子当猴耍啊!
程二憨啊程二憨,你特么的也实在太能装了吧!
操,只要他没把这辆拖拉机修好,管你是装傻还是真傻,照样把你打回原形!
陈家良暗自发狠,一咬牙,双手紧握着启动杆,施出全身力气抡圆着摇了起来。像是存心要把拖拉机生生给拆了。
拖拉机的机头,在陈家良有力的摇动中上下幅度相当大的起伏着。
刚刚摇了三圈,一阵“突突突”的拖拉机响从柴油机的排气管里冒着淡淡的黑烟轰鸣起来。
“哇!啊!……”人群中爆发一连串失声惊呼惊叫。
“拖拉机响了!他真的修好了!”苏雅芝喊完之后赶紧伸手将小嘴紧紧捂住,她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大声为程功欢呼喝彩。
“爹,娘,响了!响了!我哥把拖拉机弄响了!”四妮使劲地拍着小手,兴奋不已地又蹦又跳。
“妮啊!你掐掐娘,看痛不痛。”龙翠兰显然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只待四妮听她的话,重重在她手背上掐了一把,哎哟一声后,这才相信她并不是在做梦。
龙翠兰赶紧双掌合什,嘴里连连念叨不停地“阿弥佗佛,感谢菩萨保佑!感谢菩萨保佑!”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拜了又拜。
“呵呵,看来功娃子手里还真有点绝活啊!这小子把我们大伙都骗了,呆会儿肯定饶不了他!”贺卫东脸上的笑容显得相当欣然宽慰。
“是啊!功娃子不去当演员还真是可惜了。这么些年,我们愣是谁也没发现他竟然是一个深藏不露,大智若愚的高人啊!”唐继红连连摇头感慨不已。
陈家良傻眼了,陈富生也傻眼了,孙长贵自然也更加傻眼了。
耿伟民见情况不妙,缩着身子悄悄地一步一步往人群里退。
程功显得相当淡定地把陈家良推到一边,将手摇启动杆从机头抽出,走到驾驶位将摇杆在座位边插好,没经任何人同意,擅自登上了驾驶位,动作相当娴熟地将档位挂进倒车档,缓缓将拖拉机启动,倒车。
四周围观看热闹的村民们见拖拉机开动了,纷纷退后把场地空出来。
程功驾驶着这辆手扶拖拉机在大院里不快不慢地跑了三圈,然后回到原位,挂上空档,没让拖拉机熄灯火,而是望着孙长贵似笑非笑地说道:“孙师傅,你要不要亲自试试?”
“试!当然要试!”回过神来的孙长贵那双三角眼一翻,贼溜溜的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程功也不怕孙长贵使坏,就刚才跑了那三圈,光听声音,程功就已经对这辆手扶拖拉机的动力部件有了相当清晰的了解。
孙长贵操作动作相对有点大的拉离合,进档,给油,启动,加速,直接把这辆拖拉机从公社大院门口驶了出去。
大约过了四五分钟后,孙长贵驾驶着拖拉机重新回到院子里,停车熄火。
“怎么样?”陈文广不动声色地淡然向从拖拉机上下来的孙长贵问道。
“算他程二憨撞了****运,拖拉机没问题了。”孙长贵明显心有不甘的答道。
“程师傅这可不是什么撞大运,而是实打实的真材实学!”周援朝显得相当郑重地接过孙长贵的话说道:“高压油泵的调节,不是专业技术人同,一般人根本就调不好!”
从周援朝嘴里喊出的这声“程师傅”,明显代表了周援朝对程功的认可和尊重。
“陈书记,我认为程师傅完全有能力加入农技站,用他的技术,为红旗公社作贡献。”周援朝没理会孙长贵对他使的眼色,很直接的把程功和陈文广之间的赌约提出来。
“谁说一般人不行,我只不过是之前没往高压油泵想,否则我照样也能修好!”孙长贵看来并不认可周援朝的话,仗着陈文广是他的亲姐夫,眼显不屑之色地嚷道。
孙长贵此举,稍稍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家伙是在故意给程功添堵。因为一旦陈书记兑现承诺,等于是把孙长贵手里的铁饭碗生生抢走一半。
“是吗?”程功似笑非笑地瞅了孙长贵一眼,径直走到拖拉机机头位置,拿过启动杆将拖拉机重新发动,挂上空档,猛地加大油门连续给了几次大油,很快就把油路给呛死,拖拉机也就自然熄火了。
“孙师傅,你现在可以试试。”程功右手朝拖拉机机头虚伸,很随意地向孙长贵做了个你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