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牢房里熄了灯,窗玻璃上不断晃动着岗楼上持枪刑警战士的长长身影。我抬头瞅瞅对面高墙外陈爱民办公室的窗口,灯依然亮着。
现在孔大军肯定已把信传给他了,可包厅长会是啥意见自己无法猜测。失去了自己这个臂膀,老战友人生地不熟,他能斗得过徐世昌这个老狐狸吗?此时真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这高墙,协助他把田二榔头一伙彻底擒获。
狱里死的一般肃静,躺在铺上我两眼溜光,忽然又惦记起翠花和东辉春苗来。春苗得知消息一定会千里迢迢赶回来,真怕翠花在电话里跟女儿说露了嘴,我希望她一直蒙在鼓里。
我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东辉,在高考这决定他人生命运的关口上,我这一出事,他肯定再没了备考复习心思,考不上大学可就等于毁了儿子一生。所以更希望东辉高考那天,我能出狱陪在考场的大门口,用父爱温暖一下儿子的心。
我也心里清楚,翠花这两天一定是以泪洗面,度日如年,如果我当初听她和分区吴主任的话,不来公安哪会身陷囹圄,让她跟着受这样的折磨?
这个温柔敦厚的善良女人从嫁过来就没享过一天福,跟我受尽了苦难折磨,做为七尺男儿,我真是羞愧难当,想着想着,眼泪就止不住了。
“与公与私,都不允许我久呆在这里,怎么能尽快出去呢?”这可把我难住了,几乎整个晚上都在苦苦想这个问题。
思来想去,让我倒吸了口凉气。即使提审的检察官不说自己也清楚,若拿不出得证据来,就是包厅长出面我也洗不清身。甚至那样更会事得其反,因为检察院对公安具有监督职能,如果从上到下两个部门弄僵了,我肯定是首当其冲,非成为牺牲品不可。
看来这牢狱之灾是自己是躲不过去了,这公安就是个是非之地,当初自己就不该来这地方,让一生的努力毁于此,真是不值。想着,想着,不由彻底绝望,暗自盘算起最坏的打算:“随他们去吧?大不了领着翠花回乡下种田去!”
又熬过了一个难眠之夜,早上饭后终于把孔大军给盼来了。他打开铁门,站在门口冲我喊道:“鲁强出来!昨天为啥动手打人?走,我给你上上课去。”
“我错了,你饶了我吧?”我表现出一脸恐惧,冲着孔大军哀求道。出了牢门尾随他来到走廊北侧的人犯阅览室,关上门见四下无人,就急切地问他:“大军,陈组长怎样说的?”
“鲁叔,他说包厅长正在与省高检协调,不过现在情况非常不好,听说李三麻子在省里拿到了伤残鉴定,已把你的重伤害证据做实。若是抓不到李三麻子,撬不开他的嘴,检察院是不会放过你的。”
“那省厅咋不赶快通辑抓捕李三麻子呀?”我觉得事态的发展比我预想的更严重了,唯一的希望就是能从他嘴里获取证据。
“陈组长说因你的身份是民警,此案审理期间,检察院绝对不允许公安机关动李三麻子的,他们得依法保护受害者的人身安全。”
“看来我这是山穷水尽了啊。”最后的一点希望又破灭了,我如泄气的皮球,一屁股瘫坐在了凳子上。
“对了鲁叔,陈组长让我告诉你,家里的事你不用惦记,有困难他们会援手帮助的。他昨晚把你儿子找到办公室开导了半宿,我老弟想通了,说一定考上军校,做个跟爸爸一样的人。”
我无精打采的回了牢房,现在是可以说是万念俱灰,只能挺着被判刑了。让我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东辉能坚强起来,如果他真能考上大学,我良心上会少一点折磨,就是被判几年也认了。
见我回来一脸不高兴,牢房里几个人都呆呆地瞅着我。大胡子以为我让警察给收拾了呢,担心会拿他出气,面带微笑地凑过来伸出拇指说:“兄弟,你真是条汉子,我就佩服你的身手,太厉害了啊。”
我只瞟了他一眼,并没有搭理他。
见我没吭声,以为我在心里怨恨着呢,接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其实我并不怪你,警察说啥老弟你别往心里去,你在呼他们干啥。”
“滚!快离我远点。”我瞪眼冲他怒吼道。瞅着这没有气节的哈巴狗实在恶心。
下午检查院的两个人又来提审了我,问来问去还是和上次一样。他们说我是仗势欺人,肆意伤害无辜,经过司法鉴定已对李三麻子造成了重伤害。他们马上要向法院提起公诉。对此,我又拿不出正当防卫的证据来,只能听之认之了。
检察院的人走后,我刚回到牢房,就听走廊传来了赵金龙副局长的声音:“鲁强他在哪个监室呢?”
“赵局长他在8号。”听着回答者是孔大军的声音。
“你把他提出来,找个单屋我问问他,他怎么会无故就干出这种事来呢?”
我知道赵副局长这是为我的事愤愤不平,身为主管看守所的副局长,他来检查工作见见我是很正常的,别说徐世昌约束不了他,就是驻所检察官也得给他这个面子。
我被带到了赵副局长面前,孔大军知趣地带上门出去了。赵副局长瞅着我惊讶道:“我刚从外地回来,没想到徐世昌对你下手这么狠,这他跟田二榔头得有多大过码啊?”
“赵哥,你是个老刑警,也了解徐世昌,得帮我想想辙呀,不然我这回可就彻底完了。”虽说早年在乡下赵金龙几次帮过自己,可这次性质不同了,明知道他也是无能为力,可还是不死心。
赵副局长有些生气的责怪说:“鲁强你咋不信我话,跟这伙人斗就是鸡蛋碰石头。我刚才来之前跟爱民组长打听了,你这个案子现在连省厅都得瞪眼瞅着。你说那黑灯下火的连个证人都找不到,你怎么能说得清?”
“这么说你也一点办法没有了?”
赵副局长不作声了,他在屋里踱着步转悠了半天,突然停下脚步瞅着我说:“现在看你这个事走法律程序是无法扭转了,要想你不入狱,除非在权力的干预下,先让检方的侦查程序停下来。缓一缓,兴许这个案子就会有转机。”
“咱公安最大的官就是包厅长了,可他不是照样束手无策吗?”我瞅着眼前的赵副局长不解地问。
“我说的是政府官员。”
“县里的领导不可能出面为我说话的。”我觉得他说了半天跟没说一样。就是古部长不退休也扛不起这么大块事儿,杨占祥副书记和张国志部长呢,倒是能帮着说话,可不会有力度的。
俩人低头一阵沉默之后,赵副局长忽然想起个人来:“鲁强,我记得你在武装部时县里一哄声的,都说你救过隋德臣书记的命,是真是假呀?”
“确实是真的。不过这隋书记援藏去了,他现在也不在家呀!”我遗憾道。觉得松花江水是好喝,可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不对鲁强,人已回来了。上午在市里开政法会我还见到他在台上了呢,人家这回可是做了市高官,位高权重,你找找他吧?”
我眼中一亮:“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这样鲁强,我一会回局里就去找陈爱民,让他以省厅打黑的名义亲自找隋书记一趟,把你抓捕田二榔头遭到陷害的情况向他做个全面汇报,请求市委出面干预一下你的案子,解救你出来协助省厅工作。”
经他这么一说,我仿佛见到了牢房外的太阳,身上立马来了力量,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赵哥你太伟大了!真是姜还是老的辣啊,若是有了隋书记做后盾,咱们一定能把田二榔头这伙人打掉了。”
回到牢房我心里抑制不住兴奋,一时没注意就在嗓里哼出来年轻时最爱唱的电影《小字辈》那段插曲来:“山也新,水也新,我们的伟大祖国处处放光辉......”
“兄弟,你这是有啥好事了,咋回来就唱起来了呢?”大胡子和细长脖子两个凑过来问。
我心里一怔,觉得自己太冒失,怎么能得意忘形呢?眼前这个大胡子说不上就是徐世昌的眼线,赶紧撒谎说:“仇家遭报应了,刚才听说他出车祸死了,你说我能不开心吗?”
“这是好事,应该高兴,是应该高兴啊!”
“这要是在外边,咱哥几个非得大喝一顿不可。”
见我这次总算给脸了,大胡子和细长脖子两个人一唱一合,瞅着我美颜嘻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