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从走了以后,念乔又坐回了院中的竹椅上,才是初春,今日暖阳当空,昨夜又下了一场雨,微风一吹空气中带着青草香,念乔躺在竹椅上晒得舒服,极是享受,才是一会儿就睡着了。直到杨蓉回来把她叫回到房里睡,这回到房里念乔却是睡不着了。
这入学国子监对念乔来说可不是一般的诱惑,但是——
她心里清楚,傅从之所有举荐她入学国子监多是因为那竹篾上的一诗一词,那诗词是她借了纳兰的,就是傅从夸的“简雅居”三个大字都不是出自她的手。说到底她不是瞧不上国子监,是恐怕自己连那门槛都进不了,这番误打误撞,是去还是不去?心里好一番纠结。
这去吧,又身无所长,哪日傅从见到她的“才学”怕是要大跌眼镜。
这不去吧,这样一个机会放在眼前又着实有些舍不得。
念乔想着这件事,眉头越皱越深,小脸都快纠在一块了,杨蓉在戌时敲门叫念乔吃晚饭,见她吃饭的时候一副出神的模样,问道,“小姐,怎么了?”
见杨蓉问,念乔就把下午傅从来寻她的事情和杨蓉说了一遍。杨蓉听到傅从来找念乔之事并不讶异,傅从曾来找过念乔之事,杨蓉也不是有心隐瞒,她心里对念乔是有些舍不得,但这几日同杨武商量了这事,心里也通透了许多,本来念乔若是不提,她也打算和念乔说这事的。
“那小姐是怎么想的?”
念乔轻轻摇摇头,“才疏学浅,哪敢高攀那座大门,这进去怕是要惹了笑话。”
杨蓉哪会不知道她的心思,知道她这是怕自己名不副其实,“小姐若是想去,何必顾及那么多,若真是才高八斗,满腹经纶,又何必入学,这上学上学不就是夫子教学生学,学生都会了,那要夫子有何用?”
杨蓉将轻轻的摸了摸念乔的手背,“小姐喜欢,那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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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你说那位小姐会来吗?”
傅从听言点点头又摇摇头,“难说。”傅从入朝多年,又在国子监担任司业,这阅人不说无数,成百上万也还是有的。但他对念乔的性子有些琢磨不透,那日在四方斋所见,分明可以感到念乔心中对诗学极有热忱,可昨日一见,念乔听到他的所言所惑,眼中却是毫无波澜,他是一点也瞧不透,念乔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他昨日虽是把话说的轻松,但心里却是着急万分,这昨日一宿更是没睡好觉,他这头力挺念乔,将知州给得罪了,剔除了一个人选让念乔顶上,她这要是不来,他可是彻底的将人给得罪了。傅从一声苦笑,顿时觉得这次自己做事太冲动了。
这纠结的又岂止傅从一人,念乔昨日也是没睡好觉,昨日傅从来简雅居找她,说明了来意,念乔听到早是惊讶不已,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傅从留下一句,“明日辰时,北城门恭候。”就走了。
所以傅从见到念乔眼无波澜,不过是因为她的脑子想事情总是要慢上半拍,没反应过来傅从所说是什么话罢了,当初在罗永镇上的时候,苏软软就是因为念乔慢半拍才管她叫呆子。
念乔这一晚上没睡好,又一大早的被杨蓉给叫醒,给做了早饭,又叮咛了好一会儿,“小姐这次到国子监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昨日同您说让人伢子给您挑个丫鬟,您又不要,您这一个人在上京,让我怎么放心呢。”
念乔这去国子监也是想了许久,又考虑到她常是无事可做在家里做蛀虫,杨蓉杨武觉得天经地义,但她心里却是不这么想的,尤其是花朝节去个四方斋,她不但是做了蛀虫,还败家了一回,杨蓉差点因为她跟人动手了起来。
她嘴上虽是没说,但心里一直想着不能在这么过日子了,虽是没有考虑过上学,但现下看来上学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念乔笑眯眯地在一旁听她絮絮叨叨,一开始遇到杨蓉是因为婆婆,她心里才也猜到杨蓉对她这般好,多半是因为婆婆的缘故,但不管怎么样,她很清楚杨蓉对她好是真心的。她在前世,从小就没有尝到母爱,这来到异世先后却是体会过两遭。
杨暖虽是常摆着张冷脸,说话也不尽好听,念乔喊她婆婆,但心里更是将她当做母亲一般,对于她来说杨暖是个严母。
而杨蓉就算是慈母了,两人虽是主仆的关系,念乔在心里却从没当她跟杨武两人是下人,杨蓉对她极尽宠爱,凡事念乔所想要,杨蓉尽量满足念乔的愿望,所说不过一句——小姐喜欢。
杨蓉和杨武将念乔送到北城门,就回了简雅居。
念乔本以为这次上京,依杨蓉紧张她的程度一定是说什么都会跟着她去上京,没想到这会只是提了一句,让人伢子挑个丫鬟陪她进京。
这大早上的送她来北城门也没坚持要见人上了马车再走,念乔一想,可能是杨蓉和杨武见不得她离开的场景。
傅从这心里还在担忧念乔是否会来之事,忽的马车一停,马车外丫鬟一脸喜色的说道,“老爷,那位小姐来了。”
傅从愁容一扫,撩开车帘,看到盈盈而立的小女子,爽口一笑,不等他开口,来人鞠躬敬道,“老师,早!”
傅从一停,朗声大笑,傅家小人见到自家老爷一扫这两人的愁容,脸上也是沾了一番喜色,“好,好,好。”傅从连说了三个好,正是说明了他现下的好心情,本来以为他这下是要是北城门等上一时半会儿,没想到人不但来了,还提早来了。
傅从又细瞧了念乔的模样,将她说的那三个字,在心里反复咀嚼了好几遍,眉间掩不住的笑意,心里对念乔是越看越喜欢,越瞧越觉得好。旁边的丫鬟极有眼里,看到念乔早是迎下了马车,“小姐,请上车。”
念乔往前走了两步,到了马车旁惊瞥到后面一辆马车上了面容,待要看清楚,臂间一阵使力,在丫鬟的搀托下上了马车。
傅从捋了捋下巴的胡子,笑眯眯地道,“小姐,可是想通了?”
念乔垂了头,“多谢老师引荐,老师以后唤我念乔便好。”
傅从见她态度恭敬,又连说了几声好,这几天阴郁的心思一扫,扭头入了马车,念乔在后面跟着进了马车。
湘北跟上京相邻,不过一个半时辰,马车就停了下来,下了马车念乔并没有见到想象中的大门,马车是在国子监的后门停了下来,傅从让丫鬟领了念乔去学宿管,没做停留就让车夫驾着马车离开了。
“国子监还要过三日才开学,这大门现在是不开的,奴婢先领小姐去学宿管。”
“哦——”
念乔点点头,丫鬟见她东张西望,也跟着看了看后街,见什么东西都没有,忍不住好奇道,“小姐这是在看什么?”
“没什么,估计是看错了。”念乔摇摇头,她刚才上马车的时候看到驾着后面一辆马车上的马夫分明是阿泰,可前面下车却是不见了那辆稠蓝华盖的马车,心道自己眼花了。
丫鬟领了念乔进了一间四合院,因为还没开学,这院子里还没住人,便让念乔先挑了一间,念乔挑了一间向阳的房间,仆妇看了一眼念乔所指的房间,丁零当啷的从一大串钥匙里挑出了一把小钥匙,将门一开,然后把钥匙交给了她。
屋里的陈设倒是极其简单,虽是简单但家具齐全,那丫鬟将念乔的行李放下,收拾了房间,才向念乔告辞,这举动惹的念乔不好意思起来,这引荐入学,又送人来京,最后是留了个丫鬟直接帮她把卫生也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