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华在昏暗的角落里找到一张歪歪倒倒的小桌,坐到一张摇摇晃晃的木凳上。因为白天的战斗,她浑身酸痛,而丈夫的牺牲更是重创了她的心灵。刚一坐下去,她就意识到自己已经筋疲力尽,有一瞬间,她担心自己没力气再回到营地了。为什么在温暖的帐篷内,躺倒在毛皮睡袍上时她竟没有感到疲倦?如果她当时稍微多等片刻,或许已经进入梦乡了。
一个神情冷漠的店小二来到桌边,问她需要什么。
“酒,你们这里最好的,一瓶,不是一杯。”她粗暴地说道。
店小二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走开了。她留神听骰子的撞击声和酒杯落在木桌上的声音。一个满面含笑看起来有些狡猾的妇人从桌边走过,指点着那些颤动的妇人肖像。她在安排客人幽会。玉华感到一阵反胃。从年龄推断,这里大多是已婚的男人,他们为什么对妻子不忠?吴磊从未不忠于她。
玉华看着一脸笑容的老鸨走来走去,催促男人选自己中意的妇人。老鸨摆出一种姿态,告诉其他人,这很正常,不过是一次满足你们欲望的交易,与买酒买食物没有区别。茶馆毕竟是一个从事体面生意的地方,不是吗?
店小二将一瓶酒和一个杯子放到桌上,玉华几乎没注意他。她看着那个贩卖肉体的老鸨,越来越厌恶。这样一个妇人怎么能够理解爱?一对相爱的夫妻,他们的生命紧紧缠绕在一起,哪怕片刻的分离也会造成痛苦。
泪水顺着玉华的脸颊滑落。吴磊!
不,这是她不允许出现的。眼泪是软弱的表现。她拔掉瓶塞,喝了一大口。
房间嗡嗡响起来,摇晃着,油灯也好像晃动起来,那个老鸨似乎斜着站在地面上,却并不倒下去。玉华从未喝过酒,所以一下子醉了。但是,当酒模糊了她的意识时,痛苦也因此减弱了。对她而言这就很好,她又痛饮了一口。
在酒意带来的眩晕中,她觉得这些男人也不算太坏。他们很可能也和她一样孤独而痛苦。随着酒瓶中的酒不断减少,她觉得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悲悯之意。一个男人公然盯着她看,她冲他笑了笑。她喝光了瓶中的酒,吩咐店小二再拿一瓶给她。
她对这些男人的悲悯又增加了不少。很快,她就开始和邻桌的男人们一起掷骰子,打赌,大笑,直到她这边输掉一局。之前盯着她看的男人不露痕迹地混进围着她的人群中。或许,他也很孤独。
很多男人拿她开玩笑,说诸如“这人真年轻,还没胡子呢!多漂亮的年轻人!”玉华听到这样的议论,把自己的脸遮得更严实了。她努力表现出不为所动的样子,让自己像一个年轻男子而不是谦卑的妇人。
有人在敲鼓、吹笛,她用手打着拍子,跺着脚,要把心中的痛丢掉。她旋转,舞蹈。那个穿着丝绸衫子的狡猾妇人围着桌子继续拉客,男人们很快就消失了,他们从嘎吱响的楼梯上到顶楼,去找那些女人了。
已经很晚了,玉华意识到自己应该离开了。她必须在天没有出现一丝亮光前回到营地,否则就会被敏锐的哨兵发现。桌子已经空了,她的头很痛。她向自己的新朋友们道别,平息他们的抗议,将一瓶酒别在腰带上。外面依旧冷冽,空气很新鲜。
她摇晃着,晕乎乎的,努力通过月亮来辨认方向。她非常确定营地就在那个方向。是那个方向吧?这个村子四周全是树木成荫的山!营地在哪边?没办法通过天空辨识方向,她便试图辨认她之前走过来的那片林地的形状。她忽然感觉到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从后面抱住她,把她往自己酒气熏天的怀里拉。
“嗨!”他用一种过于柔软魅惑的音调说。
玉华喝醉了,否则她早已一胳膊肘捣在这男人的心窝结果了他。但她现在喝醉了,所以她的肘部只是撞了一下男人的胸部,顺势转身,与男人脸对脸。
“我一直在注意你。”男人说道,“你不是男的,如果你是,你估计得证明给我看看了。”
她醉得太厉害了,否则她应该用脚狠狠跺这男人的脚,用膝盖撞他的裆,甚至扭断他抓着她的手臂。他一把抱起她,将她带到了一个巷子里。
“不,嗷,”她怒吼着,无力地用脚踢着。她的脚仿佛在很远的地方,完全不听大脑指挥,没法去踢男人的胫骨。“不,不许这样!”
她感到了他的不以为然。“其他女人也都这样说,她们最后都很高兴。”
“我是有夫之妇,我丈夫是个勇士,他会杀了你的。”
“我没有看到你丈夫,他在哪里?”
他死了。玉华想到吴磊,呼吸困难起来。
那暴徒将她推到墙边,把她的头向墙上撞去。玉华滑向地面,那暴徒顺势俯在她身上。外衣被撕裂,他全身的重量压着她的身体,酒气呼到她脸上,开始脱他自己的衣服。她浑身无力,甚至无法移动。她原本是一头善于自卫的猛虎,却因为醉酒成了一个无助的小猫,被一条恶犬叼住了。
她心中尖叫着,不,不!吴磊!吴磊!她绝不允许这条野狗玷污她。
一道灵光闪过脑海,犹如又冷又亮的月光刺破乌云。她接受的训练早已浸润全身每一个意识每一块肌肉,令她可以抵抗并克服疼痛的影响,在几乎无意识的状态下仍能清晰思考,绝地求生。这种训练带来的灵光击破了因意识模糊和虚弱带来的混沌。突然之间,她的肌肉又开始听从指挥了,她记起自己腰带里有一把匕首。她变得机灵起来。
她呻吟一声,好像因为他脱衣服时的笨拙动作体验到了快感。
她感觉他对她的钳制有所放松,她强忍着他的亲吻带来的恶心。
“对,这样就对了嘛!”他说道。
因为他放松了一点,她在他身下能稍稍转一下身体,她的手指握住了匕首的把手。
“脱掉你的衣服。”他吩咐道。她扭动身体,好像在解开腰带脱掉外衣。她始终冲他笑着,一边摆弄匕首一边发出娇喘。她解下腰带掩住匕首,另一只手缓慢地脱外衣,撩逗着眼前这个蠢货。酥胸半露,她停了下来,说道:“你先亲亲我。”他俯在她身上,将脸凑近了她的脸,她趁机将匕首捅进了他的肚子。听到匕首扎入肚子撕裂肌肉的声音,她哼了一声,用力搅动匕首。鲜血汹涌而出,歹徒发出痛苦的喘息,她感到一阵快意。
他尖叫着,咒骂着,拖着身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着,双手抓住匕首试图将它从肚子上拔出来。她像猫一样敏捷地站了起来,将藏在大腿绑腿里的剑拔出鞘,双手握住。当那个人还在同肚子上的匕首搏斗时,她走到他身后,将剑插入他后心,看着更多的血喷溅出来。
她一次又一次地将剑拔出又刺入,所有的痛苦、恐惧、愤怒都汇聚到这柄剑上,扎向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男人。最后一次刺入后,她拔出时的力气太大,剑脱手飞出。她听到剑落地的声音并记住它大致应该在的位置。她要过一会儿再去找它。她将这个男人翻转,从他的腹腔拔出自己的匕首,在他身上蹭掉血迹。她的衣服浸透了这个男人的血,但她的匕首干干净净,在月光下闪烁着光芒,而她也仍然是一个贞洁的妻子。
直到此刻,听到男人死前的尖叫,人们才从茶馆冲了出来。她听到楼上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女人发出尖叫,看到她们透过窗子向下张望。
她避开月光和茶馆灯光,闪进暗影处,到巷子里寻找自己的剑,并计划着如何逃走。在她以为剑落地的地方,她的手却没有摸到剑。她的神智逐渐清醒过来,她知道它就该在这里,她通过声音判断方位的能力堪比蝙蝠,从未出错。但是现在却神秘地出了差子,剑原本该在的地方却空无一物,而她没有时间再去寻找。
玉华扎紧沾满鲜血的腰带,别好匕首,消失在村庄漆黑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