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铎人在户部,心却早不知道飞哪里去了。户部的笔帖士也知道王铎不过挂个虚职,要让他干活,还不知会弄成什么样呢。
秦宾不待见王铎,脸色很难看,户部侍郎林卓却是很感激王铎请来了聂隐士,救了户部上上下下一命,笑着道:“王将军脸色不好,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还没落衙呢,俺……”王铎有些踯躅,林卓笑道:“不碍的。听说你在清流村一呆就是一整天,皮都晒脱了几层,一连侯了几天,这才请来了聂隐士。今儿又是第一天当差,身子有些不好,早些走也不碍的。”
王铎愣了一下:“国子监还没落衙吧?国子监在哪儿?”
林卓不知道王铎这个大老粗怎么突然会问起国子监,但是良好的素养使得他没有多问,而是找了一个看门的,带着王铎去隔着户部一条街的国子监。
柳博士被户部看门的差役请出来时,心里还以为是秦宾的酒瘾棋瘾犯了,约着他去梵音阁呢。谁知到国子监门口一看,一个身着五品武将服饰,肤色微黑,憨厚老实的汉子局促地站着,一见到他出来,立马行了一个大礼,结结巴巴道:“柳、柳大人,俺是御林军郎将王铎,想请官媒上门求亲,您……您……”
柳博士虽没有上朝奏事的殊荣,但也听国子监祭酒方大人说起过,正是这个不通文墨的大老粗请了聂隐士来,才使得昭武帝非要在国子监加上一门算数科目——这、这简直是有辱斯文!再加上这厮甚是无礼,哪里有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谈论闺阁女儿的婚事的?真是不知礼数没有规矩的粗人!
柳博士脸一沉,道:“王将军说什么,老夫听不懂。”
王铎见柳博士甩袖欲走,脑袋一昏,大声喊起来:“柳大人,俺真心求娶,你有话好好说,只要你肯把柳小姐嫁给俺,俺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什么条件都答应?”柳博士以为王铎是信口开河的家伙,眉头一皱道,“小女文采斐然,棋画双绝,你能做到吗?柳家世代书香,虽说小女夫婿不需得入一甲,但至少也得是进士出身吧!王将军若是做得到,再请官媒不迟!”
没文化的王铎被准老丈人赤裸裸地鄙视了。
眼瞅着国子监的大门轰然合拢,身边户部看门差役怜悯同情的眼神,王铎心中热血翻滚,踉跄着走了几步,再也压制不住胸腹处翻滚的甜腥之意,“哇”的一声,一口热血喷了出来,王铎强壮的身子软软地顺着墙根倒在了大街上。
“少爷少爷!你醒醒!”周英禄扶也扶不住王铎沉重的身子,赶紧从袖中掏出十几文钱,叫了两个路人,帮着把王铎扶进轿中。
还好济生堂就在附近有分店,周英禄请来的大夫一把脉,捋着花白胡子道:“气急攻心,怒极吐血。到底年轻底子好,不碍的。老夫给他开两剂药,喝了就是了。”
周英禄守着王铎不敢走,又怕王遥回来了骂他,忍痛掏出半贯钱,交给那两个帮着把王铎抬进济生堂的闲汉,又匆匆写了一张便笺:“麻烦哥哥们往青龙观跑一趟,请王将军的老娘回来,这些钱都是路费,哥哥们坐好车去,不必俭省。等王将军身子好了,再请哥哥去画舫喝酒看戏耍子!”
青龙观离帝都不到二十里,就是坐最好的马车,一百钱也尽够了。那两个闲汉见周英禄如此大方,又见王铎一身官服,自然满口答应,飞一般的去了。
王铎即使在昏睡中,依旧很不安稳,一双浓眉皱得紧紧的,脸色死灰,嘴里不停地喃喃着,周英禄凑过去听,却什么也没听清。
济生堂的伙计把刚刚煎好的药汤放在竹榻旁的黑漆小几上,周英禄赶忙站起来,谢了几句,又掏了几文钱,硬是塞给了小伙计。
药凉了,可是王铎死活不张嘴,可怎么喂他吃药呀!周英禄急得团团转,身后一人笑道:“真是不会侍候人的,一默,你去给王将军喂药。”
周英禄还在发傻,一默已接过了药碗,将右臂垫在王铎颈下,右手微微压着王铎下颌,左手用小汤勺在王铎嘴边撬了撬,王铎微微张开嘴,一勺汤药下去,王铎闭着眼睛咽了。
周英禄瞧着又惊又喜,这才注意到紫逸然就在身边,赶紧跪下行礼:“侯爷……”
“起来吧,不必多礼。”紫逸然目光关切地望着王铎,济生堂的大夫何曾见过如此身份高贵的人物,忙不迭地将自己坐的梨木高背椅端来,又在椅子上的墨绿棉布碎花坐垫上铺了一块雪白丝帕,这才请紫逸然坐下。
“今天得了一坛上好的花雕,厨子又蒸了大螃蟹,想和王将军好好喝几杯。可是,本侯落衙后回府等了足足一个时辰,都不见王将军回来,本侯寻到户部,这才知道……王将军,你醒了,感觉怎样?”
王铎一脸茫然地瞅着紫逸然,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周英禄瞧着一脸春风般和煦笑容的紫逸然,第一次对自家姑娘恶整紫逸然的行径感到羞愧。
“王将军今早出门的时候,还很精神,怎么……”
周英禄觉得不该隐瞒紫逸然,就冲着人家被姑娘讹了一千多两银子,还这么关心王铎,这份气度涵养,就令周英禄为之心折——真不愧是帝都第一美男子,人长得好,心胸气度更是没说的!姑娘呀,这一次,你做的太过火了,就连小英子,都不好意思再帮着你为虎作伥了!
“侯爷,其实王将军昨天就有些不对了……”
周英禄低着头,巴拉巴拉地从王铎回到品墨阁的失魂落魄,两眼呆滞,一直讲到自己怎么把王将军从国子监的大门边扶到济生堂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紫逸然总算弄清了来龙去脉,抚额叹道:“哎呀呀,王姑娘放心本侯,这才将王将军托付给本侯,谁知不到一天工夫,王将军竟卧病在床,这叫本侯如何向王姑娘交代呀!”
看着面有愁容的紫逸然,周英禄感动的眼泪都快掉了下来——世上还有比紫侯爷更忠厚可靠的人吗?姑娘那样整他,他居然毫不在意,不但好吃好喝地招待王将军,还……抹了抹眼睛,周英禄感动地道:“侯爷,这不关您的事儿,是……”
“儿呀,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唬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