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到了这个时候才算是初入社会,也太丢人了吧。晓塘大厦至少已经盖好立在这儿有十年朝上。如果有人说十八层肯定有说法,那每一座超过十八层的大楼没有可能让第十八层的整个楼层都空着吧。再说,对于我所进入的晓塘大厦第十八层来说,在流动着的资金里看到的可全是笑脸。
先介绍一下晓塘大厦。
晓塘大厦其实就在长沙火车站附近。到底有多少层我没有数过,反正我们住的第十八层似乎还是在大厦中间层的位置。在我们同一楼层的邻居单元住着一些卖药的,另一个单元是外贸公司。顶属我们所占的位置大,老总一次性就交了一年的房租。我还看到那个房东几乎每天都泡在我们那儿,那一双精明的长沙本地人特色的眼睛似乎就是一个风向标。公司里的人都走了他也来,星期天不上班了他还来。房东是一个非常严谨的人,没事儿就跟我们大谈投资的可行性。
高佩已经投了,我在观望。
我全部的家当还不到七万块钱。投资须谨慎,这也保不齐会有风险。老板一点也不急,只是让我每天都听课。说是必须得先熟悉熟悉业务。老板他说我可以不必投资,就跟那个会计一样拿一份死工资算了。那个会计是唯一不是股东的人,她不过是个小姑娘。
那个会计的工资忒低了,两千块钱都不到。
但是,我不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也不对老板相面。我错了好几回,满身伤疤。七万块钱对我是个天文数字。如果我在单位,这可是我好几年的工资总和呢。何况,现在已经没了工作,下海了。可不能再搞没准头的事儿。
尽管什么委的红头文件和一大摞资质证书,尽管每天都有一拨拨的社会各色人等来把真金白银交给小会计,尽管房东大哥每天都义务给那些来此地交钱的男女老幼端茶递水,尽管那些专送各种门票的高级场所工作人员每次都不忘给我们公司的免费票最多。尽管,有几次我看见老板跟着几个穿制服的人勾肩搭背,并且都大有醉意。尽管,我在这儿也经历了当地有关部门对我们公司各类证件的检查验证。证明全真。
我还是没弄明白这个农业项目到底是咋个一个农业项目(就像数年之后遥远地界的那个*力神!)。只是每一天都有那么多人来交钱。只要有人交完钱,正赶上高佩在我身边,高佩都会对我说别人都是傻子只有我最精明。开始我还不大理会儿,爱咋说咋说吧。我一冲动就扔掉的三万块,好歹还有个说法呢。这个东西我还没弄明白,哪能一下子就投进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心里就开始了毛躁。
我把分配方案都背熟了,也通过房东了解到人家一年的房租都给了。我盘算着收回全部本金的时间也不过是七八个月而已,心里就开始毛躁。
某一天老板突然给我任命了一个经理职务。他说不能再让我打零杂,他也观察我呢。他说他喜欢我这种思维的严谨性,是可以为帮着公司把把关的难得人才。于是一顶什么商务经理的帽子就戴到我的头上,我也得吆喝起来。
吆喝就得深入下去熟悉业务,关于资质方面以及资金如何运作方面真是太难了。我熟悉,自以为背下了公司的所有章程,可我怎么也弄不懂。到底这个业务
高佩就耐心教我,告诉我一个捷径:只要分配方案能弄懂就明白了。
我弄,就只弄分配方案。果然。
问题是,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呀?
哪个矿难之前的所有乐观情绪都曾经感染过我。我下海虽然时间不长,可我连生和死都经历过了!
高佩就问我一个简单的问题。
高佩说:“明义,十几块钱的股票变成几百块,你认为正常吗?”
当时这很普遍。我,就只好回答他说:“正常。不过,股票跟这不一样。”
高佩说:“那也是回报不一样!比起股票来,这个回报率就太低了!你真是一个土老帽。我9万块钱都扔进去了,我傻吗?”
通过茶楼事件我对高佩有了点儿看法,就拧着他说:“不傻你还把我领到茶楼里去?”
高佩,点着我的鼻子:“吴明义你太小气了,就这点儿破事儿还总是没完没了。哪天开钱了我给你不就得了吗?要不是咱们俩既是同学又是哥们儿,我都不跟你处了!你小子一点也不像是干大事儿的人,几百块钱还成心病了!原来你嫂子还总是拿你做榜样来激励我呢,真是扯淡。”
我说:“这不仅仅是钱的事儿。”
高佩说:“这就是钱的事儿!”
怎么跟他说好呢?反正,我还是拿份死工资吧。死工资也比单位多。
大概有一个星期吧,我的鞋子开口子了。鞋子一开口子,我突然就想起那个丫头。这双新皮鞋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寿终正寝,我却一点儿也没有看出来任何征兆。她看出来了怪不得她要给我买鞋。专业就是专业,敢情人家那是明察秋毫。她以一个卖鞋人的锐利看出我的鞋很快就该玩完了。
其实我的鞋才穿了俩月,自以为是好牛皮的呢。
先弄双运动鞋凑合着,才发觉怎么地也得再弄双皮鞋。我说过我们公司很正规,对着装要求很严格。
因为着装扣钱不值得。整个公司就我一个人穿运动鞋!你说,唉,鞋破了,咋不就势买一双皮鞋呢?我看着运动鞋舒服就忘了我在一个正规的大公司里,正做着商务经理!
赶着老板不在我就跟高佩出去,以招商为名来到了那丫头告诉我们的门牌号码处。
是个小小的鞋店,专卖皮鞋。
那天我没记得小姑娘说她卖什么鞋,但高佩记得。我只是顺口一说,说还不如去那天在茶楼里碰见的小姑娘那儿看看呢,她也开鞋店呢。反正都一样花钱,在谁那儿买还不都一样?再说我看着那小丫头对我有点儿意思(我是开玩笑的,寂寞呗。)。高佩就撺掇我去。我一直没忘了那个小姑娘,心里总觉得她挺好玩的。我就真心想照顾一下她的生意。如果有合适的,我坚决不跟她砍价:用此表达我在那一天对她无礼的一个歉意。
我买了,一双皮鞋。我记得是什么“牛”的,反正我从这儿买的一双皮鞋至今仍然穿在脚上。我也是看着自己脚上的这双穿了如此之久的皮鞋,才想起来了这一段往事。
要是按现在的行情也得个1000多块,当时我只给了100!
那丫头还认得我俩,她羞红着脸给我们俩找座。然后她就用湖南普通话拼命地向我解释那天,那天她只是觉得茶楼神秘,就想玩一下。“客串一下呗。连我们这儿的电视台主持人未进电视台之前还客串过什么大酒店的小姐呢!”她的眼睛明亮,一点也不浑浊。更没有那种人固有的无法控制的目光漂移。
她不是陪男人的小姐,她只是觉得好玩就想客串、或者是体验一下是什么感觉。
她坐在那儿连客人都不招呼了,只是一个劲儿解释这件事儿。并给我俩倒上水。
我打量这个小小的鞋店,虽然小,但很温润。好像有多少毛躁心一进来就全没了。我问是谁设计的,她兴奋地告诉我是她自己。她还拿出了自己的毕业证,原来还是个大学生呢。
我只是买鞋而已。
我们聊了半天,她还在取笑我那5块钱,说我幽默。我幽默啥呀,当时都快愁死了。后来我就看见她对我眉目传情,忽闪的大眼睛对我一遍遍地扫描。
我早已经休息过来了,身体当然也有渴望。只是,我进化到了人类,心还在疲惫。
一方面我惦记小花,心痛她仅仅是房东大嫂。另一方面,我还意意思思地偶想小雨,不知道跟她是藕断丝连还是蓬山万重成陌路。
我说好了,就是买鞋。她笑得特别开心,脸上的红晕就没有褪掉过。
在我试鞋的时候她把高佩拽了过去,嘀嘀咕咕了好半天。我试了鞋,高佩过来帮着我参谋。这丫头看样子是故意,去打点别的客人。
高佩小声对我说:“你走桃花运了。这丫头看上了你,把你问了个底掉。我保证说你是个单身,她信了。她想跟你耍朋友,没有结果也不怕。”
我吓一跳。脑子一下子就像是灌满了水,反应不过来。
不能这样吧?
哪能这样呢?我跟她什么也没有呀,当时她陪着的是高佩。
我对高佩说我准备赚点儿钱就回去跟小雨结婚了,这个事儿肯定不行。耍朋友也不行,我心里没有这个承受力。
我找好了一双鞋,让高佩问她多少钱。也顺便让高佩把我的意思传达给她。
我看见那丫头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
心想这个高佩,咋还不快点儿过来?
我们走了她也就好了,看样子我确实走了桃花运。
这么多年搞个对象都能比上登李太白的蜀道了,一下子又成了人见人爱的香饽饽。就是偶尔去了一把茶楼,还碰上了一个痴心的小妞!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高佩说:“她说既然还是单身呢,那还犹豫啥?找个爱自己的做老婆才对,那个自己爱的就做情人好了!”
我质问他:“你咋也这样?刚出来就学坏了。”
他说:“是这个丫头说的,我只是转达。”
我撩眼看那丫头,她眼泪汪汪的就朝我走来,在我身边坐下。
她说:“你为啥子看不起我呀?没处过咋就给我下结论呀?你这人真没良心,我可是个女孩子呀。女孩子其实蛮羞涩的,这么说你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了么?都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纸,咋就你这张纸这么厚呢?你姓柳吗?再不就是你姓释?你姓释早该当和尚撒,就不该有未婚妻撒。真没法想到,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的人!”
如果不是姓释你就当和尚,我都不知道姓释说的是啥意思。那一句说姓柳,我理解是说什么柳下惠吧。怪不得天下人都说湖南人有文化!
我哑着喉咙说了声对不起,她顺口来了句没关系,我们就起身告辞。
我给她100块鞋钱她说啥也不要,说是对那天骂我陪个礼,算是还我个人情。
我只好把鞋让高佩拿着,自己攥着钱,找机会。终于又进来了客人,她就去答对,我把钱放在桌子上赶紧拉着高佩往外跑。
那个客人肯定把她绊住了,我们俩跑到路边才见她追出来。我赶紧打了一辆车,在车子启动的一霎那我钻出头来看她。她使劲儿往我们走的方向扔了那100钱,100块钱就轻飘飘的随风飞了起来。
我看见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觉到了她在哭。
地面上泥水涝涝的,我的心马上就沉重起来。
同时我又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暖。
莫非,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那么一些个真情在吗?
或者说,小花对我也是真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