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兴以北的密林中,一个男子以剑支撑半跪于地。紧咬牙关唇色惨白,殷红的血迹于他右肩之处不断涌出,阴柔绝美的容颜怕是让任何一人看了都会有“我见犹怜”之感。
“荣侍卫功夫不错啊!数十名高手的围攻还能让你制服,倒真是让在下开眼了!”
茂林修竹窸窣作响。强撑的想要拔剑,一个气场强大的身影却映入了荣远的眼帘。几欲动手,在看清楚来人之后,荣远却放弃了反抗,蓦然丢下了手中血迹斑斑的长剑,他苍白无力的笑道“李门主,怎么是您?”
“若不是在下好奇,又怎么会知道荣侍卫竟有如此好的功夫。”
似笑非笑的拔出玄剑,临渊一把抵住他的咽喉处“以一敌十,看样子顾老将军应该在你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吧!”
“你……”
瞳孔倏地放大,难以置信的看着临渊,荣远心中一紧想要开口,却因过于激动咳出一大口血“李门主是如何知晓。”
“你不辩解?”
如此坦然的承认倒是有些出乎临渊意料。皱了皱眉,临渊将玄剑向他又推进了一分“既然如此,荣侍卫还是爽快点儿和在下招了吧!”
“李门主想要我招什么?诚如门主所料,我本顾老将军安排在相爷身边的探子,留意相爷身旁的异动将它告知顾府。如此,而已。”
纵使性命有虞,纵使血流不止,荣远的口吻却依然不咸不淡,似乎完全未将那把与自己仅隔毫厘的玄剑看在眼里。临危不惧的气度倒是颇得临渊赏识,若不是受辛佑锦所托到真不愿将他逼到这样的地步。
“顾家和相府的事在下本无意细问。不过既然相爷曾与在下有一饭之谊,那我自当将你带回相爷府,任凭发落。”
本就不愿做这个恶人,临渊只想尽快将他交给辛佑锦,却不想这话却是让荣远神色一变“不可!”
“荣侍卫想通了?”
压着胸口的一口淤血,荣远强撑着看向临渊,原本清澈透亮的眼眸布上丝丝哀戚的神色。抬手直接握住削铁如泥的玄剑剑刃,荣远毫不留情的将它往脖子上割去,幸得临渊眼疾手快将剑抽了出来。
“你这是做什么?”
没好气的看着荣远,临渊面色不悦的说道“在下的玄剑,从不沾染不明不白的血!”
“既已被门主识破身份,我只愿以死谢罪。但求门主念在我并未做任何愧对相爷之事,不要将我的事告诉相爷,白白让他不开心。我……也就能问心无愧的葬身在这山中的猛兽之口了。”
虚弱无力的话语被呼啸的山风吹得听不太真切,却让临渊隐约觉着他还有几分眷念。右肩的伤口处仍旧不停的流着血,临渊稍作考虑,出手帮他点了几处血脉“在下心情好,不想乘人之危。你且先回去,等什么时候在下有兴趣了,再去相爷府打探个清楚!至于今日之事你要不要告诉顾府的人,你就自己掂量着去吧。”
“……荣远,谢过折梨门主。”
临渊飞身走远。就地而坐荣远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的右手实在无力,只能用牙咬住衣袖的一段费劲撕下了一小段布条,粗略给自己包扎了一下肩上的伤。运功调息,他并未服用任何药材,身体上那些细微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的愈合,没过多久便和受伤之前之前大致无二。唯独那处横穿肩头的伤口许是太过严重,荣远犹豫片刻还是放弃了自我治疗。斜斜的靠在一旁的参天老树下憩息了小会,他挣扎着站起了身,扶着自己带伤的右臂匆匆往回相府的路赶去。
“远儿!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天色渐晚,刚踏进相府一个熟悉的声音便在耳边响了起来。隐忍着满身的疼痛,荣远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努力用和往常一般温和的声音应着他的话“相爷着急了吧!今天集市上的糖葫芦卖得俏,属下寻了好久才找着一个,耽搁了时辰还望相爷莫要责罚呀。”
“无妨无妨!你回来了就好!”
欢天喜地从荣远的手中接过那串橙红透亮的酸枣葫芦,一口咬下去辛佑锦满足得如同个稚子幼儿。看着堂堂一个相爷高兴得手舞足蹈,荣远的嘴角也不自觉勾起了温润的笑。只是满身伤痕的他并没有注意到,他心中如同孩儿一般需要人保护的相爷,此刻的眼里却是充满了对嗜血的淡然。
“对了远儿!方才那个什么折梨门主给我送来了几个好玩的东西,你和我一块去试试吧!”
折梨门主!听到这四个字荣远心中猛然一惊,一股气流又开始在他的胸口肆意流窜。来不及等他用内力将其逼压下去,身处暗处的辛佑锦嘴角勾出一个冷血无情的笑意,转过头来若无其事的将他那条受伤的右臂狠狠拉扯住,一举一动却又是如孩童般的天真烂漫。
“啊……”
吃痛的一声低吟。身体一软荣远连忙撑在左侧的石桌上。看着辛佑锦疑惑的回头看向自己,忍痛勾出一个笑荣远佯装不在意的解释道“一不小心磕在这石桌上了,相爷别急,属下这就随您来。”
心怀不安的跟着辛佑锦的步子。荣远震惊的发现他竟然是将自己带入了相府的地牢。潮湿森冷的暗室之下,关押着的竟是数十名曾与自己有过生死之交的顾府死士!
“相爷这是何意?”
霎时间惨白的脸色。一声猛咳,荣远顾不得擦拭嘴角流出的斑驳血痕,难以置信的看向辛佑锦。
“相爷……”
“远儿你这是怎么了?”
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见他有异辛佑锦忙不迭将几欲跌倒的荣远扶靠在自己身上。神情懵懂,辛佑锦的言语一如往昔的茫然单纯“远儿不喜欢折梨门主送我的礼物吗?门主说他们都是坏人,还说只要远儿陪着本相一块拷问,他们就会变好说实话的!”
“不……”
虚弱无力的看着辛佑锦,荣远眼神哀戚近乎跪求“相爷……放了他们,放了他们吧!”
“远儿你到底怎么了?!”
不悦的向后退了两步,辛佑锦淡漠的一瞥却看得荣远宛若凌迟“折梨门主可是说了,若是远儿不愿协同本相,本相可是要把你和他们关起来一块受罚的!”
一声令下,相府的侍卫便要动手关押荣远。疲惫不堪的回望了一眼辛佑锦,他突然觉着自己守护了这么多年的相爷今日却好似个陌生人一般。回想起自己方才经历的那场暗杀,他突然有些犹豫——尽管相爷口口声声都在提着折梨门主。可这一切,当真是折梨门主一手策划的吗?还是,相爷也曾参与其中?
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使自己猛然一惊。就好像心中那块最柔软的地方被别人狠命践踏,荣远血气上涌,喘息之间难以克制,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