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侯府的小厮丫鬟真可称得上训练有素,不过两柱香的功夫,就将王铎的四间屋子收拾得奢华高雅,颇具情致。
王铎站在自己的屋子里,瞧着水墨江南水乡白绫纱帐子,窗棂上挂着的镂空翠竹流云纹银香囊在风中摇晃,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十六扇的紫檀木寒绢荷塘月色双面绣的折叠屏风,还有墙角那尊彩釉骏马奔腾纹饰大瓶……王铎的眼睛都要看花了。
紫逸然斜倚在从侯府搬来的紫竹榻上,一缕黑亮长发自额际垂下,一双璀璨如晨星的眸子微微闭上:“王将军奔波数日,本侯命婢女们制备了几样清粥小菜,王将军快去享用吧。”
王铎在王遥跟前嘴皮子溜得很,可是,紫逸然那股浑然天成的威仪尊贵,他却压根不敢违逆。
紫逸然看着王铎的身影进了正厅,立即吩咐芳萝芳袖:“你们回国公府一趟,告诉公主,爷在王家,叫她莫担心。”
“芳草,把那根雪参熬上。”
“芳翠,去请王姑娘过来,就说爷旧伤发作,请她过来看看。”
芳萝芳袖芳草三人登时脸上一白,看着芳翠的眼光里有几分妒恨——侯爷把她们三人都支走,唯独叫芳翠留在身边,是什么意思?但是紫逸然律下甚严,虽然心头不悦甚至心生妒恨,芳萝芳袖芳草三人也只能默默领命而去。
过了很久,王遥才姗姗而来,脸上不耐烦的表情任谁看了都要退避三舍:“小女不是开馆行医的跌打大夫,侯爷再三骚扰,到底是什么意思?!”
紫逸然对王遥这副表情早就见怪不怪了,轻声吩咐芳翠:“把房门开着,你到外面守着,不许人接近。”
看来侯爷有什么私密的话要跟王姑娘说,又怕别人说王姑娘闲话,故此将房门大开。芳翠亦是个玲珑剔透心肠,片刻间便明白了紫逸然的用意。她不由暗暗叹气,素闻侯爷最是冷情,在这男女之情上毫不用心,多少名门望族的大家小姐,为了侯爷伤透了心,谁知侯爷竟如此替王姑娘着想,就算王姑娘是个铁石心肠,也被感动了吧。芳翠临出门前看了王遥一眼,却见王遥眼中俱是厌烦不耐的神色,便深深叹息,走到院中的梧桐树下。
“姑娘很讨厌在下,是不是?”
紫逸然突然发问,声音平静,虽然他用的是问句,却带着毫不质疑的肯定。
王遥转身拉了一把红木高背椅,舒舒服服地坐下去,理都不理紫逸然。
“那日在鸿雁楼突然出现的黑袍男子,是贾季宙。”
王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着,压根没有看紫逸然一眼。
“跟在贾季宙身边的那人,是奉命封锁凤凰山的东望朝羽衣卫副统领江寒。他此时守在清流村,等着报仇雪恨。”
王遥拈起一块玫瑰红豆糕,轻轻地咬了一口,随即蹙起眉头,嘟囔道:“真是奸商,不但玫瑰花瓣放得少,就连豆子都少了好多,真是的,下次换一家店!”
“贾季宙此人精于谋算,城府甚深,就连父亲都对他身为忌惮。可是,他为何将心思放在王姑娘身上?在下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王遥突然抬头瞥了紫逸然一眼,冷笑道:“侯爷百思不得其解,就到小女家中求解来了?若是侯爷这辈子都不得其解,是不是就一直赖在王家不走了?!”
“是。”
紫逸然肯定的回答出乎王遥意料,气得她差一点将手中的茶杯朝着紫逸然脑袋砸过去,紫逸然突地从榻上起身,大步走到王遥跟前,一双墨玉眸直直地盯着王遥,眸中熠熠生辉的亮光使日月无光:“贾季宙比我更想得到那个神秘黑衣人,可是,他比我差的太多了。”
被紫逸然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王遥却丝毫没有困窘的样子,只是冷漠地看着桌上的粉彩描金小茶盘,紫逸然自顾自地说道:“他就是对你有天大的疑心,也只能偷偷摸摸地派人跟踪监视你,而我,却能登堂入室,坐在王姑娘跟前,亲自盯紧你!”
王遥刚要起身,却被紫逸然一把按在高背椅上:“王姑娘,我劝你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明天一早,你就自由了,想杀人放火,我都不会拦你,但是,今晚,你必须在我眼皮子底下呆着!”
“你做梦!”
“王姑娘!”紫逸然丹凤眼一眯,一股子冲天而起的煞气使得王遥也愣了一下,只听紫逸然冷森森地道,“若是姑娘不愿呆在此屋,本侯不介意在此时此地要了你的清白身子!”
王遥怔住了,好似没听懂紫逸然的话。
紫逸然眼睛不眨地盯着王遥,一字一句地道:“到时候,姑娘就只能嫁给本侯了。本侯牢牢将姑娘握在手心里,只怕那贾季宙到时怄得要吐血了吧。姑娘入了侯府,就不是今晚一晚上了,而是一辈子都得呆在本侯眼皮子底下了!”
王遥眨了眨眼,道:“你怀疑小女是什么……黑衣人?”
“本侯没有怀疑,只是那贾季宙如此行事,本侯不得不防。”
“只是今晚?”
“是。”
王遥顿时松了一口气,道:“侯爷旧伤复发,小女自该尽力。芳翠姑娘,劳烦你把小女房中床旁的话本子取来,唉,漫漫长夜,没有这些精彩的话本,小女怎么熬得过去!咦?侯爷,小女既然答应为侯爷疗伤,您是不是该躺到床上去呀?这软榻,就让哥哥凑和一晚上吧。”
转瞬之间,坚冰化暖阳,冷面绽桃花,紫逸然似不能接受转变如此之快的王遥,愣了一下,这才站起身,退后几步,心里苦笑道:想不到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被人逼婚。这也算是她的软肋吧。
王遥轻松随意地活动了一下身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两口,这才注意到紫逸然就在她身边几步远处,盯着她看。王遥摸了摸脸,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道:“侯爷,小女脸上长花了?还是欠了您的钱?若是没有,就别挡在屋子中间,您的个子高,把外面吹来的凉风都挡住了。唉,都九月份了,天气还是这么热。”
一般的大家闺秀都不会再一个男子面前如此随意吧,她是真的不在乎我呢,还是……紫逸然虽然是万千妙龄少女心目中的最佳夫婿,可是,在男女之情上,他简直跟白纸没什么两样。揣度女子的心思,对他而言,比单枪匹马地在万千军马中取敌首级难上千倍万倍,叹息一声,他坐到床边,拿起一本书,不再看王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