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儿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腥味，好像是昨夜闻到的蛇血一般。张宝儿不敢大意，他知道秦重一定是练了什么邪门的功夫，若不然，他体内的血焉能如此腥臭，还能招来黑蛇？
秦重的头顶氤氲出团团黑雾，脖颈间有乱草根一般的黑色触角爬出，瞬息蔓延至整张脸。张宝儿从未见过这么古怪的功夫，直瞧得目瞪口呆。小妖却认得这是一种罕见的毒功叫做“黑蟾功”，这种功夫霸道至极，练到一定境界浑身上下全是毒，血液中的毒最甚，能驱使毒虫。到了最后，便是呼出一口黑气就能毒倒一头牛。
小妖道：“你这门功夫很是厉害，便是昔年武林五绝之中的西毒也不过如此。怪不得你一直寻死却找不到人来杀你，你有这等厉害的功夫，又怎么会被别人杀死呢？”
秦重眼皮微微一挑，说道：“你也觉得我这门功夫很厉害么？”
小妖道：“那是自然，这武功在别人的眼里或许是邪门歪道，但武功就是武功，武功没有正邪之分，能杀死人的武功就是好武功，能打得赢别人的武功就是厉害的武功。”
秦重道：“你这小姑娘倒是很识货，我倒有点舍不得杀死你了。”
小妖道：“只可惜你已经发功，发功就必定见血，你想不杀我却也不能了。”
秦重道：“不错，发功必见血，若不然就会反噬于我。可惜呀可惜……”秦重突然停住言语，侧耳倾听，然后道：“有人来了，这人的武功也很不错。看来那八个人当真不是你们杀死的，那一定就是他了。
小妖侧耳细听，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心想这个秦重还是有些本事的，他能在黑暗中忍辱活了十年，耳力一定远超常人了，就连来人的武功也能听个大概。
小妖道：“你的武功都已经这样厉害了，你的那八位兄弟也可想而知。只可惜，你这‘黑蟾功’发功必见血，见血弱三分。你杀了我容易，可要再杀那个人，胜算便打了折扣。”
这时外面隐约传来衣袂飘飘的声音，是有人施展轻功在不远处奔走。
秦重面有喜色，说道：“这人果真是个高手，怪不得他们八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原来我也注定要死在他的手里。”
秦重虽然三句话离不开一个“死”字，但此刻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死期真的要到了，“十九烟波阵”的九处生门被人破了八处，所以，来人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秦重突然笑了，笑得很安详，笑毕又自言自语道：
“阴阳顺逆妙难穷，二至还归一九宫。
若能了达阴阳理。天地都来一掌中。
六甲元号六仪名，三奇即是乙丙丁。
阳遁顺仪奇逆布。阴遁逆仪奇顺行。
天三门兮地四户，胜在三兮衰在五。
戊戌壬辰兼丙戌，癸未丁丑一同凶。”
小妖吃了一惊，说道：“你说的是‘十九烟波阵法’的阵眼破解之法？”
秦重点点头道：“我总算没有看错人，姑娘果然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今日我以此阵决为酬，希望姑娘能帮我一件事。”
小妖也弄不清秦重打的什么算盘，不过那“十九烟波阵”的阵诀倒似不假，便暗自记在心里，然后道：“你想让我帮你收尸？”
秦重“嘿嘿”一笑，说道：“姑娘当真是聪明绝顶，我这点心思被你一猜就着。不过哪里都能埋得了我这臭皮囊，就算是被野狼叼了去，倒也无妨。只是我随身的这把蝉翼刀也算是稀有之物。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若是被我这不肖子孙弃之荒野，我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秦某人恳求姑娘将这把刀收着，日后若是有幸到了潭州长沙，请转交给秦家的后人。”
小妖道：“你怎么知道你一定不是那人的对手呢？你这么早就安排下后事，原来你也是很怕死的。”
秦重道：“你是第一个夸我武功很好的人，所以，不管我能不能杀死对方，这把蝉翼刀都不应该再呆在这里了。”
小妖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见林中的衣袂飘飘之响已经到了近前。眼前人影一晃便多了一个人，白衣长衫折扇，是白玉沙。
白玉沙的双脚还没有站稳，秦重便从地上跃起，单手一扬，一枚袖箭便飞到了白玉沙的脚踝处的“中封穴”，紧接着两团黑气分袭白玉沙的面门和胸腹。那两团黑气中不仅裹着秦重的拳头，当然还有他的蝉翼刀。
先用袖箭扰敌，再用“黑蟾功”迫住来人可能出手的角度，这手段当真是毒辣至极。小妖说的没有错，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在最后的时刻还是会不择手段地去杀死对手。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黑暗中苟活十年，才能在一个终年不见人烟的小酒馆里面抹上十年的桌子。
秦重的刀法绝对是一流的刀法，既快且狠，角度还无比的刁钻。可是秦重的袖箭和蝉翼刀都落了空。白玉沙的武功实在是要比秦重想象中的还要高很多。
秦重都没有瞧清楚白玉沙用的是什么样的手法，就眼睁睁地看着白玉沙的折扇从自己的咽喉处掠过。秦重仿佛感觉到了一阵风拂过自己的脖颈。这风很凉，凉意久而不散竟好似黏在了脖颈处，想甩掉它，却是有心无力。
白玉沙道：“你便是第九个人？”
秦重的嘴角微微上扬，喉咙里面“嗬嗬”两声，想要说话却没有说出来，鲜血便从喉咙里面喷涌而出。
秦重倒地的时候，望了小妖和张宝儿一眼，竟然是满脸愉悦。
张宝儿也想不到秦重在白玉沙的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便问道：“他的武功真的能比上五绝之中的‘西毒’么？”
小妖道：“当然不是，他就算再练上二十年的毒功，也比不上白驼山的一根手指头。若不然，他焉能在这里当一条看门狗？”
张宝儿道：“那你为何那么怕他？难道他的‘黑蟾功’当真很厉害？”
小妖摇摇头，说道：“我并非是他怕他，只不过我不想跟一条满身是毒的疯狗打架而已，就算打赢了他，也一定会弄脏了衣服。”
白玉沙笑道：“我帮妹妹料理了这条疯狗，看来妹妹应当谢我才是。”
小妖道：“你若是送给我一身新衣服，我自然会谢你。你既然没有送给我新衣服，我身上的衣服也没有弄脏，干嘛要谢你啊？”
白玉沙无奈地一笑，说道：“好吧，虽然你不肯谢我，我却要谢你。这片林子很是古怪，乍一瞧是顺应着奇门遁甲之术，却又不全是，害得我在这林子里转了大半圈。这秦重的武功也算不错，他若躲在暗处偷袭我，或还有三分把握能成功。但是他却摈弃最擅长的刀法，用什么毒功来跟我斗，如此以短击长，岂不是自寻死路么？”
小妖道：“他那才略窥法门的‘黑蟾功’本是用来对付我的，既然你敢巧了，那就借花献佛了。这么一个大忙可不能只说个‘谢’字就算完，你随便砍条胳膊、斩条腿就当是谢我了。”
白玉沙道：“妹妹真是好兴致，处危不惊还能这般说笑。秦重即没能污了妹妹的衣服，也没能染给我黑毒，咱们算是两不相欠可好？”
小妖道：“我这是为了你好，‘黑蟾功’厉害无比，秦重浑身上下全是毒，就算你沾染了半点，也应当立刻断手断脚而保命。”
白玉沙道：“多谢妹子提醒，那点毒还伤不到我。”
小妖道：“你瞧你，又谢我。既是道谢又岂能空手白说，就算没有两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子，选几幅徽宗的字画也是好的啊。”小妖这么说便是揶揄白玉沙在山下的小镇子送给洪香巧两颗夜明珠的事情。小妖说着走到秦重的尸体旁边，用丝巾卷起那把蝉翼刀，说道：“这刀还当真有些名堂，丢了可惜。虽然没有珍玩字画，便用这把刀来抵了。”
白玉沙道：“一把刀算得了什么，小妖妹妹即便将白某人的心挖出来，又有何不可？”
小妖手一扬，成鹰爪状，假意说道：“既然小侯爷这么爽快，我也是盛情难却，我这就将你的心挖出来吧。”
白玉沙道：“这地方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就被那些苏门山埋伏的杀手钻了空子，我这条小命还是留着保护妹妹要紧。等出了这苏门山，别说我的心，就连我的人都一同是妹妹的了。”
白玉沙从来都是言语不干不净，小妖也并不在意，张宝儿却是恨得眼珠子都要掉了下来。但又一想，小妖这般说辞也只是为了这把刀。若非要突兀地收起这把刀，非教白玉沙起疑心不可，那么秦重传授的阵决一事也必定隐瞒不住。
秦重当然不算是一个好人，但这把刀终究是他的临终遗愿，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个忙是一定要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