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于开始说话，在累了之后。
累了就想说话吗？
累了应该沉睡乃至于昏睡，甚至干脆就累死。累死一词都成了日常用语了，哪里还有累死还特别想说话的道理？
可我们就是，谁都没有睡意。
她叫小红。
小红说她高中念完了参加高考，分数都够上沈阳美术学院了。本来作为农村她们家的条件还是不错的，如果不好就不能让她读艺术生。她爸检查出了癌症。
这些惨事我不愿意听，她就住了口。
她爸现在还活着呢她说，我不想听。
她还是说起她爸流着泪说起她爸，我真的不想听。
我就说你谈谈丑陋的毕加索吧，你既然是个雪藏的艺术家。她笑了觉出了自己的失礼。她不能只谈她爸，我又不是她的什么人。于是，谈毕加索。
“毕加索咋是丑陋的呢？”她问，眼睛瞪得有鸡蛋那么大。我一下看出来她是有那么一点儿喜欢毕加索的，但无奈我内心里对他憎恶。我就说起毕加索，说起他怎么对待女人。我还说起那个诗人，那个他可以不沉默的诗人。那个对他是如此如此的诗人。她沉默了。
“说厌恶毕加索的总的说来总是有那么一点儿深刻吧。”她把头埋在我的胸上，就算是轻轻拍了一回我的马屁。也不管我能不能呼吸。
我们人类所制造的伟大人物常常是不合常理的，但我们还是在持续地不断制造。我就握紧了她的手，为毕加索这个人怎么成为伟大人物或者成为大师而内心凄凉。我攥着她的手，心说自己就这么一个可笑的观点，可都从不敢对人说。
而她的手开始，慢慢开始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冰凉。
中国人还顾不过来呢，管他什么毕加索呢！我就试图转移话题。
我就开始问她真实的出生地也就是她的真实的家，她犹豫了。
我说：“小红，我想我可能生病了。”
她吓一跳，立刻用手摸我的额头。她很认真地对我说：“哥，不可能。”又迟疑着说：“你不是怕那个病吧？放心吧哥，我害谁也不能害你！哥，我保证是100%都采取措施呢。要是没有这么点儿职业道德哪行？我也不过是为了挣俩钱，因为。因为我爸对我忒好了。”
这话让我的鼻子一酸，可我是找乐的。
我就没有接她的话头，防止她再把我带到恐怖的阴沟里去。我叹了一口气，也不是故意的。
我就接着某个话茬说：“如果我去找你，我总得知道去哪儿找你吧？”
她点点头，终于很是迟疑地告诉了我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就在雨泽县，是云里乡乌湖里村。我知道在雨泽县叫啥地名都不用联想，那地方跟水没有关系。那是一个很偏远的小山村，就是雨泽县的地图也不容易找到。
可我似乎还能回忆起她的老爸，那个村子我真的去过。她说的她们家在那个村子所处的方位，也让我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作为回报，我也说出了我的真实姓名和工作单位。她高兴了。
她说她很想让哪个矿主包养，但她还是没有办法遏制住自己的傲慢。她从骨子里瞧不起那些没素质的人，她看人有她自己的标准。至于官员，她说她从小就是怕官的！
她说：“哥，要是你能包养我就好了。我花不了你太多钱，只要能够供上我爸的用药。我估计我爸也不会活太久了。”这个事我还真办不到。我当然不能跟她说我所有的资产只有八千块。并且我这个“官员”并没有半点含金量，很快就要被彻底边缘化了。
我说：“你是干啥来的？小红，你还没伺候好我呢。你让我包养你，咋着也得让我满意呀。”
她笑了，就问：“你还能行吗？”
我点点头。她就跳下床去，给我拿防护工具。
我们人类再也不能像动物一样，什么仅仅是什么。我们给那个啥这种最简单的活动赋予了太多的内容。并且，还得包括职业道德。
有的还要招呼各方衣冠，大摆宴宴，把准备合好的男女打扮得象神。
有的却要偷偷摸摸，做了还需要矢口否认。
如果我们真的把人类的什么看得那么神圣，我们就该特别明白那神圣背后的真正含义。至少要看到动物们的底线。知道动物的底线，也许才能使我们人类真正明白我们跟动物在这件事情上的真正分水岭。而不仅仅是那远古的定义。
我们不为了任何东西出卖我们自己的尊严，也只是说说而已吧！
这一次我很温柔，她也是。
当温柔像潮水一样覆盖着我俩，就不像是在只是简单地做做运动。我们互相交织的血肉里，从我们各自的身体里分泌着又属于我们彼此的体液。带着咸味儿。
新鲜的血可能也会带一点咸味儿，可放一会儿就臭了。这体液不会臭，比血液更干净。我们人类不是应该在这种互相的迷醉之中制造着未来吗？
就像鸟儿一样。
也像鸟儿一样上升是一种姿势，俯冲又是一种姿势。我们沉浸在宇宙给我们制造的甜美气味中，感觉到阳光和庄稼。
感觉到清纯的翠鸟鸣叫，谜一样一点点装饰着的心情。
这个时候怎么还能够有你有我？
我们都在快乐着发出从我们人类开始意识到自己是人类就已经开始的那种，区别于任何动物的欢叫。同时伴着含混不清的喃喃自语。我们在这样的快乐中把话说给对方，也说给自己。
我们都流着各自的眼泪，也都笑着各自的欢喜。
我们把汗水把泪水唾液都混在了一起，但我们还是两个人！
这一点随着巨大的敲门声而戛然而止。
是的，随着巨大的敲门声，都不知道怎么地就一下子分开。
一切都结束了。
怎么会结束呢？
她跳了起来，问我：“你是不是往外撵人来着？”
我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这时候那个啥还没啥。我哪里会顾及到这些？立即就穿上了内衣。
但我没来得及再穿衣服，大堂里的服务员已经掐着钥匙带进了两个便衣。这两个人亮了亮证件，说是接到了举报。随后问我俩是啥关系。
小红说是情人，我也这么说。然后，当着我俩的面就问各自的姓名。不过，是让对方说。小红说我叫吴明义，便衣一看我身份证，对着。他就准备撤。而另一个问我的便衣还是例行公事非问我她叫啥，我抵挡不住只好说她叫小红。人家问的是大号，是姓名的全称。这便衣一来劲儿，我就招架不住了。我上哪儿知道她的大号？难道一个普通女子还会把大号叫遍这个管着雨泽县的城市吗？这，这个就是破绽。我们就全被带走了。
具体情况就不用再说了。
可我还是想说点儿。
这俩人带着我们一出屋，小红就被等在走廊里的另外两名女子带走。他们考虑还真够细致的。因为我们故意磨蹭就使得我有点儿幻想，反正也没有证据就证明我俩肯定那个啥了呀。她不是还知道我叫吴明义吗？听说对证据的要求是现行，那时他们没顾得看什么垃圾桶我估计酒店人也不能那么讨厌。我是个傻子，对处理这样的事情没有半点经验。
那个人在前面走，这个人对我说：“你手里有没有三千块钱呀，把钱拿出来就放了你。”我以为他们是假警察呢，就还是抱着幻想想看看他们怎样“演戏”。
没想到他们带我去的地方是，而且还能关人。
关人的地方写着什么24至48小时，我真的后悔呀。我路过银行的时候停一下取出三千块钱不就得了吗？
这么一正规就不好办，尽管还是这俩人。他俩审我，审出了我是个初犯。并且在我承认自己是雨泽县某某局的时候问了问我们领导名字，也就是领导的大号。俩人就沉默了，出去半分钟。回来就很为难呀，我必须交罚款呀。我就想交三千块，但是不行。他们坚持交五千。后来交换了一下意见，说立刻就交可以交四千。再说也不能为这俩小钱麻烦“你们领导”不是？我明白了也许我们领导出面还真的会把我捞出来呢，但我能这么傻吗？
就为了舍不得花四千钱？
我同意交四千，他们也够意思。
写的是有重大****嫌疑。
嫌疑的意思就是没有落实，我多少有些放心了。那时候我特别害怕这东西会写进我的档案。要是我有先见之明，明白那么多的被查出来的大人物都不止如此，我的小胸脯还至于那么狂跳吗？我忐忑着，也不敢问小红是咋处理的。我低着头出来，只敢盯着地面。
然后他们带着我一起出去找银行，当然他们都穿着便衣。写在那张信纸上的笔录我都怀疑是不是写着玩的。但是，我起身跟他俩往外走的时候从我的裤腿里掉出来一个东西。其中一个警察就低头捡起来，就是小孩子经常吹的那种胶皮套子。他就看着我笑。
我说：“我是准备，但还没。要不咋能？”
另一个警察就捶了我一下，拿着笤帚把这东西扫走，扔走。我们就一起走到大街上，夜真的很深了。
其实，我很是配合。
因为我累坏了，只想快点儿处理完，好继续睡觉。
我还是在那个房间里继续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我不知道他们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儿犯错误，反正我也没觉得太委屈。除了心疼4000块钱，我身上仅存的一半财产。
还有就是没给小红嫖资。
高佩来叫我时费了好大的劲儿。
高佩说：“我睡到后半夜觉得外面吵吵吧喊的，你听着了吗？”
我说：“没有。”心说我就是男主角。
他在屋里，像一条狗一样用鼻子使劲儿嗅。嗅了老半天，笑了。
高佩指着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泡妞了？”
我说：“说话要讲证据，说啥呢？”
高佩继续说：“看你那个熊样，就知道你晚上没干好事儿！算了。反正我是弄了一个，没几分钟。我就是图个新鲜，后悔了。还不如跟老婆。一个陌生人，我这不习惯。以后就不弄了，就断了念想了。就这点屁事，还值得那么多的人前仆后继的？啥劲呀！”他上来掀开我的被子，在我屁股上打了一下，我就起床了。
不仅仅一切都是浮云和我的财产只剩下一半，而是内心里无法言说的复杂和对小红的惦念。我看着高佩，处在梦游状态。我既不知道敬他烟，也不知道下地洗漱，赶紧整理行头。
高佩说：“傻了吧老吴？昨个的酒也没喝那么多呀。在学校你可不这样，这么多年了你可一直没这样过。咱们这岁数，又不是七老八十，还能都到第二天中午了还缓不过来劲儿来？你可是个生小伙儿。老吴，你是不是真干啥坏事儿了？”
我还是嘴硬。我说：“高佩你这小子，就是个弱智。我就是干坏事儿，还能到这种地方？我傻呀？女人第一次重要，男人第一次就不重要？我要是一个很随便的人，我还能这大岁数了还没有女人？”因为心虚，这一次我就没有标榜自己是处男。
高佩哈哈哈哈笑着说：“老吴你这意思是，到现在你还是处男呢吧？谁信呀。老吴，千万别老这么假惺惺，那么多地方都去鬼混过了，还这么说自己。现在连女子都不这么说自己了，老土。嗨我还问你，你不回去上班呀？”
“我休年休假呢！高佩，我把年休假放在这时候休，可都是为了你。为了你们家的那只母老虎嫂子。反正就是闲着，你得陪好我。”我说。
“休年休假不回家看看？你让我陪着你，我还得上班。再说，休年休假不回家，说不过去。你小子可不能太不孝顺了，常回家看看可是整个社会都一直提倡的呀！”高佩一副孝子的摸样。
我说：“不孝就不孝吧，也比又让我相对象强！你说，就我这个岁数，早在矿里臭名远扬了，他们还在没完没了地瞎张罗！他们讲究个般配，这会儿介绍的全都是老姑娘！”
高佩说：“要不你搞对象咋费劲呢！一个男的，哪有这多讲究呀。又不像女孩儿，相多了对象怕别人说啥。你相一相身上又不能少了啥，老姑娘就老姑娘。吴明义我跟你说，剩男和剩女的区别就在于，剩男基本就是没人跟，剩女基本就是眼眶高。试试吧，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再说你岁数也不小了，就二十八岁的老姑娘也还比你小三岁呢！你就是那形象，咋拔高也是那么高了！”
高佩这厮，哪有这么损的。他知道我个子矮，还偏要这么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