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飞来,桃花杏花又到了竞相开放的季节。春节前四妹夫国良领我去他们村的王玉福书记家扔点钱,窜了个门儿,王书记答应今年给两垧地。
“这两垧地种甜菜吧?苞米也不值钱。”翠花道出了她的想法。
我觉得虽说种甜菜投入大又费力气,但挨点累苦干这一年,能一举在经济上翻身也值。就对她笑着说:“这些年种地尽是小打小闹的,也没挣着啥钱,今年咱们破格干一次大的。”
“加上自留田,咱种这三垧多地咋还不收入万八的?”翠花高兴地猜测着。
马上就到了种地时节。趁单位放五一假昨天与翠花去了前孤店村,与国良妹夫一同收拾干净地里茬子。原来书记给的本是村里小学的校田地,这两垧地多是东西垅子谷茬,就在妹妹家门前。
“没问题鲁老师,你种甜菜秋后忙不过来我可以派学生过去帮忙。”
李向林是屯里的校长,因去冬李刚当兵的事让他心存感激,所以对此事不仅大力支持,还表现出格外的热情来。
这样就一切很顺利了,托妹夫国良在屯里给张罗甜菜籽和化肥,准备等过些日子亲戚们种完地车马方便了再播种。
晚上回到了后屯岳父家里后,天就稀稀拉拉地下起小雨来。虽门前小园里桃花杏花落了一地,眼瞅着这春就快老了。可先前的几场小雨一直没下透,土壤始终干枯着。
庄稼人正犯愁呢,在这马上就要开犁的当口,绵绵的小雨还果真就来了,且悄然无声地整整下了一宿,连一滴都没有糟蹋,把即将播种的农田滋润得响透响透的。
“刚好种地,这场雨来得太及时了啊!”岳父早上起来望着窗外喜形于色,嘴里不断称赞着。
我也去掉一块心病:“这回种甜菜不用找车拉水了,得省不少事儿。”
吃过早饭,见雨还一个劲儿地下个不停。早上与翠花冒雨去了小莉妹妹家,看看退休回乡居住的振山伯父。
“鲁强,听说你在县武装部都当科长了?这可是咱鲁家的荣耀!”伯父拍拍我身上的军装,亲切地拉着手坐下来就不松开。
老人眼中羡慕的肯定是我这身军装,他哪懂我这个侄子的辛苦:“这个科长也不算啥,就是个挨累的差事。”
伯父瞅着我,笑眯眯地说:“挨累是好事,鲁强你要好好干,一定要干到团职。”
老人的期望,弄得我很不好意思。“五伯父,你侄子没那么大的能耐。”
“这事儿可不好说。人那,这辈子没处看去呀!”他说着就嘱咐伯母弄饭,中午要招待我们吃饭。
“伯父,没时间吃饭的,我种地的车还没着落呢。”
我也想和老人在一起吃顿饭,可是种地的事儿还没着落呢,心急如焚。
谢绝了伯父接着又去了表弟宝山家,一说种地用他家四轮子,这俩口子痛快地答应了:“行,大哥你种甜菜时我们出车出人。”
天阴得一点没透亮的地方,小雨仍不紧不慢地淋着,尽管田里已灌饱了浆,可雨还是不住点儿。
“看来这雨是停不下来了,我得顶雨赶回去。”回到岳父家我与翠花合计说。
她指着门前泥泞的道路担心的说:“这天气能回去了吗?”
岳父见我要出门,也劝说道:“鲁强屯后这几十里土路呢,别说骑车了,恐怕推着你都走不了的。”
“明早就上班了,单位里有一大摊子事等着呢,再说途中还得去老妹夫家找机车,我必须得走。”知道土路泥泞骑车难行,便把翠花留下来,我一个人早早上了路。
出了村子,一会儿的功夫身上的军装就被雨淋湿,路上尽是泥水,年前新买的这自行车也溅满了泥浆,光亮的车漆被弄得面目全非。
路上自己骑着车专挑存水的地方走,在水中冲涮着行进车轮上不沾泥。赶上有的路段没水,时而车轮瓦盖里也会夹满了泥,当感觉到车子蹬不动后,我就停下车来,用手里的木棍抠抠轮子,这二十几里路并不远,还算顺利地到了连襟的家。
吴妹夫本是哥仨一台二八拖拉机合伙种地,听我说明来意,满口答应了。“姐夫到那天除了用车我们这六个人都去给你帮忙。”
“这鬼天气,是不是专和我做对呀?”吃过了中午饭,抬头瞅瞅天空仍乌云密布着,这雨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且雨点儿越来越大了。
吴胜利忧虑地说:“四姐夫别走了,住下来明早再说吧?”
“不行,你瞅这雨一个劲儿下个不停,明早路更难走,虽说只三十里的路程回去上班那肯定来不及。”
我觉得刚过三点,离天黑还有四个小时呢,到城里一多半是油漆路。难行土路仅屯西的十几华里,就是爬,天黑之前也能爬得回去。穿上刚刚烘干的军装,我头顶着大沿帽又冒雨上了路。
老天似乎专与我作对,出了屯子不久天竟然转成了大雨。荒野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我找不到一棵树来停靠,根本没有避身的地方。
这是有生以来自己被淋得最悲惨的一场大雨,抬头望去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水从天上下来象瓢泼一样浇到头上,又哗哗地顺着帽沿流淌下来。
我虽紧闭着嘴,可雨水不住地往鼻孔和耳朵里灌,眼睛被水冲刷着简直无法睁开,这样一来连看路都成了问题。整个身子象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衣底襟不住地往下淌着水流儿。
望望前面无尽的泥泞路,我耍起了小聪明,想横穿农田直奔八里外兴隆屯通往县城的柏油路,以便躲过这乡间道上的泥泞。那料想播种后的土壤更松散,走着走着,黏黏的碱性泥土把车轮粘成了大泥饼子。
如此一来车轮再无法转动了,我用早准备好的木棍使劲捅去,可这碱性的泥土裹着柴草塞得紧紧的,一没留神手中抠泥的木棍又折断了。车胎和瓦盖间死死地塞着泥,让车轱辘再也无法转动起来。想抠出这泥来,可手指又伸不进去,这回真的是寸步难行了。
“唉——,我咋这么倒霉呢?”
我有气无力的在地上蹲了一会,接着只好把自行车扛在肩膀上,挺着满身的疲惫迈起沉重的脚步向近处的村屯吃力地挪动着。
这几十斤重压在肩头,沉重杀骨,刚走出几百米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我只好把车放地上,蹲下来张开嘴巴大口地喘息着。低头瞅瞅自己身上,脚上脸上,还有这崭新的军装已尽是泥浆。
“这副狼狈相真给共和国军人丢脸!”嘴里叨咕着,几乎我都看不起自己了。侥幸的是身处这荒郊野外,没有人会看到。
路上也记不清歇了多少歇,我艰难地蜗行了几个小时才进了附近的村子。雨还在下,街上无人,等我钻进了屯边的一个孤院落,此时身上已经没有了一点力气,只想在这里歇歇脚,找个挺实些的木棍一会上路好抠车用。
“孩子你这是当兵探家呀!这大雨泡天的,咋还出来了呢,快进屋避避雨吧?”见我这个泥人站在院子里,一个母亲模样的花白头发老人推开门,站屋内叫我道。
“大妈我着急回县里,天太晚就不进屋了。”
“到西屯的油漆路还五六里土路呢,孩子你快去屯里找台机车送你过去吧?”老人一脸慈祥地说。
不求援今晚真就回不去家了,我突然想起三连襟李喜双的妹妹家就住在本屯东头路南,于是丢下车子一瘸一拐找上门去。
走进屋来,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向他请求说:“妹夫,这泥路上我的车无法再骑,用你家的四轮车送我一趟吧?”
“姐夫你这雨天咋还往回走呢?”
纪玉良妹夫是个退伍兵,性格侃快,他二话没说就发动着了院子里的四轮车
初次见面如此被善待,坐在颠簸的四轮车上我心里对他充满了感激,心想这个人情将来一定要报答人家:“妋夫真是太感谢了,那天你进城姐夫请你喝酒。”
老天似乎专门与我作对一样,等车到兴隆屯上了油漆路,天已完全黑下来,雨也住了。这最后的二十里路,漆黑漆黑的,一台车,一个行人都没遇见过,我跨上自行车一口气蹬到县里。
进了院门,低头瞅瞅这自行车就跟刚从泥浆池里捞出来的一样,上下黑乎乎的尽粘满了泥,刚买的新车弄成这样确实很心疼。
知道明天再擦会生锈,可现在我已顾不得这些了,把它随手推倒在院子里,径直回屋,脱掉湿漉漉的军装一头扎在炕上,就再也无力爬起来了。
一周后回乡下种甜菜,加上二妹妹家的共三台机车,找了20多人忙了一小天。此时这土壤很湿润,不用坐水下种直接播种省了不少功夫,两垧地顺利地种完了。
“媳妇你说咱今年的苗能咋样?”播种后回来总惦记着,盼望着甜菜苗能比去年出得齐整,秋后好实现我的摩托梦。
翠花非常高兴地说:“土地那么湿乎苗咋会不出来呢?老公看来到秋你就能骑上摩托了。”
几天后下乡去兴隆乡,这儿离我种的地仅有30多里,觉得和政委不外,回来前就提出说:“蔡政委,咱们顺便到前孤店去一趟吧?看看我的甜菜。”
绿吉普车停在地头上,下车一看,政委和我一样失望。“你这甜菜不够苗啊!”
“这苗芽压在垅中埋着的谷茬下面拱不出土来,已经都烂掉了。”我与政委蹲下来用手扒开垅上的土壤,都发现了问题。
政委顺着垅沟向前走几步,细瞅了瞅,他估么着说:“在谷茬上种甜菜从来是抓不齐苗的,你这甜菜也就是六层苗。”
头一次舍皮巴脸求人要点地种,盼望到秋有个富足的收获,可苗仅出来一半,让这满怀的希望又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