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茵曼被收监的那天晚上,乜秋婉身披青色暖绒披风,手捧一个精致暖炉来到天牢看望她。
天牢内肮脏不堪,空气潮湿,一股霉潮味扑面而来,她掩了掩口鼻,继续往里走去。一脚踏进天牢,犹如坠入了冰库,寒冷刺骨,阴森森的啃噬着人心,她这才发现,牢房的空气中不仅弥漫着霉潮的味道,还掺杂着无尽的绝望和血腥的混乱。
一盏煤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忽明忽暗,火苗摇摆不定,她借着灯光才看清陈茵曼头发散乱瑟瑟发抖的蜷缩在角落,一身囚牢衣服和她形成鲜明对比,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面目,更看不清她眼神之中无尽的绝望。
“这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郡主吗?如今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她讥笑道。
陈茵曼上前一步,龇牙咧嘴的将双臂伸出牢笼试图碰到乜秋婉,她的手停留在她面前,就差那么一点就抓到她了:“乜秋婉你个贱人,你陷害我,是你陷害我!”
“陈茵曼,本王妃说过自会有人取消这桩婚约,你如愿未和亲,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
“你个蛇蝎女人,你和乜月果真是姐妹,你们体内果真流着一样的血,一样的狠心绝情,一样的心狠手辣,你们一样,真是一样!”陈茵曼疯疯癫癫的笑着说。
“别在我面前提她,我和她不一样……”乜秋婉大声反驳着。
“你当然和她不一样,你没有她倾国倾城的美貌,哈哈哈……”
“陈茵曼,你就安心去死吧,到了阎罗殿,记得抓紧时间去投胎,下一世一定要投个好人家,远离京城,远离皇家,你一定要记住,下一世千万不要如今生这般跋扈嚣张,这般不可理喻,你的性子哪怕稍稍收敛一点点,稍稍不那么咄咄逼人,稍稍真心待我一点点,我也不会这般待你,不会这般煞费苦心的置你于死地。”她隔着牢门紧紧的抓着她胸前的衣服神情激动的说着。
“乜秋婉,你也只会借刀杀人。”
良久,乜秋婉松开她的衣服,转过身去说了一句:“下一世要与人为善,就不会树敌太多了。”
陈茵曼看她作势要走,忙说道:“乜秋婉,本郡主都要死了,我不想稀里糊涂的死去。你别走,你告诉我你怎么会知道我有了身孕?”
“你还记得吗?那天我告诉你方程死了,而你的神情让我有所怀疑,后来我又留心观察,你果真是怀孕了。”
“粥中的安胎药也是你放的吧?”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乜秋婉不耐烦的说道。
“避子汤也是你调换的?”
“避子汤?我不知道。”
“你走吧。”陈茵曼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使劲握了握手中的暖炉,抬起沉重的脚步向牢房外走去,走了好远的距离耳边还依旧响起陈茵曼哭了笑,笑了哭的声音:“乜秋婉,多行不义必自毙,早晚有一天你也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哈哈哈……”
她脊背一阵一阵的发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冬天太冷的缘故。
乜秋婉回到爵王府之后一身疲惫的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丫鬟将床边的帷幔放下之时,犹犹豫豫的似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本王妃出去这一会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妃,侧妃有喜了。”
“有喜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她坐在床边咄咄逼人的问她。
春至在她身边伺候久了,她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春至都能猜出接下来将会发生怎样的暴风雨。
春至唯唯诺诺的回答:“听说都怀上一个月了。”
“出去。”
她继续将帷幔合上,然后一溜烟的跑出去。
乜秋婉心中气愤,火气翻腾,双手死死的抓着床沿,心中的火气无处发泄。
“啊——”她愤恨的尖叫着,将桌子上的器具全部推翻在地。
成亲几个月来,南川逸爵来她房间的次数屈指可数,刚开始,他还会在她面前做做样子,隔三差五的与她过夜,共赴良宵,再到后来,他找她的次数屈指可数,渐渐的开始冷落她,甚至遗忘她。乜秋婉表面上是尊贵的正妃,吃穿用度不比在相府时差,甚至比之从前更加奢侈,引得众多同龄闺秀的艳羡目光,可她每晚独守空房的凄苦却无人能懂。
房间内碳火烧的正旺,可她还是暖不热冰凉的被窝。
看得出来,南川逸爵是真心的疼爱唐海棠,就连她怀孕,他每晚也是不离左右,陪她度过漫漫长夜。
第二天一大早乜秋婉就赶回了相府,她来到嫣波居时傅楠嫣正在吃早餐。
“婉儿,你怎么回来了?”傅楠嫣有点吃惊。
“娘亲……”
“我的儿,你怎么哭了?逸爵欺负你了?”傅楠嫣无心吃饭,爱怜的为她擦掉脸上的泪水。
乜秋婉在她娘亲面前也只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尤其是见到亲人的这一刻心中的满腹委屈好像如洪水猛兽般找到了发泄点,叫嚣着往闸口冲去。这几个月的酸涩终于能倾诉出来,不再压抑在她的心田艰难度日。
“你这孩子倒是说话啊!你要急死为娘啊?”
“她怀孕了。”
傅楠嫣心里咯噔一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女儿的肚子,小心翼翼的问她:“那你……?”
“我没有。”
“你们是一同进的府……”
乜秋婉将她在府里的处境对傅楠嫣说了一遍,又不忘添油加醋的将事情颠倒本末,唯独没有说出她自己是如何得到这个王妃之位的。
傅楠嫣气急,狠狠的锤着桌子,咬牙切齿的咒骂:“真是岂有自理,区区一个侧妃还能上天不成,逸爵也真是糊涂,放着正儿八经的正妃不爱偏偏去宠爱那小门小户的女人,真是气人。”
“娘亲,我决不允许她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傅楠嫣看着自己的女儿仿若没有了主心骨净想些乱七八糟的馊主意,沉思片刻,缓缓开口。
“婉儿,越到这个时候你越不能轻举妄动,咱要从长计议。”
乜秋婉没有耐性的搭话:“从长计议?她都怀孕了,我还怎么计议?难道要她十月之后孩子呱呱坠地,然后在我这个正妃面前炫耀,轻轻松松的取代我这个王妃之位吗?我咽不下这口气。”
相较于乜秋婉的暴躁不耐烦,傅楠嫣则淡定了许多:“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也不是不可以,至于她有没有孩儿绕膝的福分就不得而知了。”
乜秋婉不解的看着她,不明其意。
“婉儿可知连欣生完乜月之后为何会撒手人寰?乜月为何小小年纪被驱逐出府,在尼姑庵一待十年……”傅楠嫣平静的叙述着往事。
乜秋婉不禁伸出大拇指,心情由阴转晴,连连赞叹:“高,实在是高,娘亲真不愧是女诸葛!”
“所以说,这人啊,一时的得意不算什么,能笑到最后才是赢家,婉儿,接下来你要做的便是沉得住气,莫与她争一时的长短,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傅楠嫣无比得意的对乜秋婉展开谆谆教导。
乜秋婉心结似乎打开了:“谢谢娘亲,婉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接下来,乜秋婉又陪她娘亲一起吃了早餐,心里畅快了就不那么堵了,一直到用过中午饭才赶回爵王府。
经过后花园时乜秋婉看到唐海棠正在消食散步,无比惬意的模样,若是平常,乜秋婉定会上前奚落她一番,这还不够,还会想着法子折磨她,但是现在,她被傅楠嫣开导一番之后已经不屑搭理她了,不过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的。
乜秋婉嘴角噙着讽刺的笑走过,唐海棠看到她走过来连忙行礼,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人动容。
虽说乜秋婉决定暂时放过她,但不代表现在愿意立刻与她和解,尤其是看到她的脸上时时散发着动人娇俏的容光,心里那叫一个气啊,任谁都看得出来,那是被幸福滋养出来的模样。
乜秋婉伸出双手亲自搀扶她站起来,无比温柔的说道:“妹妹,怀着身子何必如此多礼,快快请起,被逸爵看到了又要埋怨姐姐不懂事了。”
唐海棠对于她亲自搀扶和她难得的好脸色受宠若惊,平常乜秋婉总是对她不屑一顾,还想着法子折磨她,在她面前总是自称本王妃,何时自降身价的称姐姐,今天的她着实有点反常,唐海棠一时不适应,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唐海棠想要将手从她手掌心里抽出来:“王妃客气了……”
“咱们是自家姐妹,叫王妃显得生分不是?以后你就叫我姐姐。”
“妹妹记下了,姐……姐。”
乜秋婉拍了拍她的手,依依不舍的与她寒暄片刻告别。乜秋婉转身走去,非常嫌恶的搓着自己刚才握过唐海棠的手,甚至想着,等会还要用皂反复洗上几遍。
上演了这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着实恶心住自己了,乜秋婉心里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