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当即道:“多谢公子无私教导,不论什么事,我都愿前往。”如果是别人叫他去,听到有危险,他肯定会再三考虑,但薛公子一直敦敦教导他,亦师亦友,此事又是对自己有益,所以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薛公子问:“你可去过城中普度寺?”
“啊?未曾听过。”
“在我儒国西南,太极山脉以外,有一大国名为佛国,此国人人信奉佛教,供奉佛教创始者如来佛祖,佛教教徒所聚集居住的庙宇称为寺。”
“那他们跑到我儒国来干嘛?”
“借传道之名,动摇我国根本。”
“佛教很坏吗?”
“佛教引人向善,而且堪破许多生命和宇宙奥秘,是正统教派。大智慧的人能从中受益。但是,他有许多的教义却是消极的,与我国理念不合,我国提倡仁义礼智信,人人君子,尽忠职守,安居乐业。但佛教却让教徒遁空避世,抛弃人伦。很多人稍有失意便不想努力改变,而选择去逃避。这样的人多了,整个国家的风气就会变得消极。而抛弃人伦更是可恶,男欢女爱本是天性,却要信徒强行戒欲,人人如此,何来后代?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便是人口。倘若佛教兴盛,国风败坏,人口减少,我儒国危矣。”
“为何国家不阻止?”
“大国之间相互传播文化是合理的,我国也在周围小国传播儒家思想。这是不能随意打击的。佛教进入我国近千年了,一直规规矩矩,信者多半是些人生失意者,进入佛教遁空避世,也算为国家安定有些贡献,所以国家也没有刻意去打压它,只是这帮外来人趁我国此时虚弱,竟然兴风作浪。”
“他们做了什么?”
“这几个月内,多地边境出现强大妖兽袭击城镇,因事出突然,没有高手坐镇,导致伤亡损失惨重,待我国高手前来时,佛教教徒已先一步斩杀了妖兽。更可恶的是流言开始散播,说儒国衰弱已无力护民,全靠佛教保佑。一时间各地民心流失,信佛者骤增。”
“怎么确定是佛教的人做的?”
“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是各地灾情的手段都是一样,每次佛教都能早一步立功,而且佛教最擅长的术法便是渡化,所以怀疑这些妖兽是受佛教渡化指使的,我这次来到禺郡便是来监视这里,如能找到证据,便可堂而皇之的打压佛教,让它永无翻身之日。”
“那我能帮上什么忙?”
“与其我在这里被动的干等,不如你混入寺里,有任何异常告知我,我便能联系高手先发制人。”
“可是我对佛教一点都不了解啊。”
“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懂才好混进去,放心吧,我会教你怎么做的。这两天我让官府给你另做一个悲惨的身份,你就万念俱灰的遁入空门吧,哈哈。”
于是几天后,普度寺内多了一个父母双亡,亲人遗弃,惨遭世人冷眼,生计无法维持的少年和尚“知迷”。
当一头长发被刮落,天行心痛得真的哭了,帮他剃度的外族老僧也忍不住叹息。
普度寺面积颇广,但僧人极少,寺内主事的几个僧人都是皮肤偏黑眼珠浅蓝的外族人,其余和尚只有区区十数人,多是中老年人,或人生失意,或年老求静。
寺内生活简单枯燥,清早上午诵经听课,下午劳动,晚上仍然是听课诵经。天行呆了几天,压抑得快要疯掉,以他这种沉闷的性子都忍不住想撕掉经书,推倒佛像,暴打住持,然后跑回家睡觉。
其他僧人告诉他,一开始都这样,习惯就好了。
天行只好耐住性子,无聊的时候就翻看佛经,他发现佛经与儒家的经典有着很大的区别。同样关爱世人,儒家是主张先孝父母,友爱兄弟,再推己及人泛爱大众。佛教则是先跳出世俗,视父兄与众生平等对待。而且佛经里总是要人信奉佛祖及各种佛陀,地位要超过至亲。这点让天行无法接受,在他心里父兄肯定是占第一位的。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告诉他孝悌是人最基本的道德。
天行心里颇为反感,一天早上在对着课本念着无数佛主菩萨名号的时候,他站起来问住持老僧,道:“请问我们一直念这些佛的名号有什么用?”
老僧道:“这些佛菩萨会保佑你,为你消灾解难。”
“如此说来,我若有灾难就可以万事不管,坐等菩萨解救了?”
“倘若你真正虔诚的信奉,你不会有灾难。”
“如果我信奉佛,我是否可以为所欲为了?”
“如果你真正信奉,你就不会有为所欲为的念头。”
天行一时语塞,想了想道:“你肯定是真正信奉佛了,那我现在拔刀刺你,你敢不躲开吗?看是否真正有佛菩萨保佑你。”
“唉,少年人,看来你对佛有偏见,是旧时的业障蒙蔽了你的心。我有必要为你消除业障,还你光明。你尽管来试吧,我佛自会保佑我。”
天行有些犹豫,他只想在言语上反驳,要让他向一个无冤无仇的老者行凶,他下不了手。
老僧反而催促他,道:“你放心一试吧,不要顾虑太多,我也想向世人求个明白。”
“这……”天行攥起拳头,最后还是叹气松开,为自己一时反感就打老人,终究于礼不合。
老僧微微一笑道:“佛已为我消除了灾难。”
天行垂头坐下,说又说不过,打又不合礼,十分尴尬。
老僧微笑道:“佛法高深莫测,你连一丝皮毛都未知晓,就敢非议,还是太年轻了。你们儒国多少学问高深的大儒都为佛经深深折服。以后你就去客堂当照客僧,招待那些前来研究佛经的学者吧。多看看别人是怎么理解佛经的。”
天行身负薛公子托付,只好忍气吞声答应。
寺庙左侧的客堂是接待香客的地方,平时香客极少,所以此处很是清闲,只是近些日子随着各地佛教兴起,来上香的或研究佛经的人也渐渐增多了。
下午天行来到客堂,负责客堂的知客僧告诉他,有两个厢房已有客人,若听到房门口的铁块有敲击声,就去看看是否需要添水添茶,找递佛经。
“可我不会啊,我没喝过茶。”
“他们要什么,你就到我这里拿便是。”
正好一号厢房门口传来“梆梆”声响。
“快去看看。”
天行来到一号厢房门口,整好衣服。
“咚,咚咚。”轻敲三下门,然后推门进入。里面有三位老者围着茶桌而坐。
坐在茶桌主位的黄衣老者对天行道:“小师傅,我们还有一位朋友要过来,劳烦你去将寺里最好的茶取来。”
“好的。”天行拱手行礼而退。
“且慢。”另一位青衣老者叫住天行,道:“你适才行礼有误,佛门弟子行礼应当双手合十。”
“前辈教训得是,我新入佛门,一时未能改正。”天行双手合十重新行礼。
青衣老者略显得意,笑道:“你应当称我们为施主,自称小僧方才合理。哈哈。”
“唉,协文兄切勿为难后辈。”旁边的灰衣老者端茶递给青衣老者。
青衣老者接茶饮尽,笑道:“并非为难,吾好为人师矣。”
“哈哈哈哈,好一个好为人师。”门外响起一个声音。
天行听了精神一震,这是薛公子的声音。
薛公子进入厢房,看了一眼天行没有理会,向三位老者拱手行揖。三位老者连忙还礼。
“三位皆是禺州名儒,不知叫小生来有何指教?”
黄衣老者道:“薛公子来我禺州数月,我们竟然这时才知道,所以特请公子来,略尽地主之谊。”
“我不过是一个无功无名的小辈,岂敢劳烦。”
青衣老者笑眼迷离,道:“你父亲乃朝廷重臣,你岂是无功无名。薛公子真谦虚,有君子之风。”
薛公子轻笑道:“原来是借我之口问候家父,好吧,小生一定传好话。”
黄衣老者连忙道:“薛公子切勿误会,我等听闻薛公子于养气功法颇有见解,特意请公子前来一起研究。”
薛公子道:“研究儒学为何来佛教之地?”
“此处比较清静,佛经的收心之术也更加精妙,故而来此静心养气。”
“寻静何需来静处,昔日心圣曾言:若以厌外物之心去求之静,是反养成一个骄惰之气了。我儒学终究是修身治国之术,须当积极入世,以活泼泼的心态为国为民。切勿学佛氏断伦避世,只修己身。我儒学诸多静心之法,精一足矣。却何需再去学那佛氏之法?”
三位老者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尴尬,青衣老者陪笑道:“薛公子见解非凡,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黄衣老者向天行喝道:“速去取茶来。”
天行微笑退出,向知客僧取了茶叶,顺便问道:“他们说要最好的茶叶,难道就白给他们么?”
知客僧嗤笑道:“怎么可能白给,这三位常客以往捐了许多银钱,都有账目记得。寺里又不做亏本买卖,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天行叹息,取茶叶来到厢房,薛公子等四人已围桌而坐,时有辩论之声,天行本想在旁听听,二号厢房传来梆梆声,于是只好过去。
敲门进入二号厢房,里面有一个白衣男子在低头写字,天行在旁边等待着。
白衣男子写完,轻轻吹出一口气,纸上墨迹立干。他将纸慢慢折叠,抬头交给天行,微笑道:“麻烦你将它交给一号厢房的那位年轻人手里。”
天行这才看到他的模样,立马失神,这真是天行所见过的最俊朗的一张男人脸,他看样子也只不过二十左右,面色润白,鼻挺唇红,两道宽阔的剑眉衬出完美的阳刚之气,薛公子也没他好看。
天行接过纸,低头出门,暗叹以前总觉得自己长得挺好看,比起这位来是差太多了,心里真是不舒服。
他来到一号厢房,将纸递给薛公子,道:“薛公子,这是另一个房间的客人要我交给你的。”
薛公子满脸狐疑,打开纸扫了一眼,立刻将纸揉成团,叹息一声,自顾自的走出房间,直接离开了普度寺。
剩下的四个人都有些莫名其妙,黄衣老者问天行道:“纸上写了什么?什么人写的?”
天行摇头道:“是二号厢房的客人写的,我也不知道写了什么。”说完他也离开了房间。
不远处,住持老僧对着二号厢房若有所思,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白袍僧人,这僧人皮肤光洁亮白,面上无须无眉,如亮瓷所雕。他看向二号厢房微微一笑,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