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淮安城一座高墙大院之内,傅从身着常服,静坐在虎皮雕案文桌子上,想到先前所发生的事情,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脸上挂了愁容,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位头戴翠珠的丫鬟,盈盈施步而来,伸手倒了一杯清茶,看到自家老爷一脸愁容,巧言一笑,“怒奴婢多嘴一句,老爷这是对那位小姐的才学太过爱惜,乱了分寸。”
傅从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刚是咽下,听到丫鬟这么一说,“哦?”
“老爷这般惜才,何不直接去寻那么小姐。”
“可是——”
“我看那小姐想必是爱学之人,老爷只说给她个入学的机会,问她是否愿去,至于其他事情,没提就算不上欺骗。”
傅从眼睛一亮,犹疑道,“这——”
“奴婢只是出个主意,拿主意的还是看老爷您了。”
傅从摇摇头,轻叹了两口气。前面他与淮安城的几位官员商议上京五女之事,出了争执。这上京五女的比艺人选是在湘州进行选拔,由湘州女子自行报名,展示才艺,由地方负责评定人选,最后在从评定的人选中选出三人,作为此时上京五女的比艺人选。
傅从虽是在上京为官,但并非为上京人,而是淮安城人,早年参加科举得皇上赏识,在朝中谋得官职,在上京赐的府邸,这才安定在上京,淮安城的院子一直空置,此次回来便是为了上京五女人选之事。
所谓上京五女,虽赋以上京之名,但这五女之比却不但是指上京女子,周有九州,各州举荐三人,上京举荐五人,统得三十二位女子入国子监学习,于五月进行上京五女的比试,五女分别以琴、棋、书、画、诗各占一筹,五项比艺得冠的五女,因是在上京比艺,所以周国人将次五女唤为上京五女。
由此可见能成为上京五女的举荐人选必是全国各地极附盛名的才女,都是经过正规选拔,层层比试最后才从州中选出区区三人。傅从爱才,得念乔一诗一词,便在众人讨论上京五女人选时举荐了念乔,他这番突然提出自是遭到众人的反对。
“傅大人,这上京五女的选拔已是经过地方试,此番州试已是最后选拔,次女未经过正规选拔流程万万不可。”
“傅大人,且不说其他,就是这诗是否是次女所做都有待查实,此举不可,此举不可阿!”
“傅大人,这上京五女,所比为琴棋书画,你若是有心让她入选,单凭这一首诗如何让我等信服。”
“傅大人——”
傅从是个犟脾气,心里认定了念乔,不管他人怎么劝说都是无用,这上京五女的人员选拔虽不是他一人说了算,但作为国子监的司业,在上京五女的人选举荐说话的分量可是不轻,双方僵持不下,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傅大人这番偏帮可有想过对其他参选的女子极为不公平,不说其他女子,就是我们这几日所商议出的五位女子,哪一位可比那位女子差了?傅大人这么做,要我这个知州怎么去跟此次参赛的所有人交待,怎么去跟湘州的百姓交待?周国女子哪一个不以成为上京五女为荣,你这般蛮不讲理,叫人如何信服?”
说话的人是湘州的知州,今日几人商定,本是已经商议好了上京五女的举荐人选,谁知道傅从突来插上一脚,阅了几份卷子,大手一指,就要将他亲侄女从人员名单上删除,换上自己举荐之人,这让他如何能同意。
别人的话傅从还可以不听,但这这知州乃为正五品,傅从不过从五品,官职上逊了一筹,自然是不能不听,况且人家说的没错,他这般是有些胡搅蛮缠了,但是这叫他怎么放的下,心下正是为难。
“这诗不错,就她了。”
众人往向出声之人皆是一惊,认出来人的早已经是下跪扣安,来人拂袖一抬,众人回神,那人已经是离开了主厅。
晃过神来,除了傅从大喜过望,其他人皆是脸色难看,可是这位爷都说话了,这举荐之事也谁再敢有异议了,一群面色阴郁的离开了大院,当中脸色最为难看的便要属知州大人了,想到回去面对妻子的一张冷脸,湘州知州的人又是阴了几分,对着傅从一声冷哼,拂袖而去。
傅从没想到这位爷不过是一个路过,竟解决了他头疼几个时辰的问题,先是一喜,而后又愁了起来,这人倒是选定了,但想到要去找人,他这头又疼了起来。
昨日他就去寻了念乔,但那摊上只见到那日陪着念乔的一男一女,却是没见到念乔本人,本是以为自己挑明了身份,又直言可以帮忙入国子监,此等机会一般人家都是求着要的,谁想到那一男一女听言不但没有欣喜之色,更是直接赶人。
傅从脸色一苦,这才明白这家人根本就不稀罕,想来入学国子监的女子都是权贵家的女子,寒门之辈想要入学国子监除了上京五女这次选拔机会,平日要去,实属困难。人家连这入学国子监都不稀罕,这上京五女的殊荣也未必是放在心上,傅从这才是愁了起来。
***
念乔那日花朝节从四方斋回来,抹了身子躺下就睡着了,事情虽是过去了两天,但想到那日的事情,总归是因为她才会发生不快的事情,任凭杨蓉怎么哄,她这两天依旧是怏怏不乐。
搬了条竹椅到院里晒太阳,扭头看了一眼在吃干草的两匹老马,见这两匹老马虽是干瘦,但今日认真一瞧一双眼睛极为明亮,心下有些疑惑,待要细看听到门外有人叫门。
“吱呀”,开了门,看到门外面立着一老一少,皱了皱眉。傅从整了整表情,想到自己这一把年纪倒是要向个姑娘拉脸皮,心下叹了一口气,又暗啐了自己一口,谁叫那一诗一词入了自己的眼呢。
“小姐,可否请老夫入内一坐?”
人家都主动开了口,念乔总不好将人拒在门外,敞开了门,将人迎了进来,沏了一杯清茶,开口问道,“不知先生找来所为何事?”
傅从这一进门看到屋堂上“简雅居”三个字,看那字体苍劲有力,落笔干脆,收笔几时,没有先回答念乔提出的问题,先是赞道,“好名,好字。”
念乔将眉头一皱,这简雅居三个字是她闲来时所取,好名倒是不敢当,不过这杨武的一手好字,念乔初为见到的时候也是惊叹了一番。念乔只是看着傅从,也不说话,这进门就是一顿夸,念乔可不觉得是什么好事。
傅从见念乔不说话,干咳一声,他这活了几十年倒是在眼前这小丫头面前尴尬了不止一次,“老夫这次来,其实是想问小姐,可有意愿入学国子监。”
“啊?”念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怀疑自己听错。
傅从见她一副惊讶的模样,心下一松,知道杨蓉和杨武没和念乔提过他曾经来找过的事情,这么看来念乔不知道此事,这劝人入学之事还是有几分希望的。
将傅从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个弯,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先生是说入学国子监?”
诶,向来都是他人来求自己帮忙入学,几时轮到自己去求人了,傅从点点头笑道,“老夫乃是国子监司业傅从,对小姐的才学很是欣赏,有意推荐小姐入学,不知小姐可愿意入学国子监。”
傅从?念乔乍一听这个名字觉得像是在哪听过一般,花朝节那晚那位蓝衫少年口中所说要见之人不就叫傅从?
“小姐这般年纪正该是上学的时候,国子监的学习氛围浓厚,教师资历深厚,小姐若是想要深入了解学识,这国子监倒是个好去处。”
念乔这小日子过的慢悠悠的,从没想过上学的事情,这下听傅从说到是有几分犹豫,倒不真的想去上学,她在现代上了十几年的学,不过想到入学国子监可以一览群书,深入了解古学,想到这里照实有些心动。
傅从见她面上有些松动,也不催她,将杯中的清茶饮尽,留下一句话便出了大门,“我明日就要回上京,明日辰时在北城门恭候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