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夜探旧府
楚无琊与阿平二人出了城门,一人一匹马,向南行了近二十里路,直到一处气派府苑的大门前,才停了下来。
“少爷,你怎地一刻也不停下,这马儿都累坏了。”阿平下马,轻抚着马头道。
“我总觉得有人跟踪我们。”楚无琊往坡下看去,见无人在后,才安心道。
阿平一愣,道:“有人跟踪?我怎么没察觉到?会不会是少爷您太累了?”
“但愿如此吧。”方才楚无琊一路疾驰,曾多次有感,但每每回头看去,也未寻到半点端倪,因此他也不敢肯定是不是出了幻觉。
此时入夜良久,半空画着一弯黛眉,它洒下的柔光似水,与门前家丁手里的灯火缠在一起,照亮了整个府门,令其显得更为豪贵。再抬头细看,可见门匾上写有三字“玄刀阁”,匾下四根大柱金烨生辉,刻有龙蛇,虎虎生威。
“到了。”楚无琊说着,却并未下马。
“少爷,我们不是要去找万前辈吗,怎么往家回啊。”阿平不解道。
楚无琊轻拽缰绳,把马头调了个方向,才道:“我就是回家找他,不过却不在这里。”说完,率先驾着马向西边行去。
“少爷等等我!”阿平摸不着头脑,但仍是驱马跟上。
玄刀阁山门之下,茂密草丛之中,钻出两道黑影。一人道:“他们没回家,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另一人摇头道:“不会,若是他入了府门,我们还真没什么办法,既然去了别处...”二人相视点头,而后动身一闪,消失于夜色。
楚无琊与阿平来到一座破旧的庭院,恰乌云走避,那一道牙钩儿就变得越来越饱满,光亮也愈来愈盛。
“就在这儿!”楚无琊翻身下马,缓缓踱步,借月光望去,只见,院墙斑驳尽落,草木疯长蔓延,败花乱石之后的一方池塘也早已干涸。
看见如此景象,无琊心中不由酸楚,叹道:“想不到十年过去,这里竟凄凉至此!”
“是啊,真是时过境迁呐,记得儿时大少爷还在这里跟你打闹过呢。”阿平望着破败的庭院也不无感慨。
楚无琊似是陷入了回忆,口中喃喃道:“谁知父亲竟然把这座院子卖给了一个无名氏,此后我们许久都无处玩耍。”
阿平疑问道:“无名氏?”
“嗯,那天我恰好在家,记得买地之人很是神秘,也不愿向我父亲透露姓名,只在地契上按了个手印,先前我一直不知道他买来作甚,不过如今嘛...”楚无琊看着院里的灶房,心中便有了猜测。
阿平道:“少爷你是说,那个无名氏与万晓通有关?”说着又随无琊的视线望去,讶异道:“莫非是那个灶房就是..”
话未说完,阿平就被无琊掩住了口,而后者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只听无琊悄声说道:“小心,附近有人!”
两人一同蹲伏,眼神冷峻,开始仔细监察周遭的动静,此时夜风袭来,黑云藏月,森罗树影也没去了身迹,原本幽静的庭院霎时变得诡异起来。
“沙沙..”不知是从何处传来了一声响动,只见从房顶、墙头、草丛、树梢等隐秘角落齐齐闪出数道黑影,他们个个身着夜行衣,手里的短剑泛着瘆渗寒光。
“少爷先逃!我来顶住。”见到如此情形,阿平当即挡在楚无琊的身前,拔出长刀,准备迎敌。
阿平虽一介书童,但身在楚家,自然会些武功,他想玄刀阁立于江湖几十载,既有行侠之举,那自是树敌不少,而他们二人武功低微,眼下仇家已寻上了门,此刻只好以命相搏,先保住自家少主。
“且慢!”然而阿平刚行出半步就被无琊反手拉了回来,阿平一时情急也顾不得身份之差,急声道:“你还不快逃,我一人死就罢了,你可不能死!”
“他们早就发现了我们,若是仇家,你我此刻便已遭不测!”楚无琊面色沉静,手指擦着刀鞘,又道:“且看他们是何意图。”
楚无琊所说不无道理,数位黑衣人只是将二人团团围住而并未动手,其中一身躯矮小的男子似是头领,他上前一步,冷声道:“你们是何人?来此处有何目的?“
还不待楚无琊二人作答,忽然啪的一声,灶房的木门开了,一个黑衣蒙面人手里举着灯笼从内走出,身后便是一位素衣白袍、首戴面具的老者,只闻他道:“他们是来找我的。”
此人正是无琊要寻的说书先生,万晓通!
“你们都退下吧,他二人对我并无威胁。”万晓通轻声道。
“是,先生。”领头的黑衣男子先鞠下一躬,便吩咐手下离去。
庭院内,转眼只留三人。
“万先生,恕晚辈唐突了。”楚无琊作揖赔罪。
万晓通负手走来,面具之下也不知是何表情,他围着楚无琊走了一圈,点头道:“嗯..不错,有勇有谋,胆识过人,和你爷爷很像。”
万晓通所言并无夸张,在洞天楼楚无琊敢于质疑他本就是胆量非常,方才又深陷他手下十数个高手合围而丝毫不乱,是为有勇。而几十年来从未有外人知晓他的行踪,如今却被一个后生堵在门口,这更是说明楚无琊智慧过人。
楚无琊闻言,只觉尴尬,他心中诧异的紧,常人即是夸奖,也是与他父亲做个对比,而万晓通怎么说的是他祖父?况且在洞天楼讲书之时,万晓通虽未明说,但对他祖父贬低之意也十分明显,此刻怎会有如此之说?难不成这是讥讽之言?
万晓通似乎也觉得方才所言有些不妥,又郑重道:“后生莫多虑,我万某说得乃是肺腑之言,只是你爷爷他...”万晓通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罢了,不说他的事了。”
楚无琊不知万晓通何意,但听其语气诚恳,便拱手道:“承蒙先生谬赞,晚辈受宠若惊。”
万晓通点点头,问道:“你是如何得知老夫行踪的?”
楚无琊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想了想说道:“素闻先生天上地下无所不知,若能解开晚辈一惑,晚辈自会告知先生方才所问。”
这话一问出口,身旁的阿平面色微变,小声对无琊说道:“二少爷,这人咱可惹不起呀,你就明说吧,说不得他一高兴还能解答你的疑问。”
楚无琊摇摇头,依然站定在万晓通面前,不卑不亢,眼神坚定。而万晓通则凝视着他,一言不发,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良久,万晓通忽然哈哈大笑:“好好,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敢跟我万某这般说话的人,你还是第一个。”万晓通不仅没有恼怒,反倒十分赞赏的道,“有趣,你这个小辈有趣。说罢,你想问什么。”
楚无琊道:“那就先谢过先生。晚辈想问,我体内的顽疾能否彻底治愈?”
九年前,仇家前来玄刀阁报复,恰好长辈携门下弟子外出,只有妇孺留在家中,年仅十岁的武学天才楚无琊挺身而出,竟以一己之力打退十几人,但孩童力薄,终是不支。若非前来拜访的客卿及时出手,恐怕他早已夭折,然而楚无琊仍是被仇家伤了经脉,落下病根,致使他终生不得汇聚内力,武学道路就此止步。
万晓通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想了想反问道:“你家长辈可曾替你寻过名医?”
“寻过,拜遍全天下的大夫都无济于事,就连百草堂的神医‘张圣手'也束手无策。”楚无琊黯然道。
“这也难怪,那老毒物的毒功着实厉害,你能留下一命便是...”
楚无琊直接是打断了万晓通:“老毒物?那天来寻仇的并无使毒之人啊,先生是否记错了?”
万晓通一愣,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赶忙改口道:“喔,那应当是老夫把你与另一个后生记岔了。”
楚无琊感到事有蹊跷,这万晓通似是知晓一些自己并不知道的秘密,便心生一计,试探道:“请问先生,我出事那年可是江南水灾泛滥之时?”
万晓通闻言心道:好一个机灵的小子,他似乎对自己中毒的事情毫不知情,方才我一时大意,竟忘记了和楚家当年的约定,如今露出破绽,这小子竟然使诈,想从我这套出点什么。
楚无琊在心中也是打着算盘,九年前仇家偷袭玄刀阁之事,他料定万晓通对此并不清楚。而江南水灾却发生在十三年前,若此时万晓通答的是肯定,那他便撒了谎。若答的是否定,自己定会追问到底,非让他说出个具体时候来。
谁知那万晓通含糊了半晌,却突然道:“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若老夫没记错的话,你只能问老夫一个问题。”
万晓通如此一说,楚无琊便更确定自己心中所想,也不失望,而是拱手道:“晚辈当然记得,晚辈这就告知我寻找先生行踪的方法。”
楚无琊指了指灶房道:“这里曾是楚家的庭院,而那灶房之下有一处地下菜窖。记得儿时,我与阿平在其中玩耍,无意间发现了一道暗门,暗门后有一条幽长的地道,当时胆小并未进入,后来这座庭院卖了,我们便再也没机会进入灶房。“
楚无琊顿了一顿又道:“无独有偶,数月前,我曾在家中书柜寻到一本书,上面记载,洛城之下有地道三十里,修于宋,毁于元,现已不知入口在何处。我既猜测洞天楼之下有一密道助先生脱身,而洞天楼距这里恰约三十里地,如此再一推断...“
万晓通边专注听着,边不住点头,“嗯,你这小辈确有智慧,胜过你的先辈!”
“先生过奖!”楚无琊说着,仍是一脸不甘之色,似是还想问点什么。
“好了,今日之事你需保密,待时机到了,老夫自会解开你的所有疑问。”万晓通摆手打消了楚无琊的念头,然后便朝着庭院大门走去,“老夫先行一步,你请自便。”
万晓通话说至此,楚无琊也再未自讨没趣,只好目送万晓通离去。
待万晓通走至门口,楚无琊终于没能忍住,道:“先生,楚正阳此人,真的如你所言吗?”
万晓通边走边道:“万某一家所言,你大可不必尽信,但前人是非曲直,后人自会有个评判。”
“那风逸白呢?他究竟是正是邪?”
这次万晓通停住了脚步,沉默半晌,回头道:“亦正亦邪。”说完,便融于夜色之中,楚无琊二人见此,也只好从偏门回了家。
此时庭院之外的草丛中,现出两道身影,后有悄声响起:“他回家了!”
“哼,来日方长,我不信下次他还这么好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