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晃身一变，又成了在大海上漂泊的孤独苦行僧，过往贯穿她生活的美梦，孤独，变成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发生的悲欢离合。现金她空虚的生活里，只有孤独，沉思默想，亨伯特的琴声。有一天早晨她惊恐万分的醒来，亨伯特整夜持续不断的琴声已经停止，他抱着他的大提琴，蜷缩在门口，沉沉的睡了过去。
“天呐！我是打算一辈子这样下去吗？”她苦思冥想的自言自语。
事情并没有像她恐惧的那样千篇一律的一遍一遍来过，因为她忽略了一个对她的生活说来举足轻重的人，叶浮生走后，巨大的忧愁使她忘了这一点。叶浮生临走前，巨大的快乐使她忘了这一点。无论如何，罗马之行只是一场通常的旅行，它的起点在哪里，终点就会在哪里。
麦将军红光满面的回来了，罗马的风光使他容光焕发，身体更加强壮，没有柯沫陪伴的罗马也没能改变这一点。事实上，在他刚刚抵达罗马，柯沫给他造成的困扰就像拍击海岸的浪花一样撞碎了，他凭着自己多年漂泊世界的经验。几乎没有浪费一秒钟不去享乐。他像柯沫把他忘了一样把她忘了，唯一想起她的时刻他正在聚会上豪饮：“她不在，我多么的快活。”当返航的轮渡从摩马港口停靠，麦将军才想起了这么一号人物，他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眼浪花起伏的海面，那是因为他以为柯沫已经葬身大海了。
但他在自己的家里又见到了她，同时他发现自己的家已经耳目一新，每个房间都有几处精致的玩儿意摆在那儿。柯沫也不一样了，她虽然换上了华丽的外衣，脖子上金光熠熠，眼神却了无生气，成了个没有意识的布娃娃。麦将军本来是打算既往不咎的，关于柯沫的鲁莽行为，这完全要归功于他从罗马带回的好心情，可他一看到柯沫就不禁怒火中烧，想起她做出的使自己有失颜面的事来。
“看样子，你过得还不赖。”将军上下打量了眼前没精打采的柯沫，冷嘲热讽的说。
“过得不好，将军。”柯沫期期艾艾的回答。她看到将军才突然想到他，好像他是个近来新冒出的人物。但这种感情一复苏就显得不可收拾了，她这才意识自己的感情寄存错了地址，承担的起她感情的人只是眼前这个人。她这么一想心里就好受多了，叶浮生带给她的失落顿时消失了一大半。她感到将军对自己态度的反差，反躬自省之后明白这都是自己一时鬼迷心窍造成的，觉得愧疚难当。
柯沫难过的发觉将军对她的态度越发的冷漠，起初是上剧院或参加舞会时不愿带着她，面对她楚楚可怜的眼神也无动于衷，不给她过多能够自由支配的零用钱，把她像其他的下人一样使唤，账也不让她记了，即使她百般哀求的说：“嘿，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做下去呢？将军，我依然能够做的和从前一样好啊！”
面对这样的恳求，麦将军只是居高临下的丢给了她句：“我爱怎么干就怎么干。”就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这样的场景真教柯沫悲愤交加，她想到叶浮生就从不会用这样目中无人的态度对自己说话，可这样的想法并没使她好过，反而更加苦不堪言。她用嘲笑自己来驱散这个想法，这怎么能算一回事呢？将军和马夫啊！近段日子她老师感到痛苦，感到苦闷，但她分不清哪一份来自叶浮生，哪一份又来自将军。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必须结束这一段纠缠了，否则她一定会生不如死。
麦将军在书房里读一本通俗小说，这是在他感到身体不适时的一种安静的消遣，但他常常都是一面看，一面像个少女时的浮想联翩。一个简短的故事被他一番修改之后，完全走了样，成了以他为主角声情并茂的话剧，栩栩如生。他抬眼看到柯沫端着咖啡进来了，夸张的打了个哈欠，但并不去理会她。
“我要做点什么，你才肯重新接纳我呢？”柯沫跪在将军脚边的地毯上，双手放在他的膝头，口吻无不凄凉的问。奇怪的是她在做这事的档口并不觉得它卑微低贱，只有当她以回忆的方式想起这事才感到情何以堪。这个叶浮生多么的不同啊！她如果拿出自己对将军敬畏的一半，她就不会失去他了。
装腔作势的将军冷冷的哼了一声，翻了一页书，弄出很大的动静。他一边早把那件令他受辱的事抛在脑后，一边不时的提点自己别把那事忘了，他认为柯沫实在持宠而娇，应该让她明白自己不是随她摆弄的毛头小子或平平庸庸的人，不由她支配，不会随她的喜好刻意改变自己。
“那你为什么要做出那样不可理喻的事来呢？”将军威严的问。
柯沫沉吟了一会儿说：“我鬼迷心窍啦！但我已经吃够了苦头，再也不会那样啦！”
“那样做可真叫自己受罪对不对？”他说。
“一点没错。”她难过的附和道。
“但我很难再原谅你啦！”麦将军愤怒的把书合上，“你简直不知道船上的乘客如何笑话我，“嘿！快瞧，这船上多了位被情人抛弃的可怜虫！要不然就是，想开点吧老兄，被漂亮的女人耍是不可避免的！”你瞧瞧，这都是些什么话？我当时听了差不多要羞愧的当场投河了，如果不是麦达死命拉着我的话，掉到海里的人就是那帮多嘴多舌的人啦！我时常扪心自问，以至于罗马之行像是场磨难，哪儿开心的起来，一点心情都没了。对，我时常扪心自问，仔仔细细的想着我是哪里对不起你了？正如我说的，难道我对你不好吗？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五十五章从生命的岔口流出
“不，将军，好的不得了。”柯沫急忙回答。
“那干嘛要逃走呢？”将军责问道。
“并不是一种逃走。”柯沫痛苦的摇摇头，“接受我的道歉吧，这完全是出自于真心的。”
“但是我的心。”他装模作样的拍怕自己的胸膛，“依旧血流不止呢，唉，这样的折磨，简直不比牢狱给我的，文西夫人给我的少上多少。说真的，那不过是肉体的伤害，而这却是对灵魂的大加鞭挞。”
柯沫难看的双手捂着脸，弯着腰小声的啜泣来：“没错，您所说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不论是肉体的伤害，还是灵魂的伤害都不能和我脱干系，正如您所言，您痛苦不堪时我也从没快乐过啊！我做了那样多，虽然那都是我应该尽力弥补的，做了那样多……还是抵消不了我的一时冲动吗？”
“瞧你说的，难道我会怪你吗？”将军从椅子上站起来，背着手踱起步子，一边愁眉紧锁，一副为眼前的事深感为难的样子。
“我希望您不会的……虽然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她说。
“但我始终是个有骨气的男人，是个有身份的将军，这事在我的胸口没那么容易散去，我一想起便羞愤交加。”他点燃一根雪茄，吞云吐雾起来。
柯沫掩着面，一声不吭。
她和将军的矛盾看似解决了，但远远不像柯沫所盼望的真正做到冰释前嫌，将军对她所表现出的一切尽可能的热情都大不如前。自从书房里的一次并不真诚的坦白没能让柯沫如愿以偿，但却比一开始的冷言冷语好得多。有一些聚会柯沫是被允许参加的，在这一系列事上她都没在得到他昔日的殷勤和恭维，柯沫觉得心里委屈但从不申辩，这一切难道不是她自作自受吗？
柯沫越来越懂得逆来顺受，她清楚的看到自己再也不可能挽回将军的心意，就像她断定再也得不到叶浮生的感情。这件事在她的心中尘埃落定后，苦恼却油然而生了。有一天她突然发现亨伯特不见了，问过将军才知道那个出色的大提琴家被他赶出家门了。
“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柯沫显得悲愤不平。
“我的家里，好吃懒惰的人够多了。”他心不在焉的搪塞说。
这次柯沫是彻底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这是一种不屑一顾，好像跟她说句话就会降低他的品格一样。但他并不挑明了说要她离开将军府，就这么爱答不理的吊着她，像玩一场游戏那样随意简单。将军常常夜不归宿，即使回来也是酩酊大醉，需要家仆将他抬到床上去，每到这时柯沫就要端来醒酒汤喂他喝，但总是弄得自己一身狼狈，含着泪离开。
这段日子好像把柯沫的一生都概括了：平凡，斗争，高傲，卑微。但面对这些变化不定的事时她始终不能做到心平气和，慢慢的身体也憔悴起来，整日愁眉苦脸，那种只有叶浮生在一起才会出现的眉眼俱笑彻底跟她断绝了关系。柯沫她没有抱怨，也没有想过离开，经历了这许多事之后她对于一些新鲜的事物总感到无比恐惧，好像今后的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都是心怀叵测的恶魔的化身。每一件事，哪怕极其细微，哪怕微不足道，她面对它们的时候也感到危机四伏，这一切都是因为没有了依靠的缘故，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一点。
她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叶浮生了，因为他一定刻意的离她远远地，他早已开始了另一种新的生活，或许对于她的那一份感情，从他决意离开的那一刻就荡然无存了。可她不愿意相信这一点，认为哪怕残留着一点怨恨，一点蔑视也是她求之不得的。她万分惊恐的想到，在某一天他们这对旧情人不期而遇，而对方只是拿打量陌生人的眼神打量了一眼她，然后匆匆走开了，或许身后还跟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柯沫喃喃自语的说：“我在他心中，一点记忆的残渣都没剩，但他走进薇拉为他打开的爱情之门时把那些不值一提的东西丢在外面了。”
值得一提的是，即使她在将军的身边再没有得到过她奢望的无尚幸福，哪怕叶浮生曾带给她的一星半点也没有，但她从没产生过要离他而去的可怕想法。将军在她心目中由始至终都是以她恩人的形象巍然屹立的，她执拗的认为，他为了她吃了十二年的苦头，如果她不能因此全心全意的爱他，那就相当于忘恩负义，即使这样的爱得不到回报以现在的形势看上去差不多会这样发展，她也得一如既往，无怨无悔的到最后一秒钟。
至于说叶浮生，她倒也从没心灰意冷的下定决心要忘记他，事实她在叶浮生这件事上根本做不到随心所欲，他的形象那样牢固的镶在她的胸口。由其是麦将军露出那种盛气凌人的神情时她总要把他们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她们在一起多么的不可活，这和最初的生活或者说和柯沫想象出的生活大相径庭，就连原先对她敬畏有加，言听计从的仆人都注意到了这点，于是他们对她的态度大大改观。这件事和薇拉的事加在一起，完全诋毁了她在死气沉沉时强装出的幸福姿态，他们暗自私语，管柯沫叫做“在爱情中淘汰的女人。”
这样的说法不胫而走，当传到柯沫耳朵里已经完全不像个样子，像是“形式上的寡妇”，“失去了光彩的女人”比比皆是，令她烦不胜烦。但面对这些不留情面的贬损，她简直没有一点点办法，将军是不会帮她主持公道，他巴不得让她得到教训，因为他的怒火好像一直都没熄灭过。
但其实只有麦将军自己清楚，真正由柯沫的轻举妄动产生的怒火早在他花天酒地的时候熄灭了，现在熊熊燃烧着的只是他认为应该存在的愤懑，好像如果他过早的宽恕她，使她得偿所愿会令他本人遭到巨大损失一样。他看着柯沫无精打采，恍恍惚惚的模样和她精神焕发，曼妙多姿时一样使他感到趣味盎然，他把她所承受的痛苦当成一种绝无仅有的趣味来享受。他觉得她无可奈何的皱起眉头和她笑逐颜开时所展露的美是不相上下的，于是心安理得的瞧着，还没有很大的打算中止她所苦不堪言的处境。
这样的日子美国多久他就一样厌烦了，多年的漂泊养成了他这么个习惯，即一定要在不断的新鲜事物中他才能自由自在，并且乐在其中。摩马城的新鲜感已经消失殆尽了，他对它就像他打算前往罗马时一样忍无可忍。正巧这时他听到关于郊外打猎的娱乐眼下正时新，就禁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他写信到伦敦，不惜重金购买了一杆猎枪，据说那杆猎枪做工精致，就像被施了魔法，能够让手持它的人轻而易举的射下一只苍鹰。这当然不过是杆普通的猎枪，商人为了盈利做出了一种噱头，事实上和别的猎枪，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贵多了。但不论这样的说法是言过其实还是本质上就不过是骗人的花招，麦将军还是心甘情愿的上当受骗，当个冤大头，因为他曾夸夸其谈的说自己打猎的功夫可以用一个成语来形容，“出神入化”，倘若得到了那杆猎枪，就得用另一个成语形容“如虎添翼”。
柯沫从进来麦将军的行为举止和仆人们的交头接耳得知了他即将要到郊外打猎的消息，对此她忧心忡忡，因为将军从未私下跟她商量过这事，显而易见是要将她丢下，独自快活去了。柯沫已经不再是可以随心所以的管家了，也不再是家庭教师，反倒成了名符其实，端茶倒水的佣人，要她恳求将军出门带着她一起实在令她难以启齿。
但她是在不甘心和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样失之交臂。这许多天以来，叶浮生带给她的痛苦，将军带给她的痛苦，她自寻烦恼产生的痛苦已经叫她心力交瘁，这样的一次出门机会她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所以就算过程分外曲折，她也决定暂时把自尊丢在一边，主动的予以将军暗示盼望他能有所触动。
“将军的打猎技能是从很小就出类拔萃吗？”柯沫别有深意的问。
麦将军抖了抖报纸，洋洋得意的笑了笑：“那是自然的，就连那些训练有素的成年人都不一定有我干得好那时候我被他们称赞为神枪手，如果不是因为我决意从军的话。”
“是土耳其庄园吗？有一片茂密森林的那儿？”柯沫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