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冉回到汉乏后,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时,余冉想到去世前的温侧与自己的坦言相对,就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当时,生命垂危的温侧,斜靠在长塌上,余冉带着参汤前来,没等给温侧喝下,温侧说到:“冉儿,这汤药不急用,我自知寿数将至,时日无多,有些话,我想,是时候与你一讲了。”随后便摒退了下人。
余冉只是看着温侧,并未作答。
温侧摆摆手,让余冉坐过来,说:“你也知道,我呢,本就是庶出,母亲又不受父王宠爱,自然我也不受父王重视,继承父王衣钵本无望。我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也没有什么想要与所求,本想着这样做个小小王爷,在这大漠天地逍遥一生,已然十分痛快。谁知那年夏天,我偶然听说中原甚美,所到之处桂子飘香,夏日之时更是十里荷花。那年夏天,刚好父王要去汉乏朝贡,我便求了父王,扮作侍卫,随他进京。不想偶然见到你,在湖边习武,我便遣了小厮去打听这是谁家女儿,还没等小厮回来,我随父王进大殿朝见汉乏君主时,汉乏君主说长宁公主要献上一舞,你舞毕,我惊为天人。那时我才知世间竟有如此绝色之人。当下我便知,我温侧究竟想要什么了。我也知道,你贵为汉乏公主,并不是我温侧可求的。回到大宛我思前想后,想着只有不断向上,不断往前,或许成了一方之主,使我大宛兵强马壮到让汉乏王惧怕,才能离你更近些。这些年,无论是笼络朝臣,亲近蒙古王爷,同兄弟们争夺王位,还是不计后果的壮我大宛兵力,有预谋的挑起边境事端,做局逼迫你嫁与我,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我想,我想离你更近些而已。”
“你别说了!别说了!你就是个疯子!你所说的这些,这些都不是你生灵涂炭,残害无辜,使百姓们流离失所的理由!你就是一个疯子!”余冉顿时觉得四下崩塌,这么多年随也有辗转无奈之时,可是这是余冉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觉如此无力,如此荒唐。
温侧却轻微一笑,一息奄奄的说到:“我温侧,本就并非善人……冉儿,自你来到大宛,虽表面上同我夫妻恩爱,但是你暗中私自联系汉乏和蒙古,又以辅佐之名架空我政权,同化我大宛百姓思想,这些事,我不是不晓得……你的确很聪明,这些事你做的已极为隐秘,几乎可以说是滴水不漏,但你别忘了啊,这是在大宛,终究是我温侧的大宛啊!”
余冉站在温侧面前,耳朵里听的这些,手竟不听使唤手中的汤药洒落一地:“既然如此……如此……那你,那你为何还……”
“我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其实这一切,都不打紧的……”
未等余冉开口,温侧斜眼看着地上,用手轻轻指着洒落的汤药,说:“还有,自我们成婚以来,你每日都会给我熬煮你从汉乏带来的参汤,只是每日的参汤中都添了轻量的藜芦,对吧。不过冉儿你莫要担心,每日的参汤我都有按时服用,你所想所要的,我都会尽我所能的满足。”
温侧招手,唤余冉到塌前,轻抚余冉双手道:“冉儿……冉儿你知道吗,我温侧此生所做错事虽多,但却并无憾事。你说我疯了,是啊……那年夏天见到你时我就知道,我疯了……我本就是一痴人而已……我只想,只想求你,这些年我所做之事……你,你莫要恨我……”说完,将一封信和虎符置于余冉手中,便没了气息。
余冉轻轻跪在温侧身边,一滴眼泪也没流,一句话也没说。
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则密诏还有一张字条。
密诏中只有一句话:我大宛国国主温侧,愿将大宛全数归并汉乏,大宛军队也一并为汉乏所用。此诏无论谁有违,一律杀之。
而密诏末端的日期,正是余冉出嫁当日。
然而字条上也只有一言而已: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彼时的余冉三十余二,鬓间一丝白发也没有,可此刻,却像过完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