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书话风流
就在少年危急之际,旁侧的屋顶上忽地跳出一道人影,身形玲珑疑似女子,那飞贼看到女子,吓得不由哆嗦,本可一击打倒少年,却突然收手放弃,转身就逃。
女子瞧了一眼贼人,尔后飞驰腾起,身姿轻若蝶燕,一步就能跨出三丈之远,那脚落在屋脊上时只是轻轻一点便又是三丈。
“你若再跑,休怪我飞镖无眼!”
贼人听见女子喝声,骇得立即飞跪在地,双手抱头,直喊“女侠饶命”。
女子一个翻身,便落其面前,单手伸出,并不多言。贼人双手奉上字画,目不敢视。
“女侠手下留情!小人只是一时财迷心窍,这才...”那贼人连忙求饶,但话刚过半便戛然而止,因为他发觉女子似是没愿理会他,早已离开了。
少年见女子提着字画走来,大喜,拱手道:“谢过萧女侠,敬仰女侠已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原来此女正是萧婼燕,轻功上好,江湖人称檐上飞。怎知萧婼燕也不理会少年,交过字画后便飞身离去。
少年见萧婼燕就这般走了,稍觉尴尬,又大声道,“在下楚无琊,不知萧女侠可是要去听那说书汇?”萧婼燕本已越过屋顶没了踪影,但此言一出,她竟又一个翻身回来了。
楚无琊窃喜,心道,“就知你要回来,这有关说书汇的消息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知晓的。”哪知萧婼燕并不关心说书汇,只诧异的问道:“你说你是谁?再说一遍?”说罢又是瞬间飘至楚无琊眼前,逼得他只好后退数步。
楚无琊见萧婼燕如此架势,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但还是正色道:“萧女侠好轻功!在下姓楚,名无琊。”
“楚无琊...”萧婼燕自语一句,又是问道,“可是玄刀阁的二公子?”
楚无琊见萧婼燕上下打量自己,有些不自在地答道,“呃,正是在下,萧女侠知晓我?”
萧婼燕点点头又摇摇头,道:“算是知晓吧,你见到尊祖父时,代我道声谢。”萧婼燕说罢便再次翻身离开了。
楚无琊心道,“要我代她向爷爷道谢....莫不是我爷爷对她有什么恩情?也罢,回去问爷爷便知。我还是先把字画还给那位大哥吧。”于是他收起心思,瞧了眼手中的字画,顿时一惊。如此雨天,那字画应该早被淋了个通透,但现在竟完好无损。
楚无琊仔细再瞧,见到字画落款处印有“路阮书”,随即了然,既是路阮大师的字作,那便不奇怪了。因为路阮的作品都会进行过腊处理,只是过蜡容易,能写出这般隽美的字来就难上许多。楚无琊虽出身武学世家,但却在诗词书画之上颇有造诣,这倒非他所愿,只是有太多不由己的苦衷。
一阵凉风拂过,衣角轻轻扬起,楚无琊眺了一眼远方的洞天楼,那边的天空似有狂风骤起,刹那间,云飞雨散。
少顷过后,只见,东边的天上漫着云雨,西边却挂有残阳。而那数十丈高的巍峨楼阁恰恰处在中间!
“好一个风云变幻!”楚无琊此时诗兴大发,他打开折扇,郎朗道,“如此奇景,正是:晚来东方雨,云遮半边晴。虽道斜阳好,暮暮落西厅。”一首五言绝句作罢,失物的商贩也是问询赶来。楚无琊还回字画,便随商贩一道前往洞天楼了。
且说那“晴天雨”下的楼阁,墨色的顶棚上,一片晕红揉着晚风轻洒下来,自远观之,似是蒙了层烫金胭粉,只憾雨水细绵,任它如何抚刷,也不肯褪去。
此时顶棚之下,说书先生万晓通正讲得火热。
“......因此呢,当年的真相是,白莲教联合众多武林高手在玉门关讨伐风逸白,其妻邢月嬛为不受挟制,便在玉门关将计就计,演了一出自尽而死的假戏,不仅瞒过众人,更是断了风逸白救她的念头,但却没料到风逸白执着如斯,一心复仇,他西域行了七年,竟还卷土再来,错杀了九大门派的精英。而在那之后,风邢二人皆以为对方已故,便各自过活。只是七年后的玉门关大战,最后败的并非风逸白,而是楚正阳,他料定风逸白不再踏回中原便自圆其说,谎称风逸白已死,以慰天下,安抚人心。至于现今,除了那楚正阳健在,风邢二人是否活着,还是个谜。”万晓通说到这停顿下来,醒木再击桌面,才道:
“此事一来二去,百转千回,正是:玉门关中美人计,瞒天过海负郎西。怀仇七载终得报,五十年后生死谜。”
当最后一字落下,观众纷纷哗然,那玄刀阁的刀法名扬天下,而前任掌门楚正阳今已年愈八十,早就卸下阁主之位,但他为人正直,武功高强,在武林的名位更是德高望重,但今日万晓通却说楚正阳乃是个伪君子。因此,众人有如此反应也是情理之中。
而在某角落之处,两名江湖打扮的男子坐在桌旁,见说书结束,一人便说道:“果然,关于那把剑的事,他只字不提。”
另一人道:“无妨,盯着那小子就是。”
讲书既终,两旁的幕布也是缓缓合起,阿平紧张得环顾众人一圈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是在找我吗,阿平。”
阿平一惊,连忙回首,只见楚无琊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嗔怨道:“二少爷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楚无琊道:“我来很久了,见你一心专注便没有打扰。”
阿平道:“那少爷...方才万晓通所言...你都听到了?”
楚无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我岂会听信他一家之言?我爷爷会输给风逸白那等恶徒?这断不可能!”原来他的爷爷正是楚正阳,而玄刀阁自立派以来便是家族世袭制,掌门人单脉相传,当今阁主是无琊的父亲,楚越凡。
楚无琊的话叫旁人听到,便有附和,“原来这位是楚家公子,失敬失敬!公子所言极是,楚老前辈怎会做欺瞒天下人之事?那姓万的老头定是在胡言乱语!”
楚无琊看了一眼此人,竟是方才在路边袖手旁观的男子,不由心生厌恶,瞥他一眼,并未理会。
那人看似三十多岁,青色衣袍上绣有一条游龙,他巴结不成反倒吃瘪,正想对策时,戏台的幕布却又缓缓开启了,只听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是谁不信我万某所言。”
“我!”楚无琊第一个回道。
“呵呵,楚无琊,楚家的二公子。今年一十九岁,年轻气盛,敢于质疑倒是好事。”万晓通根本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如同是在念书一般,“你虽武学天赋姣好,但数年前不幸身染奇疾,导致终生无法修炼内力,现只得习文,是也不是?”
楚无琊心惊,这万晓通知道他的身份或许不难,但要如此知根知底,恐怕得真有些本事!
万晓通见楚无琊不语,便又道:“至于另一位质疑者,呵呵,四象门青龙宗的宗主,张玉山,今三十有六,是也不是?”
那个唤作张玉山的男子闻言一惊,但口中仍是狡辩:“满口胡言!”
“胡言?好,你家有一妻一妾,长子两年前遭仇家劫杀,次子出生数月不幸夭折,只有一女儿现年五岁,是也不是!”
张玉山听见万晓通所说之话一字不假,双目顿生惊骇,咬牙道:“老贼!你竟探查我的家室!是何居心?”
“哼哼..我这老贼是何居心?”万晓通似是动了怒,声音低沉下来,道:“我今本不想揭穿你与那白虎宗主的阴谋,看来..”
“住口!”一声厉吼止断万晓通,只听另一个中年男子怒道,“你这老匹夫少在这装神弄鬼,给老子现出身来!”
随即一只茶杯从桌上飞出,水花旋射四溢,于空中划出一道深褐影迹,杯身瞬间击穿白纱,纱帘垂落,万晓通其人已公之于众。只见他一手插入囊中似在摸索,另一手两指之间夹着那盏茶杯。而他的脸上却戴有一张青铜面具,古朴简单,只露双目。
“让诸位失望了,我万某为了自身安全,切不可露出真面目,望诸位海涵。”万晓通这时从囊中摸出一副药,倒入那只茶杯之中,又盛上了新水,然后轻轻摇晃,说道:“倒是你白虎宗主陈肖,是怕事迹败露,想杀万某人灭口吗?”
原来方才扔出茶杯之人便是白虎宗主陈肖,此时他面目难堪不知如何作答,而万晓通则是接着道:“张玉山!陈肖!你二人倒是心狠手辣,你们想毒杀玄武宗宗主一人便罢,竟为了保险起见,在所有人的茶水里都下了毒,此等心肠,罪当立诛!”
“你胡说八道!我们只在宋老三的杯中下了毒,根本没在所有人的...”陈肖未自知失言,闭口缄默。而他所说的宋老三也在当场,赫然便是四象门排行老三的玄武宗主宋景承。
宋景承大惊,倏地站起,道:“没想到,没想到,宋某自觉待二位师兄不薄,你们竟想取我性命!”宋景承说完,抽刀拔剑之声不断,就连那些杂耍卖艺的,也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件件兵器,顷刻间,楼内剑拔弩张,场面惊急。初来乍到的楚无琊等人,一时间也是乱了阵脚,他们怎知这洞天楼内竟人人皆兵!
万晓通见此,只是轻轻地抿了一口茶,道:“诸位若信得过万某人,就先放下兵戎。”
万晓通的话果然奏效,多数人皆是收起刀剑,他才又道:“万某早知张陈二人要谋害他人,但未想到他们竟敢在这里下毒,洞天楼建立数十载从未有过流血伤命之事,怎可让这些宵小坏了规矩!于是万某略施小计,歹人果然原形毕露。”万晓通说着,手中茶杯脱手飞出,速度极快,但杯内茶水竟丝毫不泄,“这是解药,即刻服下保你不死。”
楚无琊虽然年轻,但其眼力非凡,见识颇广,万晓通这一手茶杯掷出,其中不知裹藏了多少劲厚的内力,才可使茶水稳在杯中。
宋景承接过茶水,喜出望外,“谢过先生。”
万晓通冷冷道:“不必言谢,你宋景承也非善类,若不是你谋害他二人家室,他们怎可要你性命!只是今日不想让你的血脏了这处净土!你们三个,带好你们的人,给我速速离去!”
说罢,戏台幕布重新合起,众人称快叫绝。那三人怎敢再造次,皆如临大赦,落荒逃离。至于他们之后如何搏杀,那都无关洞天楼的名声了。
此间事了,诸人再次各司其职,楼内又恢复到一片谈笑风生、热闹祥和的状态。
楚无琊此刻仍是站在戏台下,定定的看着合拢的台布,若有所思。
“少爷,你想什么呢。”阿平发问。
楚无琊道:“我想见见那个说书先生。”
“少爷啊,万前辈神龙首尾,每次出场就同凭空变来的一样,也没人见过他落幕后去了何处,你上哪去找他啊。”
“如此说来,莫非这洞天楼下还有洞天?”楚无琊凝眉沉思,忽地一把拉住阿平的手,道:“走,我带你找他。”
阿平随着无琊走出洞天楼,不解道,“少爷啊,早有人猜测这楼下或有一处密道,但从没人找到过入口,出口就更不知晓了,少爷你这是..”
楚无琊的脸上露出了傲然之色,“他们不知,但我楚无琊还就未必!”说着,二人身影逐渐远去。
而在楼中的另一处,两名神秘男子也是起身,匆匆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