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楚衍睡得极为安稳,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
火盆里的木炭已经燃尽了,外面仍旧飘着雪。楚衍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精神大好,浑身舒泰。然后他起身,将桌子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干净。
他回想起昨天所发生的事情,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后怕,那道锋利的弧光若是稍稍偏了几公分,或者是自己的脑袋再凑近一些,那被削掉的恐怕就不止是头发了。
而且仅仅只是尝试着画出了一道不怎么相像的叶片,就耗空了自己的精力,这道剑意未免太过于强大,根本不是自己目前所能够掌控的。他不敢再随意临摹。
不过若是将脑海中所感受到的那一幕完整具现出来的话,那又将是何等威势。一想到此处,他难免心潮澎湃,并暗暗起誓,自己总有一天会完整临摹出这道剑意,甚至将其变得更为强大的。
楚衍烧水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衫。
他打开院门,本想买两个炊饼当做朝食,但看见每天早上都在门对面卖炊饼的老张,今日却并未出摊。
巷子里静的可怕,路面上积了不少雪。楚衍正准备关上院门,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门边上有一个微微隆起的小雪堆,里面隐隐夹杂着土黄色的毛发。
他心下诧异,用脚拨开覆盖着的积雪,然后便看见了一条死去的野狗。僵直的躯体上伤口密布,皮毛翻卷,但是并没有血渍。
他眉头微蹙,心中滋生出一股怒意。也不知是什么人这样残忍,将这只野狗凌虐致死之后,又丢弃在了自家门前,真的是可恶!
回到屋中拿了一把铁锹出来,楚衍在院墙根挖出了一个深坑。
“哎……下辈子还是不要做狗了吧。”楚衍怜悯地说道。
他提起野狗,正准备将它放置到坑里,一件闪闪发亮的东西,在这时却突然从野狗肮脏的毛发之中掉了下来。
“咦?这是什么?”楚衍轻咦一声,从地上捡起了这件闪闪发亮的东西,摊在手心不断地打量着。
这是一粒精美的黑色纽扣,闪耀着奇异的光泽,正面有用红色颜料画出的图案,就像是一只睁开的棱眼。
他随手将这粒纽扣揣进了自己的衣兜里,然后将野狗推到坑中,填土掩埋好。
料理完野狗,楚衍锁好院门,走到街上的面馆里,要了碗馄饨。
面馆里食客不少,人声嘈杂,都在谈论前日驿路上所发生的凶杀案。永州境内一向太平,虽然偶有杀人事件,但这数十年间,还从未发生过如此严重恶劣的案子。一次性死了十多个人,而且死状惨烈,变成了一地骨架。
这自然成了永州居民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是本就离奇的凶杀案,在经由好事之徒添油加醋的转述过后,听起来更加诡异。
现在到处都在传,驿路上有一个噬人血肉的恶鬼在游荡。
楚衍匆匆吃完馄饨,走出面馆,又迎面碰到了那四名镇安司的官员。
打头的虬髯汉子看见楚衍,稍感意外,显然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然后便开口将他叫住。“小友且慢!”
楚衍记得这汉子姓陈,拱手问道:“陈大人有什么事吗?”
那虬髯汉子直接说:“我们查到线索,昨日那发狂的刘家三郎,是遇难运输队当中的唯一幸存者。我们想要去他家里调查一下情况,烦请小友带带路吧!”
“好吧,请随我来,正好我也要准备去看望一下刘三哥。”楚衍点了点头。
他带着几人来到了刘家小院跟前,敲了一阵门,但里面静悄悄的,并无回应。
一丝若有若无的臭味萦绕着,楚衍鼻翼翕动,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与前日在驿路上闻到的那股腐臭味完全一样。
“陈头儿,好像有些不对劲。”一名官员试着推了推门,但是没有推开,看样子是从里面锁住了。
“直接破门吧!”虬髯汉子略微思索了片刻之后说道。
一名官员依言抬起了右脚,土黄色的光点快速在他的足尖汇聚,像是罩上了一层半透明的铠甲。然后他重重地踹在了木门上。
木屑飞溅,厚实的门板寸寸碎裂。
几人顺势冲进了小院,接着便看见了一副极为惨烈的画面。
被扯碎的躯体以及内脏散落得到处都是,一颗破裂的头颅滚落在水井旁边,双眼圆睁,还保有生前的恐惧。
楚衍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泛起强烈的恶心,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涌,跑到墙角,将刚吃不久的食物一股脑全部吐了出来。
几名官员目露凝重,分别走进各个房间检视了一阵。等到出来的时候,俱都互相摇了摇头。
“刘家一共有几口人?”虬髯汉子朝楚衍问道。
楚衍感觉苦胆都要吐出来了,强行忍住呕吐,回答说:“一共五口。”
“那看来都在这里了,无人幸免。”虬髯汉子蹙起了眉头,神情凝重。
楚衍的脸色异常苍白,颤巍巍地问道。“都……死了吗?”
虬髯汉子点了点头,然后他又朝另外几名官员吩咐道:“检视现场,把线索找出来!宋老二,你去相邻的住户挨家挨户问问,昨晚可曾听到了什么动静没有。”
他紧紧攥着拳头,脸上有极强的怒意升腾。“这是发生的第二起了,凶徒手段极其残忍,简直视陈律为无物!不管是何等境界的修行者,不管背后牵涉到什么阴谋,我都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死难者一个交代!”
几名调查的官员很快又汇拢到一起,向虬髯汉子汇报线索。
“死难者一共五名,其中有关键人物刘三郎。几人死因相同,俱都是被一股巨力瞬间扯碎,普通人无法办到这一点。而且,空气中的腐臭味,是施行了黑暗能力之后的残余。”
“现场没有血迹,也没有任何打斗或者挣扎的痕迹。那人速度应该很快,而且悄无声息的,没有给这几人反应的时间。”
“破损严重的尸体里面没有任何血液残留,像是被抽干了。”
“街坊邻里我已挨家挨户核实过,昨晚并没有人听到任何动静。我检视了周围一圈,也没有任何异常痕迹。而且就算是有,现在恐怕也已经被这场大雪掩盖了……”
“这刘三郎究竟都知道些什么,本来就已经疯癫,凶徒为何还会直接出手灭门……”虬髯汉子暗自沉思着,只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一团完全理不清的乱麻,纠缠在自己的脑海里。
凶徒没有留下痕迹,这便意味着没有任何线索,根本无从查起。只需要找到一根线头,他心里想着,只要找到一根线头就好,那么之前发生在驿路上的凶杀案与这次的灭门案,就能够串联起来。
可是这跟线头究竟在哪里,凶徒的动机又是什么呢?难道真的是因为那被劫的十万方石髓……但如此惊天大案,又怎么会跟一支小小的运输队扯上关系?
“陈头儿,方才强行破门,已然引起了骚动。这满地的残骸,若是让寻常百姓看到,恐怕不好吧!”一名官员出言提醒,将虬髯汉子从沉浸的思绪中拉回来。
“将尸首收敛到一处,先带回府衙。”他吩咐道。
“可是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府尊大人那里又该如何交代?”
“府尊大人那里,我自会呈交详细报告。先当好自己的差吧!下午我们再去黑市走访一趟,看能不能查清楚这支运输队,最近究竟接了什么要命的活儿!”
虬髯汉子说完之后,又朝楚衍拱了拱手。“小友,此间情况,还望代为保密,以免引起街坊邻里之间的恐慌。”
“这样的事情,恐怕瞒不住。”楚衍如实说道,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