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要往哪儿去呢
现在，我的衣袖随风摆动
园艺师隐到了树冠内部。
传说中迅猛的雪豹
还在雪山沉睡。
左首，千仞悬崖需人照料
暮晚里，会有几只不知深浅的鸟
到隐秘的麦垛上点火
我还得再刈几棵杂草，为你压惊。
更多的炎热会从赤道运来
卸在你的马车里，敞着怀的山冈上
你只管抬着头，一步一歇
行走在平仄摇摆不定的语境里。
左手想象着日益完美的小瀑布
右手不得不故作轻松扫视着须臾不离
左右的热空气
时光断简
看过了日全食，我又试图发呆。不过
屋顶的目光，和雨水冲走的不一样。
昨天的桃子苦，胜过日子的甜。
今天的桃仁快乐，堪比往日的忧伤。
那年暮夏，擦拭很久的镜子
常去厮混的那条街，忽然碎裂了
而后，他说，而后，他静止。
像一张画，请一根瘦长的竹竿取下
而后，他得了自由
他终于丢了生硬的热，拣了圆熟的冷
晴天少了沉重，雨天淡了悲伤
“这个世界无人亏欠你”，
流年不复，时光拮据
简单一点对自己
他在晨光中写道——
多种花草，少侍弄树木
不论何时，何地，这个世界
总有花朵，不断在开。
就算日全食，也不例外。
他在晚笺中写道——
天亮久了，来了忽然的暗
恰好握住风的轻盈，透明
2008.8
列车上的修行
——赠权健自然医学束煜辉
倘若不观察窗外颠簸的原野
怎能读懂那些歪歪扭扭的诗行
那些断断续续的表达
怎能读懂
那些石块、麦穗、丘陵以及茫茫戈壁
密码中的密码，编写的程序
怎能读懂
他说的“一切”这个词的原生场
他说的“开阔”是寺院里的众僧无法丈量的。
他们怎能丈量
就如同戒尺怎能丈量无疆的慈悲
吃斋念佛怎能丈量自然医学
那踏上孤独列车的人
他有一个更为遥远的修行
所有村庄，旅馆，车站，都是苦难的查收点
“一切每天在消逝，唯有大爱永恒。”
孤苦悲忧多了，眷念必然就少。是的
唯此，理想才能搭上时光列车
穿越心灵滴血的涵洞，一睹未来国的璀璨真容。
2008.3.20
茶赠聂广友
可能看不见海洋。权作仿制一个
长安的春日。那么多的花
凌乱地绽放，或曰：美得很。
哈哈香气四溢，大雁塔端着银酒杯
可你，并未沉醉。笑眯眯地
抬出佛来开道，这个道，非常道
哈哈，好好，且把宝镜收起，小花园消失
“来来，我们和骆驼谈诗”
大宋的墨宝太瘦，大唐太肥
你说大枣，抵过一生的江南
你说老辣，你怎么那么老辣
你说话时，我欣赏着一个世界
花团锦簇，边围的云霞时刻不离
你的真身，有一个雕像我们非常相似。
人家喂马，劈柴，你骑马打猎。
剥下的狐皮，铺满现世的大城。
蓬松的长尾，引领世界向漩涡挺进。
好了，茶已饮，就此话别。
君子近于心，疏于形
这是我随口而发的
这句话有时是托词，有时候不是。
2009.4西安，时代明丰苑
酒赠陈先发
体谅我，可能看得并不一定全。
感谢酒，感谢夜晚
无论如何，也感谢这个春日的长安
印象中，他拥有一个优雅的水晶地球
一个会欣赏细节和慢的人
我怀揣十把扇子，十分敬意
和这样的人谈话，不能大声，亦不敢快语
然而这一次，我看到一挂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
在真佛面前，任何沉默的修养
比诳语的羞耻更不可公示
看来任何想象都有局限。
看来诗歌并没有斑马和羚羊讲得那么软弱。
这世界，看来并不缺失雄伟的心灵。
此后，我将放肆地热爱一个地名——
酒仙桥，仙酒桥，仙桥酒。谁说
酒是穿肠毒药，今晚我为它正名
没有去病兄，中华怎会有酒泉。
没有浇愁汤，田园何处隐陶潜？
辛弃疾，饮千樽，气吞万里如虎。
仙人太白，斗酒不醉，洋洋洒洒
诗如天降，天子呼来不上船，长安市上酒家眠。
呜呼，快哉！
“她忍住百感交集的泪水
把左翅朝下压了压，往前一伸，
说：梁兄，请了
请了——”
大象无形，从此我要好好珍藏这个词。
2009.4.20时代明丰苑
注：诗中引句摘自陈先发的《前世》诗。
劝酒辞
来吧，你再不来，我就会像半个小妹一样
飘走，我在人世唯唯诺诺，不知道弄丢了
什么，别人抽烟，我就把自己缩小，藏进云里
别人劝酒，抖出的劝酒辞，灌晕了我的舌头
弄得一百七八的骨头，反而成了孬种，赞美和
掌声，人性的核武器，每个国家都想拥有
不吃吧，人家说咱没人味儿，敞开肚子吧
满一天的空虚，实在排泄不出去！他娘的
看吧，哦，看吧，窗外的烟花，她敞着怀，扭着腰惊艳的小妖又来啦，唉
2009.2.6
洗脸似乎很多年了，没有在深夜洗脸了。
窗外沙沙地下着雨。他自己按着自己
把一颗钢铁的头颅深深地埋入夜色。
期间有无边的寂静。他的惊怯
唯有离地面最近的黑暗才能看清。
2009
独句
我一边歌唱，一边排遣内心的苍凉。
四周飘浮的我的声音，
像贴满爱国标语的墙壁
熟悉、亲切、坚固，不可理喻。
2009.6.9
三棵竹子
三株我，分栽在三个不同形状的盆子里
摆放在三个不同的位置，东边
的一株，灵慧，摇曳，占据海的方向
南边的一株，低矮，玲珑，掌握一门墨绿的语言第三株我，高大，挺拔，众多枝条，充满层次。
因远离窗户、阳光和浩荡的海风，逐渐散发出
沉静的气息
这三株我，和那些茶几啊酒瓶啊椅子
都生长在我的房间里。沉默寡言，彼此思念。
2009.6.10西安
短句
又上路了，热烈的季节把金黄和碧绿
分别招集在路的两旁。美翩然起舞
无言的雨水在心头弥漫，他不得不东走西顾
一个农夫为田野储藏了十万棵饱满的麦子
硬气的风，没有一片叶子能描绘它的本意
可以不奔跑，然而行走才是壮丽的生命
——什么也别说了，鸟鸣在前方，大海也在。
书立方
——赠兰州书立方宋斌喜
书籍的力量，不是张扬，而是内敛。
文化的版图，不是平方，而是立方。
2009.6.21
折磨学小记
穿了几天鞋子，脚掌就开始难受。
这个小花园日甚一日使神力
拽我回。经济，法律，成吨的美酒
甘愿做绿叶，衬我今晨斜倚在
小花园边上的时光。我痴痴地凝视
这绿底洒落金色后现出的秋天的鹅黄
小青石如结实的桥墩
托起赤裸的似要窒息的脚板
美学和道德的气体
重新覆满最底层的民族
大宋和盛唐
在幻想家庞大的折磨学中怒开。
赠樊峰岗
一个人没入林中
一切看不见。
一个人立在山顶
山长高尺许。
一个人隐于山中
山的沉重更甚于往昔。
2009
鱼腥草和蝴蝶鱼
——赠维庸
一者生湿地，山谷阴处亦能蔓生
又名岑草，臭猪巢，折耳根
沉静的异味里埋藏医世的妄念
性微寒，入肺经
一者生大海，产卵于沿岸浅水
属硬骨鱼纲，蝴蝶鱼科，色艳，善变化
菜谱：蒸、炒、炖、烤，均美味
刀和钗抵住它们
铁和钢，掠过温热的飞翔
2009.7.17
风筝诗
——赠七七
我高兴时，你想让我生气
门儿都没有。一朵洁白的云
就算常年穿花裙，也会拉肚子
呵呵你说胡子，那只是一首诗
雄伟的标志，未化掉的遗迹
哦不说这些词，古气，土气，腐朽
有人不惑了，就会有人不乐意
他乡的门牌，写满迷茫的字迹
飞吧，世界在你眼中是空旷的唯一
别低头，别回首，别停止。
无法哈，你用影子拽着时光在蔚蓝的天空玩游戏人间，有蜗牛相望，渺茫中有来自外星球的呼吸只好看，辽阔的树梢上，小鹰捉小鸡——多么顽皮。未知的深渊里时刻有兽类等待信仰和人性的尸体即使火星出现生命，太空飘满缤纷的奇迹茫茫银河系，最寒冷的将是人心，而非稀薄的空气谁能宣告？穿透这一切的不是宇宙飞船，也并非帝王逻辑而是天马行空——勇敢无比的你
2009.6.13
煮琴，还是焚鹤你教我“焚琴煮鹤，混世”
“在闪电夜把雷文颁布在佞臣的后背”
当不负我：“千里寄，小诗长简”
白天在喧嚣里，舞得甚欢。
单道一个字，烦——
我非天仙，亦非木砖。
夜里，云山雾海痛饮
酒尽兴，壶空虚。手攥空壶
恁好答你——
煮琴，还是焚鹤
我是问琴，还是问鹤
“恨少年、枉费疏狂”
“金蕉叶泛金波齐，更未阑、已尽狂醉。”
——唱新词，意难尽，神魔颠倒。
“阎罗大伯曾教来，道人生、但不需烦恼。”
“遇良辰，当美景，追欢买笑。”
——唉，谁道皆是旧词，实由心发。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
兰舟催发。执手相看，竟无语凝噎。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罢，罢。混世，混世。
2010.9.6夜
注：诗中大半取自宋词，小半引自七七诗
那时光
那天，众鸟散尽
我在梦中
接到了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
那声音陌生而熟悉
遥远而热烈
我就像一个被禁网被限网很久的网民
突然被接通了高速光纤
教条的思想再也不能屏蔽
自由的语言
本能的，体内的冰川开始融化
一瞬间，声波释放的热量
映红了半个天空的云霞
我不由得打开了更粗的喉管
嘶鸣夹着喘息
飞过黄昏中的山谷与河流
如同白鹭的笑声和啜泣
穿越我落满霞光与洪水横溢的梦境
那时光已然寂灭
那景象历历在目
（那时——我正赶着几只马匹
踏入一个万物沸腾的村庄）
2010
给你
我为什么要开口
那么多的乌云遮蔽着我
我已经失去了眺望和幻想
这旷野……
这沙漠……
这无边的夜……
它们拥抱着我
已成为一个平淡的灰点
我为什么要开心
那些沉重的岩石压着我
我已经拥有结实的皮肉
朽木似的神经
我日复一日低头干活
斑斓的痛苦充盈着贫瘠的内心……
这样多好，这样多好…….
“就让永恒的迷失吹荡苍茫的今世”
我拥抱旷野……
拥抱沙漠……
拥抱岩石……
拥抱……迷茫的今夜
风吹走你……
风吹走……我……自己……
如何把这心情平静
大地深处。雷在翻滚着
土壤和铁皮的摩擦声传至地面
撞击一口悬挂在身体中的大钟
身体，原本在那荒芜的高山
而今也要承受这震颤的轰鸣
如何把这心情平静
在尘世的奔跑中
喘息的间隙
那口钟又来撞击他的身体
无缘无故，仿佛就和他过不去
又让他看到很多他不愿看到的东西
谎言，尸体，石头，低低的哭泣
如何把这心情平静
如何把这心情平静
如何把这心情平静
如何把这心情平静
如何把这心情平静
如何，把这心情平静
如何，把——这，心，情，平，静
2010.5.16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