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溪,清秀的脸一刹那的恨意,倏尔,朝着声源,脖子一扭,微微含笑,“没事儿,就是前段时间,为了给虎妞买好吃的,多赶了点工,所以,这几天眼睛不太好使,没事儿,以前村里就有人这样,过几天就好了,别担心。”
三娘不动声色,走上前,伸出三根手指头,在绿溪的面前晃动。
绿溪全然不觉,一只手还在往外挥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温婉清脆的话语吐出,“虎妞啊,快把轻舞姑奶奶,两位姨给请进屋子啊,别站在院门口,轻舞姑姑,你们快进来啊,我腰坐长了时间,起不来,你们就随意些。”
院内静悄悄,轻舞抱着小晨晨,小灰灰都立在了田小禾的身后,虎妞扭动着小小的身子,正往院子里搬小凳子。
三娘低下头仔细打量绿溪,比之之前的一次见面,人清减了不少,身子显得更加娇小羸弱,再看看那双手,白皙得近乎透明,每条筋脉清清楚楚,田小禾想,若是她不小心碰到了些砖瓦碎片啥的,铁定会筋脉被割断。
再看看那双手,恰好拧着线,正摸索着在缝补,手心外露,田小禾的心一揪,密密麻麻的针眼,红彤彤一大片,整个手心连纹路都被针眼覆盖,煞是悚然。
田小禾鼻子一酸,望着面前笑得温婉的年轻女子,还有摇摇晃晃,吃力地搬着小凳子的虎妞,怜惜,同情,还有深深地眷顾。
背后传来抽气声,田小禾侧目,轻舞一只手捂住嘴,眼眶红红,小灰灰则是别过脸,望向院子外,但是那湿透的半截袖子,泄露出她的难过心疼。
眼神扫到绿溪的腿时,三娘禁不住低声呼出,“绿溪姑娘,你的腿?”很想说出是不是折了,断了,但总觉得这样的字眼,太过于残酷。
绿溪愣住,小巧的嘴扯出一抹苦涩,“哎,该倒霉,晚上出来上茅厕,没走稳,摔了,得过段时间才能好,现在啊,我感觉好得七七八八了,不信,我站给你们看。”
说着,执意站起来,田小禾赶紧上前搀扶,也被她执意给推开了。
她的确是站起来了,三娘瞥了一眼,那两跳腿,明显是一条长,一跳短,心里咯噔一下,看样子,这绿溪是瘸了。
绿溪站了一会儿,身子不是特别稳,白皙的额头,渗出层层汗珠子,虎妞立马上前,扶住她,缓缓坐下。
“轻舞姑姑,今儿,有啥事么?”声音温和,态度热切。
轻舞瞥了眼田小禾,嘴角上扬,“唉,绿溪大侄女儿,前段时间,我们家小禾,小灰灰,托你尽心尽力照顾,劳神费力地张罗,才得以找到我,今儿,我特意带她俩过来酬谢你的。”
招招手,“虎妞,快到姑奶奶这儿来,姑奶奶给你带好吃的来了,看看喜不喜欢?”
虎妞大大的眼睛闪出惊喜,嘴巴一咧,小小的虎牙露出,看上去十分喜气,可爱,伸出小手去接轻舞手里的包,倏尔,想到了啥,大眼珠子一转,“娘——”
绿溪听了,笑笑,“还不快接着你轻舞姑奶奶的,道谢了么,你呀,你就是个馋猫,呵呵。”
神情愉悦,眼底溢出的笑,是真心地宠溺虎妞,田小禾看看轻舞怀中的小包子,细长的眉眼半闭着,嘴里吐着奶泡泡,悠闲惬意,心中一暖。
忽而,盯着虎妞,疑惑,“绿溪姐姐,我记得你当初是给我们家晨晨喂过奶水的,对吧?”
绿溪,脸色煞白,浑身颤抖,拿在手上的针,连连戳出了几个眼,疼得她秀眉打结,
轻舞脸色也不是很好,对了眼,茫然的田小禾,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田小禾回神,讪讪颔首,眼里万千疑惑,在轻舞附耳那句,“别提眼睛,腿。”都止住了。
……
出了绿溪的院子,直接走到了隔壁的何犬家,此时,何犬回家了,正蹲在大门口,抽着旱烟呢。
见到走到前头的田小禾,不满皱纹的脸,舒展开来,嘴角一扯,竟是和煦微笑,田小禾诧异,倏尔,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轻舞也磨磨唧唧地进了何犬家的院子,何犬瞥了眼轻舞,又看看田小禾蜡黄的脸,眉头一蹙,垂头,恢复面瘫样,轻舞美目闪过失望,薄薄的忧伤。
“何伯伯好,我这次是来窜窜门,唠嗑唠嗑的,呵呵。”田小禾笑道。
何犬嘴唇动了动,想说点啥,瞅了眼袅袅升起的炊烟,颔首,算是回应,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拿着烟杆子,步履稳健地进屋了,也没搭理她们。
田小禾一愣,这是啥意思,是让我们进屋,还是让我们回家……
“就是这么个犟脾气,二十多年了,还不改,我呸。”身后传来轻舞低低的抱怨。
田小禾瞥了眼冒着炊烟的屋子,敢情那就是个厨房,有烟冒,至少证明有人正在灶上忙乎,嗯,就厨房唠叨一下。
轻舞也正有此意,先田小禾一步,走进了厨房。
厨房不大,刚好能容下三个人左右,整个屋子是用石头砌成,开了一口很小的窗子,投进一抹亮光。
由于受光不足,整个厨房显得比较昏暗。隐约可见,一个用石头砌成的半人高的灶,灶上有一个大洞,两个小洞,大洞上置一口大石锅,此时正炊烟冉冉,正煮着啥,两个小洞,放着两个一般大小的石锅,咕咚咚地冒着烟,走进一凑,烧的是水。
灶边立着一个小山似的身影,正拿着刀,在木板上,切得哗啦哗啦响,不用说,那是何熊,再瞅一眼灶口,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对着田小禾一行人的半边侧脸被灶火印得黑红红的,那与何熊有几分相似的轮廓,在灶火的摇曳下,倒是柔和不少,多了些暖色,整个人看上去慈祥和善,手里抓着半截柴火棍子,头一点一点的。
田小禾闪过笑意,敢情这是在打盹啊,嗨嗨,老奶奶,这正坐着饭呢……
“哗啦啦”切菜的声音停止了,“娘,我的个亲娘,俺在做饭呢,您要睡觉,也看个点儿啊,待会我把菜烧得半生不熟的,相公吃得不舒畅,又得给我耍小性子儿了。”
声音粗狂,沙哑,但语速欢快,透露出何熊心中的悠哉。
“我呸,你个小蹄子,整天惦记着那小王八羔子,自打他九岁进门,你就没拿正眼看过你老娘,还有,你个小蹄子,省事儿的水煮肉,你不做,偏偏学那些个外来的败家玩意儿做劳什子的菜,还切切砍砍的,我呸,你就不嫌费事儿,老娘都闷得慌,你看看,今儿都到啥时候了,你还——”
“咦,轻舞你来啦,你后面的两个崽子又是谁?”老太太眼皮下垂的二条眼瞥向田小禾,小灰灰,闪过警惕,精光。
轻舞把小晨晨放到田小禾手上,大方自然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老太太的身榜,拉起她的手,亲切,“婶子,今儿是专门来看你们的,瞧,给你带来了最喜欢的鹿肉干儿,赶紧尝尝,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大包包裹,拆开,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眉眼含笑,手也伸向鹿肉干,捡了一块,往嘴里一塞,“嗯,香,有嚼头,肉味儿嫩,没半点臊子气味儿,干得还实在,好吃,好手艺。”
说着,手又伸向了第二块鹿肉干儿,轻舞把整个包裹塞到她手里,眸子亮闪闪,像小孩子得到嘉赏似的,低声细语也变成欢声雀跃,“真的么?肯定是真的,整个荷花村谁人不知,要讲这做肉干啊,婶子这手艺,这品味绝对是第一人,今儿,您在这夸了轻舞的鹿肉干儿,明儿,轻舞就可以耀武扬威地在村子里喊上一嗓子,熊婶子都夸了,你们还不快来换换。”
“你这个人精儿,我哪有那么厉害,只不过比你们这后生多吃了几十年肉,多捣鼓了些日子,手艺捣鼓多了,就熟了,也就精了。哈哈。”老太太笑得二条眼都没了。
田小禾在心里对轻舞点了一万个赞,这人拍马屁,还能找着点儿,人才啊!
轻舞倒是不跟老太太纠结这肉干的问题,瞥了眼正站在一旁,专心盯着锅里菜的何熊,凑近老太太,在耳边窃窃私语。
“当真?”老太太,这次二条眼大睁,倏尔,染上欣喜。
轻舞努努嘴儿,“你没看到熊妹儿,今儿,脸特别红晕么,像朵儿花儿似的。嘴儿,麒小子铁定滋润得好,照这样儿,您老啊,赶明儿这时,就有孙子报了哈。”
“哈哈,好好,做得好,熊儿啊,你咋就不跟娘说清楚呢,来来,让娘来做菜,你好生歇着,给我添个孙子呢,哈哈。”笑声爽朗。
“你,你们,唉,讨厌——”何熊黑黑的脸一红,看上去更黑,跺跺脚,扭着小山一样的身子,羞答答地走出了厨房。
“这孩子,你看,哎,还臊呢,啧啧啧,我们那时候,哎,不说了,我来做那啥菜吧。”老太太站起身,准备去灶上。
轻舞立马止住,“得得得,今儿,就让侄女儿,给您做做饭,权当孝敬孝敬。”
“这,怎么好意思呢?”老太太边说不好意思,屁股却在石板子上坐得稳妥妥。
“哎呦喂,还是新鲜的青瓜炒蛋,啧啧啧,这熊儿啊,可真是疼相公,这麒儿啊,真是祖上烧了八辈子的香,娶到了熊儿这么贤惠,勤快,又疼他的好媳妇,啧啧啧,还是婶子你教的好啊。”
“那是,我熊儿啊,打下我就告诉她,得勤快,只有勤快了,就有饭吃,懒惰了,只会饿死,哎,我熊儿也争气,生了副好身板子,要不,再勤快,就何麒那小身板子,咱家能过得这么红火?好在这何麒父子虽然是个废物,但还算老实,不太来事儿,否则,我铁定扫出门,哼。”
“婶子啊,以后有了孙子,这话就少说了,你们家过得好,是熊儿和您的功劳,这村里儿人,心里跟明净儿似的。”
瞥了眼,神色怡然的老太太,轻舞话锋一转,“婶子啊,你看熊儿啊,被你教导得这么好,我啊,有一个不成器的妹子,刚没了当家的,还生了个才出窝的崽子,在家啊,非常仰慕您,您看,能不能帮我担起**她的一份胆子?”
老太太二条眼一睁,闪过亮光,瞥了眼正立在门口,一直被忽视的田小禾,“呵呵,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猴精啊,就是看我闲得慌,给我找事儿呢。”
“哎呦喂,您老这是同意了哦,小禾赶紧给祖宗相下跪,叫干娘,快。”轻舞语气急切,向田小禾频频眨眼。
田小禾双膝着地,连连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清脆,“干妈。”
“诶,快起来。”老太太笑眯眯。
“我不同意。”清醇的声音飘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