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上谕达到之日，江南巡抚闵颚元已饬华亭县知县林培由将向在提督衙门充任书办之改筠（字绍贤）拿获，搜查其家属，并将改解往苏州省城，而江宁则已获袁国祚之兄国裕，镇江则获谈在文，二人亦在起解之际。于是上复谕将袁国祚、谈在文、改绍贤三人立即释放回籍，所有起出书籍板片悉行给还本人，并出示晓谕毋许胥役人等借端需索滋扰。时袁国祚亦在汉口被释且北上至京都，以刘智所着《至圣实录》进呈高宗，当蒙御批，布告天下，于是回教文字之狱始告一段落。
三回教徒反清之役
清人甫入关内，明代遗民多有反清复明之志。甘州回教徒丁国栋、米喇印亦拥故延长王朱识（？）出师攻清。于顺治五年四月起事，自甘、凉东渡，得兰、岷、临洮等处，进而围攻巩昌，清廷震惊，急欲发禁旅以为援救。总督孟乔芳阻之，自统满汉兵扼守秦州以解巩昌之围，死回军三千余人。于是孟乔芳更三路进兵直取兰州。丁、米回军见大势孤独，不支而退，米喇印、朱识（？）皆死于难。丁乃率众退甘州，背城固守。夜出袭，遇敌伏，又死万余人。丁国栋见关内势力瓦解，乃于顺治六年纠集哈密、吐鲁番回教徒立哈密王巴拜汗之子土伦泰为王，以图东山再起。侵入嘉峪关，占踞肃州，尽杀巡抚总兵以下各员，连破张掖、酒泉、武威各地。后与清军战，被击败北，又死难八千余人。然肃州卒为清军所破。生获丁国栋、土伦泰等，杀戮五千余众。清廷于是闭嘉峪关以绝西域。
四回疆大小和卓之役
（一）回部之起源天山南路回部旧汗本元太祖次子察哈台之裔，世封其地。自明季玛木特越葱岭而居喀什噶尔，新疆乃有回教领袖。清初元太祖十九世孙阿布都拉伊目为叶尔羌汗，以其诸弟分长八城，即吐鲁番、哈密、阿克苏、库车、和阗、喀喇沙尔、乌什、喀什噶尔是也。是时元裔势衰，回教徒渐强。其和卓（Khoja意即教长）代握政柄，又分黑山、白山两宗，相互攻讦。白山宗首领阿巴克为黑山宗首领伊司马衰所逐，遂转入西藏乞援于达赖喇麻第五世。达赖命准噶尔部之噶尔丹往助之。噶尔丹本怀并吞天山南路之野心，即乘机于康熙十七年带兵逾天山，击破黑山宗，并尽捕元裔诸汗，拘禁于伊犁。命阿巴克居叶尔羌，总督回部而任准噶尔人为昂吉（准部官名），征收诸城租税，威令震于全部。准部肆行抢劫，奸淫妇女，骚扰无已。
（二）回部之独立噶尔丹统属回部之后，复为清兵所败。其被质于伊犁之回教领袖阿布都、实特（即初入回疆之玛木特之孙）自拔来投，清圣祖优恤之，遣官送至哈密，使返故土。其子玛罕木特苦准噶尔部之干涉，欲据叶尔羌自立。准酋策妄阿拉布坦复击执之，而幽于伊犁，且羁。其二子布尔尼特及霍集占，使督回民垦地赋税。布尔尼特与霍集占即俗所谓小和卓也。其后准噶尔有内乱，天山南路诸黑山宗人乘机独立，尽驱准部守兵。乾隆二十年夏，清军定伊犁。阿睦尔撒纳欲利用白山宗以收回族之援。大小和卓故白山宗也，阿乃释大和卓布罗尼特，与以兵，使定天山南路；留小和卓霍集占居伊犁，使统率天山北路之回教徒。当布罗尼特归时，喀什噶尔及叶尔羌诸黑山宗徒争起拒之，然布罗尼特悉定南路地。霍集占亦率北路回教徒，以听阿睦尔撤纳之指挥。乾隆二十一年清军再定伊犁，霍集占遁归与其兄大和卓共商独立之利害。大和卓初欲归服中国，而小和卓霍集占建议，谓准噶尔新灭，中国在伊犁之势力未定，若不以此时自立，长为他族奴隶，非计也。于是一方面召集族众，举行独立式，一方面传檄各地，使戒严以待。回教徒数十万争起应命。惟库车城主鄂对念中国兵威方盛，未可轻敌，而库车又首当其冲，乃与其党奔往伊犁。霍集占闻之大惊，增兵守库车。时清遣副都统阿敏图为回部招抚使，及得鄂对即令与使者偕行回人以计诱阿敏图人而拘之。鄂对及护从二千人皆驰还。由是抚议决裂，而有回疆之役。
[三]库车之战是时清廷以都统雅尔哈善为靖逆将军。乾隆二十三年五月，大军万余，自吐鲁番进攻库车。回教领袖阿卜都据城守。和卓兄弟闻之，自引军数千，越大戈壁捷径来救。清军迎击半途，一再大败之。大小和卓敛余众，人保库车城。鄂对曰：“困兽犹斗，今霍集占等困守危城，食力且尽，岂肯坐以待缚？必乘我不备，突围归巢，归则难制。城西渭干河水浅可涉；又北山口要道可通阿克苏戈壁。若于二路各伏兵一千，则贼可成擒矣。”雅尔哈善不设备，终日棋奕，亦不巡垒。二十四日薄暮，有索伦老卒，牧马城下，闻城中驼鸣，似负重远行之声。奔告雅曰：“驼鸣高且健，贼将遁矣！”雅方饮酒。怒曰：“尔何知？”酌如故。是夜和卓兄弟果以四百骑潜出西门，由北口遁。雅乃下令力攻城下。城依山冈以沙土柳条筑成，炮攻不入。提督马得胜使绿营兵穴地为隧道，昼夜严督不息。将及城二丈，守城回人瞥见地下灯光，反堑其外而实藁焚之，士卒六百余焦毙。八月，城将阿卜都复突围出，余众开门降。是役清军以万余之众，席累胜之势，围攻一城，坐视敌首远走，其结果仅得一空城而已。朝廷震怒，诏诛雅尔哈善以下诸将。改命兆惠移师而南。
（四）黑水营之战库车以西阿克苏、乌什诸城，原闻大小和卓之败，皆有贰志。及和卓兄弟自库车逃至阿克苏，守城霍吉斯闭城不纳，绐令赴乌什，乌什亦不纳。大和卓乃走据喀什噶尔，小和卓走据叶尔羌，东西犄角，为背城一战之计。及兆惠至，先后定阿克苏、乌什等戈壁北境诸城，又使鄂对越戈壁抚和阗。时兵犹未集，兆惠所部不过步骑四千余，乃俟军集继进。留副将军富德驻阿克苏，兆惠自率寡兵先发，以攻叶尔羌。时霍集占已坚壁清野，刈田禾，敛民人城，使清军无所获。又于近城东北五里掘壕筑土台，欲持久困敌。十月六日兆惠攻城，两翼先夺据其台。回军于东西北三门各出精锐数百骑来迎，三战皆北，乃人城固守不出。叶尔羌城周十余里，四面十二门，兵寡不能攻。兆惠欲伺间出奇。乃于城东有水草处，结营自固。此地傍叶尔羌河，回语谓之喀喇乌苏，译言黑水，故时称清军所驻者为黑水营。
十三日，兆惠率千余骑自东而南，甫渡四百，桥忽断。回军以骑兵五千来截，清兵方奋突冲击，而回人复以步兵万余，张两翼围攻其后。隔河军不能救，且地阻淤，难于驰骋，清军且战且退，浮水还营。中途为回军截隔数处，人皆自为战，阵亡将士百余，伤者数百。兆惠左右冲突，马中枪毙，再易再毙。总兵高天喜，副都统三保等俱战殁。日暮收兵，不能复战，清军掘壕结寨，回人亦筑长围以困之。回人于上河决水灌营，清兵沟而泄之。富德在北路闻黑水围急，即率新到之索伦察哈尔兵二千余及北路兵千余，冒雪赴援。二十四年正月六日至呼拉玛（在叶尔羌城东北三百七十里），遇回军五千骑，转战四昼夜，沙碛乏水，啮冰救渴，又乏马力，半步行。九日渡叶尔羌河，距黑水营尚有三百里，回军聚愈众，不能前。适巴里坤大臣阿里衮奉命以兵六百，马驼三千，合爱隆阿之兵千余夜至。遥望火光十余里，知与回相持处也，即横张两翼，大呼驰薄，声尘合沓，与富德军三路奋击，围遂解。因长驱进援黑水营，兆惠遥闻炮声，知援已至，即勒兵溃围，杀回军千余，尽焚其垒，两军会合，振旅还阿克苏。
（五）回疆战役之结束清军集阿克苏者已达三万人，驼马皆足，遂于二十五年六月分道进兵。兆惠由乌什取喀什噶尔，富德由和阗取叶尔羌，每路兵各万五千。时和卓兄弟皆驻叶尔羌，闻清兵大至，且见回众抵抗之志已薄，乃不复议战守，携妻孥亲从，载辎重逾葱岭而西，谋赴巴达克山。清兵跟踪追之，以布鲁特人为向导，连战连胜。至巴达克山境内之伊西洱库河，霍集占犹欲据险决死战，但其部众不愿，蔽山而下，声如奔雷，来降于清军者万余人。大小和卓携妻孥旧人三四百人走巴达克山。其首领不亲来迎迓。和卓兄弟怒斩其使，欲约邻部扰之。于是巴达克山兴兵拒战，擒其兄弟。富德等遣人檄索之，函其首以献。但巴达克山汗复遣人为和卓兄弟两人乞命曰：“我回教经典，凡圣人后裔不能执送也。”富德乃胁以兵威，谓不献则大兵即人。汗乃杀大小和卓，以霍集占之首来献，布罗尼特之首则为其从窃去，明年二月军旋。回疆之役乃告一段落。
（六）香妃殉节小和卓霍集占之妃某氏，国色也。生而体有异香，不假薰沐。国人号之曰香妃。乾隆帝微闻之，当将军兆惠陛辞之际，帝从容语及香妃，命兆惠一穷其异。回疆既定，兆惠果得香妃，致之京师。先密疏奏闻，帝大喜，命沿途地方官吏，护视起居维谨，虑风霜跋涉，致损颜色，兼以防其自杀也。既至，处之西内。妃在宫中意色泰然。唯帝至，则凛如霜雪，与之语，百问不一答。无已，令宫人善言辞者谕以旨，妃慨然出白刃袖中，示之曰：“国破家亡，死志久决，然绝不肯效儿女子汶汶徒死，必得一当，以报故主。上如强逼我，则吾志遂矣。”闻者大惊，呼其侣，欲共劫夺之。妃笑曰：“无以为也。吾袖衣中尚有如此刃者数十计，安能悉取而夺之乎？且汝辈如强犯我者，吾先饮刃，汝辈其奈何？”宫人不得要领，具以告帝。帝亦无如之何。但时幸其宫中，坐少许即复出，犹冀其久而渐忘其复仇之意也。命诸侍者日夜逻守之。妃既不得遂其志，乃思自戕，而监者朝夕不离侧，率无隙可乘而止。
妃至中国久，每岁时令节，思故乡风物，辄潸然泣下。帝闻之，则于西苑中妃所居楼外，建市肆室炉礼拜寺，具如西域式以悦其意。今其地及浴德堂（即香妃沐浴处）尚存在也。时太后微闻其事，数戒帝勿往西内，且曰：“彼既终不肯自屈，曷弗杀之，以成其志；无已，则权归其乡里乎？”帝虽知其不可屈，而率不忍舍也。如是者数年。
会长至圆丘大祀，帝先期赴斋宫。太后见帝已出，急令人召妃诣慈宁宫。妃既至，则命锁宫门，虽帝至不得纳。乃召妃至前问之曰：“汝不肯屈志，终当何为耶？”对曰：“死耳。”曰：“然则今日赐汝死可乎？”妃乃大喜，再拜顿首曰：“太后天地恩，竟肯遂臣妾志耶。妾闲关万里，所以忍辱而至此者，惟不欲徒死。计得一当以复仇雪耻耳。今既不得遂所志，此身真赘旒，无宁一暝不视，从故主地下之为愈也。太后天地恩，竟肯遂臣妾志，臣妾地下，感且不朽。”语罢，泣数行下，太后亦为之侧然。乃令人引入旁室中缢之。是时帝在斋宫，已就报，仓皇命驾归，至则宫门已下键，不得人，乃痛哭门外。俄而门启，传太后命，引帝入，则妃已绝矣。乃厚其棺敛，以妃礼葬之于裕陵夸拦以外边地上。
五乌什之民变
乾隆平定回疆之第五年，即有乌什之变。此次事变，由于虐政之激动，少数人为泄愤而揭竿，非有浓厚之民族仇杀或政治之野心也。惟当局处置失宜，以致民众合力死斗。兹述具始末如下：
（一）事变之起因乌什在库车西北千里，为回疆大都会之一。住民数万，均奉回教。当大小和卓之役，乌什伯克（官名）霍吉斯颇持两端。事平之后，清廷以其反覆，不可使主大城，故召之人居京师，而任命哈密伯克阿布都拉为乌什伯克。阿布都拉性情残暴，虐待人民，且贪妄无厌，多方需索。其所用之哈密人尤为不法，四出敲诈，人民不堪其苦。办事大臣苏成糊涂贪淫；其子尤为恶劣。遇有回人妇女稍有姿色者，不问何人，皆唤人署内，父子宣淫，且赏给家人轮奸，或令兵役裸逐为乐，至被留数十日始得放释。乌什回人愤恨至极，又苦无处申诉，反意随生。是时葱岭西境布哈尔、阿富汗诸国，嫉中国威震西域；又巴达克山杀二和卓，自残同教，乃起同盟军杀其国王，屠其城。其前锋于乾隆二十八年达浩罕。乌什回民闻即秘密通使乞援。适有又因解送沙枣树，苛派回户，激成民变。于是祸端一触即发。
（二）事变之经过乾隆二十九年二月，回人二十四人相聚起事。阿布都拉、苏成及兵役等完全被杀。内地官兵商贾死者甚众。阿克苏办事大臣卞塔海闻变，即率兵五百赴乌什。乌什开城出迎，卞塔海即令开一炮，城门复闭。逾两日以又炮攻城。城中起事者本少数人，余皆良民闭户不敢出。至是民众迫于形势，群起而合力反抗之。共推赖哈木图拉为首领。共有马步二千余人，出城迎战，大败卞塔海。于是库车办事大臣鄂宝，喀什噶尔参赞大臣纳世通，伊犁将军明瑞、参赞永贵，各先后率兵来援。会围乌什，昼夜攻城。乌什回民乃潜赴各回城激动，远近汹沸。惟叶尔羌伯克鄂对之妻热依木率其子住库车。闻乌什之变驰五昼夜返叶尔羌。及至，见人心汹汹，鄂对束手无策，日夜愁哭。诸伯克、阿浑等纷纷告变。热依木乃约明日议事。即于席间责以大义，晓以利害，使勿轻举妄动。又收取各家兵械，纵马驱牧百里外，人心始定。诸城多为守将弹压，不能响应。于是乌什人民，外援尽绝，坐困孤城。清军又断其樵牧，败亡可待。七月乌什内溃，出降。清兵人城歼其壮丁，徙其老弱万余于伊犁，调他城回户实之。分伯克之权，别回民之居，革私派，均徭役。又移参赞大臣于此。白后回疆吏治，颇为整饬，太平无事，人民安居乐业者五十余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