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看着赵神訇的背影,愣神思索了很久。本就复杂的案件,现在又牵涉得越来越广,把圣教也拉扯了进来。
他凭借着直觉,认定突然失踪的宋榆是案件中的关键人物。只不过弄不清楚田妙或者是赵神訇在其中又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将这些天来发生的案情,以及所掌握的材料,在脑海中迅速地梳理了一遍。驿路上的残骸,走私石髓的运输队,唯一幸存但又快速被灭口的刘三郎,被施加寄魂术的布偶,租下凶宅的药材商人,失踪的神訇宋榆……
可是灭杀运输队之后发生的这一切,动机又是什么呢?仅仅只是为了毁灭证据吗?但做得越多,露出的马脚也就越多。或者还是真凶另有所图……
他从沉思当中回过神来,看向站在一旁的楚衍,问道:“你怎么看?”
楚衍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随意地说道:“这位田司铎,看起来好年轻啊。”
“嗯。”陈寅点了点头,继续说:“她看样子不过双十年纪,如此年轻,居然能够担任一地司铎,确实有些不太寻常。而且她抵达永州谕所任职的时间,刚好是运输队遇害的那一天。”
“所以田司铎很可疑?”楚衍问道。
“目前还不好说。”
陈寅的视线再次转到谕所的方向,凝视了良久。他逐渐平息了心中的怒火,彻底冷静了下来。司铎在圣教当中职位不低,仅次于主教。田妙年纪轻轻便能担任一地司铎,执掌一方神谕,其来历与背景必定不简单。
田妙是真的与案件有关系,还是赵神訇方才故意泼脏水,陈寅目前还不好做出判断,只好暂时将这二人在心里俱都列为了重点关注的对象。
况且,前去支援鹊山的大主教乔理在三年前突然横死,圣教与国朝的关系也由此变得异常紧张。若此事真的牵扯到圣教,那么势必会成为导火索,让目前中原稳定的局势产生剧烈震荡,圣教跟国朝彻底决裂。
这样的后果,是目前正在与妖族交战的国朝所承受不起的。
他强烈地感觉到,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像是正在一步一步诱导着他,走向一个精心编织的圈套。
但眼下也只能找到宋榆之后再说……
“还受得了吗?”陈寅朝楚衍问道。
陈寅的佩刀极重,足足有五十三斤。楚衍抱着它一直跟随着陈寅奔波了一上午,虽然觉得十分疲乏,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还能承受。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楚衍问道。
“先找地方吃饭,我们下午出城去趟黄虎帮,摸一摸他们的底细。”
二人走进一家面馆,一人吃了一碗油泼面,稍作休憩,然后直接从南门出了城。
永州地处三郡交汇之冲要,是北方的交通枢纽,商贸繁荣,因此帮派势力也十分驳杂。黄虎帮是永州的众多江湖帮派之一,总舵设立在城南二十里外的一处庄子上。势力不算大,但也不小,掌握有几条走私的路线。
这些天来,陈寅将几个大的帮派俱都走了一遍,但没有得到任何有关于遇难运输队的线索。他心中抱着几分希望,期盼这一次能够有所收获,不至于又白跑一趟。
尽管路途有些遥远,但陈寅并没有骑马的打算。在驿路上他脚步轻快,楚衍抱着佩刀,一开始还能勉力跟上,但时间一久,便落后了一大截。
“不要落后太多。”陈寅头也没回地出言提醒。
手中的佩刀开始传递出极强的热量,充沛的元素之火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补充着楚衍消耗的体力。
元素之火的能量直接作用在楚衍身上,这是一种十分神奇的体验,柔和的热能经由手心,逐渐传递到四肢百骸,让他稍稍减轻了疲乏。他加快步伐,追上了陈寅。
“绩溪先生让你跟着我学两个月,我其实没有什么好教给你的。”
陈寅看着追上来的楚衍,步伐速度不减,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这一身本事,都是从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在战场上,生死往往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容不得有任何犹疑。只要你的耐力和定力比敌人强,在危急时刻可以做出正确的判断和反应,就能够制胜。”
楚衍耐心听着,陈寅继续说道:“修行者与战士是两回事。虽然说一力压十会,但在同等境界下,胜出的绝对是最会战斗的人。”
楚衍有些吃力地紧紧跟随着陈寅,开口问道:“那怎样才算是会战斗?”
“合理利用自身的优势,扬长避短,去压垮敌人。”
楚衍听了之后瘪了瘪嘴,满以为会他会说出一番高论,但最后发现也只不过是老生常谈而已。
陈寅见状,发出嘿嘿一声冷笑:“道理虽然粗浅,但要真正做到却并不容易。经验都是要从战斗中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你是不是觉得,你堂堂读书人,而我一个粗鄙武夫,根本没有资格教你什么?”
“我对陈大人,心里可是佩服的很。”楚衍说道。
这话虽然不假,但陈寅也从中听出了别的意思。他继续说道:“你是读书人,优势是聪慧的脑子,而不是强壮的体魄。那么我问你,你觉得我让你拿着我的佩刀,是什么意思?”
“陈大人难道不是在磨砺我?”楚衍问道。
“不,你想错了!这其中并没有什么复杂的缘由。”陈寅哈哈大笑,胡子都在打颤:“老子只是自己懒得拿而已。”
“……”楚衍登时一阵无语,没想到陈寅仅仅只是为了戏弄自己。
陈寅外表看似粗疏直率,实则内心却细腻无比。他长期以来,一直在与各种来路的修行者打交道,并且能做到永州镇安司主官的位置,又怎么会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楚衍心中不忿,下意识地想要将手中的佩刀还给陈寅,但陈寅并没有接过来的打算。他又想扔到地上,但又听到陈寅说道:“丢失军械乃是重罪,就算是绩溪先生那我也有陈律规定作交代,你想吃板子吗?”
“要用脑子!”陈寅再次嘲弄道,“你若是能让我心甘情愿地把刀从你手上拿回来,就算你过关。如何?”
尽管楚衍十分气恼,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乖乖地帮陈寅抱着佩刀,悻悻地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