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博你疯了,快放箭!等到地龙近城一切都来不及了!”一旁的长桓终于忍不住扯着嗓子吼了起来,在他的眼中每一个人都疯了,都在为了迎合着这个新城主而以一城人的性命当儿戏。但是这一嗓子吼下去收效甚微,周围军士都在紧紧盯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没人理会他,更不要说还在主持着大局的王思博,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战场,深怕漏掉半点战机。
“长弓队听我号令快放箭!”
长桓彻底怒了,以至于想要逾矩而行企图绕过城主对部下直接发号施令。
“不许放箭!谁敢放箭我就撤了谁的盾!”
一声洪亮的怒吼声从长桓身后传来,他猛一转身却迎头撞上了一面大盾。大盾撤开后露出了一个穿着重铠的年轻男子,男子生得剑眉星目英俊非常,两只没有铠甲防护的两只手臂上布满着如蟒蛇般蜿蜒的筋脉。
在汉地如雨点般密集的攻势下若是撤盾必将被万箭穿心,所以年轻男子的威慑十分有效,原本一些想要引动摧城弩的步卒在听到了这句话后只得按捺住了心中的冲动。
“阿发,你怎么也向着他们!”长桓怒吼,张弓搭箭对准了那名年轻男子的眉心。随着长桓张弓引箭。他身后一众亲信也纷纷效仿,将箭矢对准了那名年轻男子。而对方身后的步卒也不甘示弱,一枚枚重盾砸落地面溅起片片石屑。
“这里没有‘他们’只有我们!还望你不要扰乱军心。”那名叫做阿发的年轻军士大手一伸就将顶住他眉头的箭矢捏了个粉碎。碎屑在他的眼前爆裂四散,阿发一双凌冽的眼眸如一只无形之手死死地掐住了对方的脖颈。“为将者只需服从命令即可,你这样屡次三番地阻挠军令可知后果?”
而正当城楼之上两方内讧时,一直着眼于战场的阿博眼中闪过一道电光花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放箭!”
斥令声响彻城墙,一时间百弩齐发,破风声贯通九重云霄。
汉地大军后方,一名身着白衫的青年坐于白马之上远眺驮鹰城,他的身后是一名披着灰袍佝偻着身躯的神秘男人。
“虽说那诡计多端的九岭现在生死不明,但这驮鹰城地处天险易守难攻仍是不争的事实,我们还需要谨慎。这一轮攻势结束无论胜负都将埋伏好的‘蜂’派出。”白衫青年面色沉凝如冰。
“莫染公子请放心。”灰袍男人颔首作揖,低沉沙哑的嗓音从空洞的袍子下幽幽探出,“依我之见这地龙大军就足够这驮鹰喝上一壶,‘蜂’队甚至不用出手。”
莫染听了那话只是连连摇头。
“你没有和九岭公子打过交道,你并不明白他的可怕之处,若是那驮鹰统帅仍是九岭,这场战役还存有变数。”
“哼,那人再神通,不还是死于我的算计之下!一个死人何惧之有,莫非他还有三头六臂还魂之术不成?”灰袍男言语虽恭,口中却似无意发出了一声轻哼。
“虽无三头六臂,却有三眼之灵明,六脑之聪慧,更有九窍之诡谲。再说他现在生死未卜,我劝你还是赶紧收了轻敌之意。”莫染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不屑,但他并未反驳,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同时脑海中回想起了半年前自己统帅百万汉地精锐却被九岭麾下老弱残兵撵着屁股打的悲壮历史。
正当莫染还沉浸在惨痛的回忆中时,身旁的众将却齐齐爆发出了惊呵。
“不好,公子您看!”
莫染大惊,一把夺过探子手中的望远筒向着驮鹰城楼处望去,只见前方的地龙部队已经乱作一团,原是先头的地龙跌入了护城河前的暗壕之中。
那暗壕原是为了阻挡攻城的敌军而挖建,其上以木板与土石掩盖,其下横插着锋锐的地刺,只要拉动机关撤下木板敌军自会跌落暗壕,但这类陷阱往往只有一次使用的时机,所以在昨日汉地的试探性进攻下驮鹰城并没有祭出这一杀器。
莫染当然也想到了城墙前会布置陷阱,所以今日的总攻他才会派出了地龙大军为先遣。像地龙这样的庞然大物,壕沟对它们的杀伤微乎其微。
驮鹰这一步并未跳出莫染的预想,所以真正令他惊讶的是地龙在跌落壕沟后城墙上射下的箭雨,这阵箭雨彻底摧毁了先遣地龙大军的行动力——弩箭如楔子般将先头的几只地龙死死地钉在了壕沟内。
凭借地龙这一身蛮力其实想要脱身并不难,但只要它们企图蠕动身躯,钉在肉体内的箭矢就会撕扯着血肉带来钻心的剧痛。要知道地龙并未被汉地驯服,它们智力低下只知遵循进食的本能奔向城墙,而此刻肉体上的痛楚已经超越了食物带来了诱惑,所以这几发并不致命弩箭反而困住了先头的几只地龙。
“困住了八只,有戏!”透过重盾的缝隙,阿博窥见了第一轮齐射所带来的战果。见此情形,他兴奋得一蹦三尺高,跃出了重盾护卫的脑袋顶上,一支利箭堪堪擦着他的头发飞过。阿博对此并未感到恐惧,小胜的激动心情催动着他的肾上腺素直线飙升着,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畅快感贯通着四肢百骸。
而城墙前,第二批地龙大军也已逼近,迎接它们的自然是下一轮重弩齐射。很快护城河前一座由地龙尸体与攻城弩箭所铸的肉山城墙拔地而起。
剩余的三四只地龙挪移着肥硕的身躯攀登着同类的尸山血海,全然不顾及背后的攻城甲士已经被甩落得七七八八,其中一头地龙攀过肉山时因重心不稳直直地滚了下来跌进了护城河之中,地龙背后的汉地步卒被甩落在水中,他们们惊呼着挣扎了几下便很被浪花卷得不见了踪影。
坐镇后方的莫染也在望远筒中见证了这一场惨烈的厮杀。不,应该称其为屠杀。
“撤吧,天不亡驮鹰。”
望着由地龙尸骸构筑的第二道城墙,莫染知今日一战胜负已分,若继续硬着头皮打下去只会让士气跌落谷底。白衣少年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耸着肩冷笑着下达了撤军指令。
“撤!快撤!”
手下军士终于得到了撤军的命令,无心恋战的他们自然是慌张地叫嚷着,然后将这一消息散布于大军每个角落,原本军容齐整的汉地大军瞬间不战自溃,二十万步卒碎成了一盘散沙。
“敌人撤军了!”
驮鹰城头,不知是谁在狂喜中吼出了第一声,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呐喊。阿博左右而望,只看见了一排排挥舞着的手臂,城墙上的步卒们眼中闪烁的激动让他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跌落。抹了把头上的冷汗一屁股坐在了墙根之下,他从袖袋中摸出一包皱巴巴的中华,虽然放置了几个月的香烟有些受潮,但是在这劫后余生的欣喜中庆祝一下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接下来的收割战便是投石车与长弓手的舞台了,草原上的汉地步卒在后撤中变成了移动的靶子而占据着高点驮鹰城步卒在城墙上肆意地挥霍着心中的积怨。丧家犬们丢弃了手中的剑与长戈抱头逃窜着躲避着落石与箭雨。贫瘠的草原渐渐地被一层鲜红所染,灰黄色的土地上翻滚着嚎叫的身躯,歪七扭八地插着弃武与折断的战旗,这样如末日般的情景在一片落日残阳下显得格外狰狞。
点燃香烟,王思博猛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的他露出了一个疲惫且满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