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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哀民生多艰难

更没有想到的是,可当杨母听说儿子恩师桓郁来信建议儿子替朝廷分忧赴荆州赈灾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说道:“只要是我儿恩师的话,刀山火海都得去!”

杨震说:“娘,‘父母在,不远行’,儿不能违背古训啊!”

杨母说:“儿啊,不要操心娘,娘身体硬朗着呢,跟着大将军他们去吧!”

杨母的话,不光使杨震松了一口气,而且使邓骘三人对杨母的深明大义感到非常敬佩,三人同时跪地就拜,三拜杨母。其实,就在邓骘三人前两次从学馆走后,杨震的学子陈冀与虞放就一再鼓励支持老师出仕为官。

这时,杨震对邓骘深鞠一躬道:“太后、皇上和大将军如此厚爱伯起,再加之恩师相劝,老母这般支持,如若伯起再不答应,便真是辜负了太多人的厚望!”

杨震话音一落,邓骘激动万分:“我朝大福,荆州有救了!荆州有救了!”

邓骘三人三顾潼乡,终使得杨震答应出仕。邓骘也算是不负圣命,由于急于把这个好消息告知太后,所以杨母再三挽留也未曾停歇,告别杨家人后就带着哼着小调的周广和脸上露出笑容的袁礼二人,马不停蹄地回京复命。

三人走后,杨家一家老小开始忙碌起来。杨震送别邓骘时表示,安排妥当学馆事宜、安顿好家中老小后,即刻动身进京。看着一家人忙碌的身影,杨震有些心酸、有些纠结。心酸的是要离开年迈的母亲和妻子儿子,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纠结的是走容易,可这泉湖学馆、牛心学馆以及弘农县泉里学馆三地学馆的一千多名学子如若不能妥善安置,岂不是要误人子弟?想到这里,杨震陷入了沉思。

这天,平日里异常节俭的杨母,为儿子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杨家人齐聚一堂,算是给杨震饯行。吃饭的当儿,心乱如麻的杨震向母亲诉说了自己对母亲的不舍,识大体的杨母为儿子的孝顺感到欣慰,同时又立刻表示自己身体无恙,嘱咐杨震轻松上任,一定要对得住太后的重托和信任,至于学馆的事,母子、夫妻三人再三商量后,决定交由杨震的弟弟杨季和陈冀、虞放三人接替办好。

忙了一天,到晚上,剩下杨震和妻子柳氏还没睡。杨震站在案前,摩挲着书架上的书简、书卷,柳氏看着杨震说:“他爹,想要带哪些书,我帮你收拾。”

杨震怜惜地看着终日劳累的妻子说:“以后屋里的事就有劳你了。”

柳氏说:“他爹,你安心去做答应人家的事情,我会对娘悉心照料,至于学馆,我也会让牧儿去帮衬他二爹和陈冀、虞放的。”

杨震眼含泪水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杨震早早到祖坟给祖先、父亲上了坟祭了祖。回到茅舍院子,看到放暑假还没有远走的陈冀、虞放都来了,杨震、杨季兄弟俩与陈冀、虞放几人在一起商量安排三地学馆的事。一切安排停当,杨震决定即刻动身。长子杨牧已为父亲准备好了牛车,车上放着行囊,杨震正准备出门,想不到附近不少学子听说老师要进京,纷纷跑来,说是送行,实则是依依不舍。他们一个个作揖拜送:“恭送恩师出仕!”说着说着,一片哭声。

看着这一个个朝夕相处、令人难舍的面容,杨震眼睛湿润了,千言万语无从说出口,便摸摸这个头,拍拍那个肩。他不能再停留,因为大将军走时一再叮嘱,尽快安排好家里和学馆,即刻动身。另外,他还要顺路看一眼泉湖学馆和泉里学馆。这时,他顺着学子们避开的通道走向牛车。陈冀、虞放和众多学子跟在杨震身后,走到牛车跟前,杨震看着早已等候在牛车前的老母亲。

杨震一甩袍角,赶紧跪地,向母亲,也向家乡跪拜:“娘啊!儿要离开了,你老人家多保重!”

杨母面露不舍,拉起杨震说:“儿啊,还记得当年你进京拜恩师恒郁时,娘给你说的话吗?”

杨母话音未落,杨震再次拜倒在地:“不辱家门,不负师命。儿永不敢忘!”

听了杨震的话,杨母欣慰地点了点头,摆摆手说道:“去吧!”

杨震三拜后,站了起来,看着家人和学子,控制住自己说道:“都回去吧!”

说完,杨震上车,一个农夫后生吆喝着牛车启程。未曾想到,陈冀、虞放和众学子一直跟在牛车后,杨震几次阻拦,众学子不顾杨震阻拦,执意要送行。

于是,陈冀和虞放带着一群学馆的学子,一路相送。这些学子,大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他们一个个穿着麻布缝做的补丁摞补丁的汉式短衫、短裤,绾上头顶的头发扎着麻布条,足穿平头麻鞋。

送行的人中间,那个牵着牛的显得老实巴交的农夫后生,上身穿着一件敞开的汉式麻布短衫,下身穿着一件过膝的麻布短裤,足穿麻鞋,束起但不太整齐的发结上,裹了一个灰色麻布头巾。他就是跟随杨震,准备为杨震做饭、打杂、料理生活的冯宝。一路上,冯宝用黄河老腔文场唱腔“慢板”唱了一段又一段老腔戏,使大家一路心情高兴,不觉得困乏。

杨震和一帮弟子三天后到达了洛阳城西夕阳亭。

洛阳西门外的夕阳亭被晚霞染成血色,看上去是那么的刺目。杨震跳下车,对一路跟在身后的众多学子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到此吧!”

陈冀、虞放等众学子一一作揖,陈冀道:“承蒙恩师多年教诲,爱生如子,待我等如己出,并将学馆交与我和师弟虞放二人打理,还望恩师放心,我二人定会为恩师延续泉湖学馆遗风,企盼恩师早日回归学馆。如有朝一日回乡,还望恩师提前写信告知,我们定到这夕阳亭相接。”

师生由此含泪而别。

洛阳城的清晨,雾蒙蒙的。向北望去,城北的北邙山,雾气笼罩着,一片朦胧。城南的洛河边,邓骘率众官,为杨震一行送行。

邓骘说:“先生,朝廷事务繁忙,恕邓某不能远送,荆州天灾不断,民不聊生,还望先生有所准备。至于先生奏疏一事,邓某定会转奏太后,请先生安心。”

杨震点了点头回道:“将军放心,杨震定会尽力而为!”

邓骘又转向袁礼、周广说道:“袁郎、周郎,此行荆州,你二人一路定要悉心照料,先生若有闪失,拿你二人是问。”

羽林军郎官袁礼、周广以四品南中郎将身份保护杨震赴荆州赈灾。

二人一一作揖,齐声道:“誓死保护先生安危!”

邓骘嘱托完后,杨震上了马车,冯宝一扬马鞭,马车向前走去。袁礼、周广二人骑着马跟随在马车两边。身后,邓骘满目期盼,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视野。

杨震此次到京城后,只停留了一个晚上,他没有急于拜见邓太后,而是先行看望了已七十有二的恩师桓郁。桓郁因为年事已高,疾病缠身,不得已卸职在家赋闲。师生二人相见,恒郁不顾病体,与杨震在烛灯下深谈,给了杨震不少的建议和嘱咐,杨震悉听教诲。

杨震此行赴荆州赈灾,按照常理是件好事,办好皇差,上升空间巨大。但这次的事情正好相反,大灾之年,各种问题错综复杂,说是钦差大臣,其实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谁都不愿意接,一旦搞不好,对朝廷不好交代,甚至把自己搞得灰溜溜,都难以退却。不明真相的人都觉得奇怪,明摆着棘手的差事,名震一方的大儒杨震却敢接下来。

对于杨震来说,最终接手此事,赴荆州赈灾,原因有三:其一,出于恩师的期望以及对他寄予的厚望。恩师桓郁为此专门给他写书信,并说,若非身体原因,他将亲赴潼乡劝说杨震接受朝廷征召,杨震对此触动很大。其二,出于负有儒家思想的读书人强烈的责任感。儒家思想强调,读书人要对国家有所担当,不仅要开馆授徒,或者著书立说,传承儒学,确立天地良心,更要仁者爱人,兼及天下。其三,出于家人的鼓励和支持,特别是年迈老母亲的开明,才能使得杨震无后顾之忧,轻装上阵。也正是出于以上考虑,明知是火山,他也准备赴汤蹈火。

按照常理,杨震此行入京,要先行进宫面圣,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打算在洛阳住一晚后,就直奔荆州,也就是在洛阳暂住的那晚,他与恩师见后的后半夜,又与大将军邓骘彻夜深谈了一次。

杨震与邓骘的彻谈是在洛阳城外的一个驿站。

当时,邓骘问杨震,除了给他配备羽林军的两个郎官协助他赈灾以外,他还有什么要求和需要,杨震说:“将军,此次入京,下官本应进宫面圣,但荆州灾情紧急,面圣之事就不虚于形式,但请将军务必转奏太后和皇上,此次赈灾,朝廷一定要重视下官的意见,如若荆州方面查出什么问题,或需要朝廷出面,上奏之时,朝廷要及时回复和处置,如果不能及时回复和处置,杨某将立马撤回。”

杨震虽然有钦差大臣的身份,但没有实际职务,况且汉时钦差的权力还有限,而且他之前从未涉政,只是一介儒生,并非权震一方的封疆大吏,在这种情况下,他如果查出问题,向朝廷上报之后,朝廷能否及时回复和处置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杨震的这番话刚一出口,邓骘对杨震刚正不阿的性格和直截了当的处事方式甚为感动,满口答应了杨震的要求。为了实现自己作为一个儒学夫子的政治报负,也为救灾民于水火,杨震不但接下钦差大臣这个难干的差事,更是做好了各种思想准备。然而,江湖险恶,这次的负命对他而言,是福是祸,无从知晓。

此时东汉的朝局,已由杨震年轻时的盛世光景败落到内外交困了。汉和帝刘肇留下的,已不是光武中兴、盛世景象之后的大汉王朝,表面上虚盛的大汉,而实际上已经是一个千疮百孔、危机四伏的大汉。

杨震所赴任的荆州,是此次南方四十一郡国水灾的“重患区”。

荆州是东汉朝廷的重镇,土地辽阔,物产丰富,盛产鱼米,可谓东汉王朝的“粮仓”,自古就有“天下税粮出荆襄”之说,可以说,是东汉朝廷的赋税大州,可是,这“粮仓”“赋税大州”却连年遭遇水灾,几年下来,朝廷的赋税越收越少,前任刺史卫蒙,竟然亏欠了朝廷三年的赋税。

荆州当地,又是东汉诸多“望族”的集聚之地,这些“望族”粮仓满囤,钱币满匣,就是不周济贫苦百姓。因此,武陵、南郡、江夏、长沙等地不少南蛮百姓,时时出现民变,与官府作对,种种问题,错综复杂,非常棘手。

一路上,杨震四人日夜兼程,先是走陆路,行至长江边,改为水路,经半个月后踏入荆州地界。

杨震并没有急着进荆州城,而是直接来到沅江边上的乡下受灾区,察看民情。

武陵山脉,阴雨蒙蒙。

仲夏季节的长江流域,正是汛期。

杨震带着三人一踏入荆州地界,就把人员分为三路分别行进。袁礼负责察看南郡、南阳郡、江夏郡三郡灾情,周广负责察看零陵郡、桂阳郡、长沙郡三郡灾情,而他和冯宝则到武陵郡十几个县巡视、察看,调查这些郡县的受灾情况,以便向朝廷总体汇报灾情和着手赈灾工作。

荆州的雨季,淅淅沥沥,绵绵不断。远处的山影一连多日被阴霾笼罩着,若隐若现,已然难识真颜。有时候,杨震他们走一天,也看不到一个有炊烟有人气的村子,在野外不时看见有人和猪、牛等牲畜横尸于荒郊野外,老远就闻到刺鼻的腐臭。几只野狗则为争夺尸骨厮打嘶叫。死亡的气息遍布荆州大地。

零阳县的小路上,本有心里准备的杨震还是被路边的尸骨和散发的腐臭味震惊了。麻衣褴褛包裹着的尸体上蚊蝇乱飞,远处的野地里,几只野狗,争着抢着在撕咬地上血肉模糊的死人。杨震立刻让冯宝跑过去,驱走了那几只野狗。望着路旁的死尸,杨震鼻子一酸,瞬间眼泪噙在眼眶。一路上,除了饿死的灾民,更有无数流离失所、民不聊生的百姓,沿道跪的满地都是,一个个面黄肌瘦,异常凄惨。

杨震父亲早逝,母亲独自带着两个儿子含辛茹苦地过着清贫的农耕生活。因此,他对穷苦百姓的生活有着切身的理解。几天来,杨震又连续察看了沅陵县、临沅县、沅南县,情况大致如此。回想所看到的情景,杨震心里阵阵作痛,心中不由默默叹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生灵涂炭的灾区惨景,让杨震这个久居乡野不问朝政的教书先生十分震惊,万分愤慨。自幼接受儒家思想熏陶的杨震,早闻当今朝廷和地方不乏贪官污吏,他们或依仗权力,或依靠一方势力,瞒上欺下,假公济私,中饱私囊,置朝廷危难于不顾,置百姓生死于不屑,在自己的一方领地,醉死梦生,无恶不作,百姓有苦难言,只能迁怒于朝廷。也正是因为此,杨震不愿出仕,若不是大将军三顾潼乡,他终生不愿参与朝政,不愿与这等贪官污吏为伍。可如今,他已经踏入了这块土地,看到了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灾民,他越发感到身上责任的重大。

多年来,杨震待在学馆,虽知民间疾苦,但对荆州的实情并不知情。当他踏上了这块土地,亲眼见证了水深火热之中的灾区和灾民,才真正感受到了民生之艰难。他感叹朝廷中官僚们为了权力和自身的利益连年争斗,让盛世景象的大汉王朝已经千疮百孔,老百姓成了皇族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连日来,杨震带着冯宝在暴雨泥泞中,走遍了武陵郡的作唐县、充县等七个县的大片灾区,所到之处,皆是破屋烂瓦,恶臭满盈,乞丐成堆,怨声载道。更有因忍受不住饥饿的灾民,开始打家劫舍,沦为土匪,灾区秩序混乱,民不聊生。此情此景,让杨震心如刀绞,心急如焚,如若不尽快控制灾情,灾民将会越来越多,一旦发生民变,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月后,杨震和冯宝一路来到武陵郡汉寿县域察看灾情,了解灾民受灾情况。方才得知,汉寿县是这次受灾最严重的一个县。袁礼和周广也按照与杨震约定的时间,在察看完六郡后,回到了杨震身边,二人带回来的消息在杨震意料之内,但其他六郡的灾情比起武陵郡的情况都轻,这给杨震带来了些许安慰。然而两人又反映了一个共同问题,就是郡太守们几乎众口一致反映,他们把灾情上报给荆州府衙,可是刺史卫蒙失踪,群龙无首,府衙没有人主事。

卫蒙的离奇失踪,让杨震一时陷入沉默,他似乎感觉到卫蒙的失踪并不简单。但由于灾情严重,杨震还是把卫蒙失踪一事暂时搁置,带着袁礼、周广和冯宝,开始察看汉寿县灾情。一路走去,杨震异常感慨。

芒种节气过后,在北方正是种秋苞谷的时节,而在南方,正是种二季稻的时节,可是,这么多郡国发生水灾,眼看着错过了种稻季节,那以后,灾后百姓何以为生?想到这,杨震心情更加沉重,似有千斤重担压在自己身上。

袁礼看到杨震一路不言语,于是插口给杨震介绍道:“听我父亲讲,武陵民风彪悍,虽有汉人,但蛮人居多。汉初期,这里的百姓倒也能衣食无忧,但地方州郡府衙对这些蛮人的剥削日益加重。蛮人和当地的汉人不堪重负,一再联合起义,反抗官府,残杀地方官吏,焚烧官府。几年前,曾就有蛮人起义,冲进武陵郡府,杀了太守,震惊了朝廷。正因如此,朝廷上下无人敢来荆州任职。”

杨震默不作声,他心里清楚,袁礼心里没底,为自己捏着一把汗。袁礼看到杨震不出声,也不再说话,这时,他从系带上掏出一个陶罐烧制的埙,呜呜地吹起来,以抒发他对眼前情景的忧患。

三人跟着杨震继续走着,往汉寿县一个叫江边村的村子走去。在杨震刚刚进入汉寿县时,不知是何原因,已有灾民得知,就在杨震还没进入江边村时,一群穿着蛮式服装的灾民已经把他围在了村外的路上。

两个三十多岁一高一矮的蛮人,带着一群乡民冲到杨震跟前。高瘦的蛮人指着杨震的鼻子,蛮横地问道:“你就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

袁礼看到来者不善,挡在杨震身前,杨震拉开袁礼回道:“正是。你是何人?”

高瘦的蛮人也不回答杨震所问,直接问道:“听说朝廷让你来,没带一点儿钱粮,那你来赈什么灾?”

杨震说:“这位乡亲,本官……”

高瘦的蛮人打断杨震的话说道:“废话少说,警告你杨钦差,朝廷再不发放钱粮赈灾,我们就要抢府库,烧了州郡府衙。”

周广有些恼怒,想要发作,杨震再次拦住问道:“你们可曾找过县衙?”

未等高瘦的蛮人搭腔,矮胖的蛮人就抢道:“哼,别说县衙,郡府都去过了。自打受灾开始,县衙的梁县令就他妈的不见踪影,我们没办法,找到郡府,樊太守却向我们哭难,说他一趟一趟往荆州府衙跑,反映灾情,可是荆州刺史却失踪了,没有人做主,他们也没有办法。”

高瘦的蛮人说:“不少人没有办法,为了逃活命,背井离乡逃荒逃到别处去了。”

在乱哄哄闹事的人群中,一个鬼鬼祟祟的神秘男子引起了冯宝的注意。

这群蛮人不依不饶,叫喊着要吃要喝要造反。带头的那两个一高一矮两个蛮人,更是挥着拳头嚎叫着:“朝廷有粮不救我们,官府置灾民于不顾,如今派来个钦差大臣带着一张嘴依旧是两手空空,这是逼着我们造反呢。与其在这里饿死,不如跟他们拼了!”说着,就开始冲着杨震,围攻杨震几人。

刚才还跪在杨震面前乞求施舍的灾民们一下子都站了起来。

“反了!反了!反了!”聚集的灾民越来越多,喊声越来越大。

饿极了的饥民一个个像饿狼一样扑向杨震,举起拳头打向杨震,其中那个高个子趁乱,拿着根棍棒朝杨震头上砸去,结果,一棍打在杨震的右胳膊上。

袁礼和周广见势危急,大吼一声拔出佩剑,对着人群中那领头闹事的一高一矮两个蛮人就刺过去。

“不可!”杨震怒喝一声,两手死死按住两人持剑的手,“不可激起民变。”

两人见杨震大怒,气呼呼地收回了佩剑。刚才,那两个带头的蛮人看到一道刺眼的亮光对着自己的胸膛,也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还没等回过神来,又见杨震受了伤。那杨震不仅没有向他们发怒,而且怒声制止了两个护卫,心里又恨又怕。

矮胖的蛮人瞪大眼睛大声喊着:“怎么,想杀人?杀吧,杀光了就省了朝廷的救灾粮了。今天,你拿不出粮食,我们就烧了府衙,不信府衙里面没有粮食。”

袁礼见状连忙拉住杨震胳膊,看杨震的受伤情况,周广大声对那两人说:“谁若不听劝阻,再对杨大人无礼,本官决不轻饶!”

杨震推开袁礼对着蛮人,忍住伤痛说道:“乡亲们,你们先不要急,杨某此次受朝廷委派,正是前来解决……”

“你就是新来的钦差大臣杨大人吧?”没等杨震把话说完,一个声音让大家都回过头去。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乡间儒生模样的青年,他身材瘦削,个头中等,穿一身汉时蛮式青布缝制的长衫,足穿麻鞋,长衫上下打满了补丁,头顶绾了个髻缠着布条,一看就是一位文弱儒生。只见他两手拨开人群挤到杨震和众人之间,抱拳作揖说道:“杨大人,草民乃汉寿县一介布衣,虽读书不少,但才疏学浅,算是个茂才,本地乡民无礼了,让杨大人受惊,还望大人见谅。”

未等杨震说话,围在旁边的灾民们开始嚷嚷起来,那个高瘦的蛮人一把拉住青年茂才嚷道:“王密,你眼瞎了?看看这个杨大人,说是朝廷派来赈灾,一颗粮食未带,赈的什么灾,这不是红口白牙欺骗我们吗?”

矮胖的蛮人也帮腔道:“王密,你在这儿装什么斯文,媳妇和娃都跑了你不赶紧去找回来,还在这瞎掺和啥?赶紧滚,少跟这些贪官污吏套近乎。”

矮胖的蛮人的话有些不中听,王密也不恼,看看杨震,又看看灾民们说道:“杨大人初来乍到,你我都与他素不相识,怎见得他就是贪官污吏?”

矮胖的蛮人说:“哼,朝廷的官,有几个是好东西?”

袁礼、周广右手紧握剑,怒目盯着二人。

王密见那两个蛮人如此无礼,再次说道:“朝廷有贪官也有清官,哪个朝廷都有忠臣良将,我看杨大人就是个清官。”

看到王密还在为杨震辩解,矮胖的蛮人破口大骂:“王密,你他娘的胳膊肘朝外拐,巴结钦差大臣,讨好朝廷,信不信我打死你这个狗东西!”

看到王密为救自己引火烧身,激起众怒,杨震大声对吵吵嚷嚷的灾民们说:“各位乡亲,汉寿县的疾苦,我们都已看到。本官没有带来钱粮,并非朝廷不管,也不是我杨某为官不作为,请乡亲们稍等几天,待本官了解实情后,即刻奏明朝廷,让朝廷解决,朝廷不管,本官也要想办法解决。”

但是,狂躁的蛮人根本不听这些,继续朝前涌着喊着:“呸,说这些好听话能当饭吃吗?不要哄人了,拿钱拿粮来,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吃饭!”

个性刚直的杨震,看着情绪失控的人群,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扶着袁礼的肩膀,站上旁边的石头上,提高嗓门向黑压压的人群厉声说道:“乡亲们,我杨震在此向大家立誓,不解决荆州百姓疾苦,我杨震决不走出荆州,如若违背誓言,我杨震自投沅江,我杨震做不到,你们就把我扔进沅江。”

杨震的话音刚一落地,人群立刻安静下来,大家相互看着,都不说话了。

那两个带头煽动闹事的蛮人也像是蒙了一般,瞪着眼珠子看着杨震,整个人群死一般的寂静。看到乡亲们安静了下来,袁礼和周广扶着杨震下了石头,杨震走到矮胖的蛮人跟前说:“带本官前去看看受灾情况。”说着,转身抱拳向蛮人灾民们作了个揖说:“请乡民们相信我杨震。另外,告诉大家,在赈灾粮食还没有到之前,大家可以想办法,先用草根树皮充饥。”

两个蛮人带着杨震等人向江边村走去。

汉寿乡下,一座四面透风的破旧荒庙里,杨震几个人一脸倦意地走了进来。

周广抬头看看破庙,显然早就断了香火,墙壁黢黑,破落杂乱,四角挂满了蜘蛛网,残破的神像上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回头问:“大人,咱们这是要住这儿?”

杨震不言语,一边沉思,一边叫袁礼去寻些干草枯枝,拢一堆火,先烤烤身上的湿衣裳。袁礼找来柴草生好火,又跟着冯宝清扫破庙,在地上铺着稻草。

周广转来转去,嘟囔着:“哼,赈灾这个差事文武百官躲都躲不及,到让杨大人您摊上了,吃苦受气都是小事,可杨大人可是朝廷钦差,到荆州赈灾,赈到破庙来了,让别人知道了,要不笑话大人才怪哩。”

袁礼见周广牢骚满腹,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朝外拉,一边拉一边悄声说:“周兄,少说两句,你以为大人愿意这样。你是见过的,那泉湖学馆虽在乡间,倒也清净闲适,若不是大将军三顾潼乡,大人怎能到此遭这般罪?再说,咱们在这破庙里,好赖还能遮风避雨,那些被洪水冲毁房屋的灾民,连家都还没有。他们失去亲人,无家可归,缺吃少穿,他们咋办?”

听了袁礼一番话,周广叹了口气不吭声了,回头垂头丧气地与面无表情的杨震席地而坐,挤在一起烤火。

“杨大人。”白天见到的那个青年儒生忽然走进破庙。杨震连忙起身迎上。

破庙里,王密手上提着东西,先是抱拳躬身施了个礼,然后指着自己带来的干粮说:“白天的事,望大人切勿怪罪。那带头闹事二人,高瘦的叫羊孙,是我们江沅亭的亭长,矮胖的叫陈汤,是我们江边村蛮人的头领,他们虽生性鲁莽,但为人侠义,带头对汉人官吏的控制和府衙繁沉的赋税进行反抗,因此,在蛮人中很有威信。也不怪他们,大人您看看,灾害这么严重,官府衙役没有一个人露面。”王密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杨震几人,“劳顿一天,赶紧吃点儿吧!”

杨震说:“白天的事多亏你解围,杨某替朝廷谢谢你了。”

王密诚惶诚恐,赶紧撩起袍角,拜倒在杨震脚下说:“大人客气了,杨大人的刚正,让晚辈领教了。白天的事,都是杨大人的一番肺腑之言震动了大家。大人之名学生早有耳闻。大人请放心,只要大人召唤,学生定当全力效力。”

王密走后,杨震没有心思吃东西,他让其他三人吃着,而他点亮一支随身带的小蜡烛,掏出笔墨,跪在地上,在这破庙里,向朝廷上了第一道奏章:

“……在荆州,灾民成群,流民遍地,饿殍随处可见。天晴之后,烈日毒阳,腥腐恶臭之气弥漫四野,瘟疫开始蔓延,许多人身染瘟疫,无以医治者,便暴死街头、野外。饿红了眼的灾民,情绪暴躁,奸商、流贼与贪官污吏狼狈为奸。更有朝廷命官,不察民之疾苦,不救民之所难,各郡、县相互观望,以各种借口推诿,致赈灾步履维艰……臣亲眼目睹了灾区惨状,真可谓天地间悲剧。请求朝廷速派荆州刺史,主持荆州赈灾和荆州军政大务。”

杨震写好后,差袁礼以八百里加急送往洛阳,请求朝廷尽快派新刺史到任。

是夜,杨震站在沅江边,看着已经稳定的水位,表情凝重。

十多天过去了,袁礼都返回了,可是,杨震的奏章,迟迟未得到朝廷的答复,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冯宝从背后走过来给杨震披上蓑衣,说道:“江边寒冷,大人要保重身体啊!”杨震点了点头。

袁礼又说道:“大人,您是不是有些太冲动了,当着那么多的人立誓,你看这,这、这咋能兑现啊?”

杨震突然转过身,坚决果断地对袁礼说:“走,去汉寿县衙。”

杨震没有继续等朝廷回复,而是继续巡视、察看、了解。在他看来,武陵的赈灾,并非府衙拿不出粮食,其中定有内情。

这天,蒙蒙细雨还在下着,阴冷的湿气包裹着整个汉寿县城。县衙大门紧闭,大门两边的石狮子怒目圆睁,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不禁让人胆寒。

“干什么的?快走开!”门外两个衙役见有四人走到门前,拦住就撵。

四人正是杨震带着袁礼、周广和冯宝。

周广一步上前对着那两个衙役说:“公干。”

衙役看看周广,有些怀疑地问道:“公干?有文书吗?”

袁礼刚要掏文书,被杨震挡住。杨震平心静气地说:“这位衙役,我们确有公干,不过与汉寿无干。本官与梁县令是朋友,途经此地,特来拜见老友叙旧。”

衙役一听便哈哈大笑:“一边去吧!我们梁县令的朋友,不是朝廷或州郡的高官就是富商,怎么会有你们这帮穷乡人。”

另一个衙役也凑上来说:“快滚!快滚!这几天钦差大臣要来这里视察灾情,梁县令没有闲工夫搭理你们。”

周广见这帮衙役如此无礼,走上前去就想动手。杨震使了个眼色,袁礼上前拉住了周广。杨震看到此情景,已对汉寿县令梁田的为人有了大概的了解。他不动声色,任这些衙役们说三道四。

“杨大人,”突然王密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见到杨震就大声叫着,“你们这几天都转了哪些地方?”

两个衙役一听王密叫“杨大人”,顿时大惊失色,连连下跪,鸡啄米一样磕着头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钦差大臣原谅……”

杨震无心与这些衙役计较,带着众人走进县衙。汉寿县令梁田没在,县衙大堂上除了县丞,再无他人。

袁礼向汉寿县县丞出示了朝廷文书,杨震接着就了解了汉寿县灾情和落实赈灾的具体措施,然后非常痛心地讲到一路上所看到的流民惨状和他们的控诉。县丞叫牛寿,支支吾吾地诉着苦。杨震听着牛寿的诉说,问县令梁田去向,牛寿还是支支吾吾,遮遮掩掩。

杨震大吼:“尽快把所有的衙吏通知到县衙,在赈灾粮食没有解决之前,全部出动,到乡里亭里指导乡民,上山下地,先用草根树皮充饥。”

杨震本身内心已经对汉寿县的政务和赈灾有所疑惑,此时,更加肯定此中必有严重问题,于是告知县丞牛寿,要驻扎县衙,现场办公。

当夜,杨震几人就和衣睡在县衙大堂。

等几人睡下后,杨震又在烛光下写了第二道弹劾县令梁田的奏章,奏章中请求朝廷以“渎职罪”将梁田革职问罪,又以八百里加急送往朝廷。

第二天一早,县佐和几个县吏闻声而来到县衙,小心翼翼地拜见杨震。

杨震问:“梁县令呢?”

县佐战战兢兢地回道:“去、去乡下去赈灾去了,已有十多日没回县衙了。”

杨震问:“那县衙谁主事?”

县佐说:“县丞主事,小人临时当差。”

杨震指着旁边的县丞说:“你过来,马上派人把县令找回来。”

然而,又过了十多日,县令梁田一直未曾出面,而杨震弹劾县令梁田“革职问罪”的奏章,依然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后来,杨震一行在街道上察看,大街上一片萧条,家家户户的商店门面紧闭,问其原因,原来是县衙急着催促乡民百姓上缴赋税,他们害怕县衙的衙役抢夺,只好关门。杨震产生了一个疑问,大灾之时,为什么还急着催缴赋税?

在汉寿县大街,杨震一行在察看时,很快,他们又发现了问题。满大街竟然看不到一个人。就在这时,一拨从乡下进城逃荒的难民拦住了杨震。一位白发老者满脸泪水当街磕头,后面的百姓也都纷纷跪下,杨震赶紧弯腰就扶。原来是江沅亭的乡民,为首的乡民非常激愤地告诉杨震,从去年二三月份就干旱不雨,几乎颗粒无收,现在又遇水灾,大灾之时,县衙不但不设法赈灾,解决灾民疾苦,还一再催缴各种赋税,而且非常急迫严厉,乡民们实在没有办法,有不少人只好到别处去讨饭吃,他们进城就是准备找县衙,讨个说法。同时,乡民们七嘴八舌,还揭发了县令梁田的不少徇私枉法的事情。

杨震几人,把这些人劝说回村,说县衙很快就会想出办法。杨震不放心,让袁礼和周广把这些人送出汉寿县城,再去江沅亭看看那里的灾情。

两人走后,杨震带着冯宝在城内微服私访。

一路上,杨震决定,以重灾区武陵郡汉寿县为突破口,查出汉寿县赈灾中存在的问题。想不到,经过一番查探,果然发现了一些腐败和渎职问题。

烈日下,两人走街串巷,几个时辰下来,汗流浃背,饥渴难耐,疲惫不堪。

这些天,杨震把自己从家里带的钱,让冯宝给几人从街上买干粮吃。为了省钱,他每天只吃一顿饭,而且嘴里总叹息:“民未果腹,我心何安?”

两人走到一个歇业的“王记缝补铺”门前,杨震已经实在走不动了。这几天,杨震整整三天,水米未进。

冯宝说:“老爷,这里有阴凉,坐下歇息一会儿吧!”

杨震慢慢坐到石阶上叹了口气说:“冯宝,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冯宝说:“老爷,这话让冯宝如何消受得起?没有照顾好老爷,我心里总难受,你看你,我们在家时,是一天三顿饭,到了荆州,一天一顿饭,在汉寿县的一个多月,你是两天一顿饭。这出门才多长时间,老爷你都瘦成啥样了,这回去让我怎么给夫人交代?你看看,这都三天了,老爷你都没吃啥东西,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啊!”

杨震摆摆手,无力地说道:“那些灾民中有多少人七八天吃不上一口饭。我想着,我少吃一顿饭,还能救活几个人、人……”

杨震说着说着,眼前一黑,一头晕倒在“王记缝补铺”门口。在荆州的这些天,杨震已经好几次饿得眼前发黑,晕倒在地。

冯宝一见杨震再次晕倒了,慌了手脚,摇着杨震喊:“老爷!老爷!”

这时,“王记缝补铺”的门开了,走出了母女两人,一看倒在地上的杨震,大惊。女儿说:“娘,又有人饿昏了。”

母亲说:“快,赶紧把人往屋里扶。”接着又对冯宝喊,“快把你爹往屋里扶。”

杨震被扶进屋里,躺在一张缝补衣服用的平板上,那个姑娘用勺子慢慢往杨震嘴里喂水。

冯宝焦急地转来转去说:“这该咋办?这可如何是好?”

那母亲说:“不用急,你爹是饿昏了,一会儿就会缓过来。”

果然,进了一会儿水,杨震慢慢睁开了眼睛,惊奇地问:“这是在哪儿?”

看到杨震醒了过来,冯宝大喜,急忙说:“您可醒来了。这是在缝补铺,咱们在人家门口休息,你饿昏了,是店铺掌柜的让我和她女儿把你扶进来。”

“你饿昏了,家里实在再没啥能充饥了。”母亲给杨震端来半碗煮熟的糙米。

杨震吃下后,又喝了些水,精神缓过来了。他抬头看着母女俩,娘儿俩的穿戴都很朴素。汉代民间妇女一般把长发梳成圆髻,年轻的,耸于头顶,叫云髻;年老的,端正地挂在脑后,叫作垂髻。那个姑娘梳着云髻,而她母亲则梳着垂髻。

汉时成年女性的衣服普遍袖大口小,俗称“琵琶袖”,手帕之类的东西可以塞在里边。王灵母亲的发型、衣着,让人一看就是一个良家妇女。这时王灵的母亲急忙从袖里掏出手帕,给杨震擦头上的尘土。

杨震让冯宝扶他起来:“灾害的当儿,不能麻烦她们,咱们走。”

那店铺女主人见杨震挣扎要起身,忙对冯宝说:“快劝你爹再吃点儿东西,他像是几天都没有吃东西了,这样出去还得晕倒。”

杨震摇摇头说:“我吃了,你们吃啥?”

店铺女主人的女儿说道:“老伯,我们是开店铺的,再饿,还不至于饿死呢。”

店铺女主人说:“这是我女儿王灵,她劝你,你就吃吧!”

杨震在母女俩再三催促下,坐起来才接过姑娘递上的糙米粥几口喝了下去。

喝完,杨震从身上掏出十多枚五铢钱说:“我身上带的不多,这些就留给你们作为我的饭钱。”

母女俩一看就是善良人,说啥都不要。

正在这时,突然有两个蛮人进来,大喊说:“干娘,有吃的吗?”

原来是羊孙和陈汤,一进屋,看到屋里有两个男人,走在前边的羊孙大声惊叫说:“哎呀,这不是杨大人吗?”

陈汤看到杨震的狼狈样,带着戏谑的口气说道:“杨大人,你都没有东西吃,还说过几天给我们赈灾粮食?你在县衙可答应救济我们的。我俩到处找你,原来你这个钦差大老爷,在我干娘这讨吃的。”

听到陈汤的话不中听,王灵母亲说:“陈汤,说啥哩,是干娘让他吃哩。”

羊孙也不计较,说道:“干娘,我俩差点儿饿死了,赶紧给我俩弄点儿吃的。”

忽然,这时周广、袁礼冲进来,原来二人到县衙没有见到杨震和冯宝,就沿街找,刚走到店铺门口,听到里边大呼小叫,就冲进来看看。

羊孙和陈汤一见袁礼和周广进门了,也不说要吃啥了,一溜烟跑了出去。

刚才,王灵母亲就看到杨震言谈举止不凡,一身儒雅装束,估计这人不是一般人,原来是钦差大人。王灵姑娘见羊孙和陈汤跑出去,也才反应过来,兴奋地看着杨震说:“老伯,原来你就是新来的钦差大老爷啊?”

王灵面若银盘,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淳朴中透着清秀,看着让人心生欢喜。

袁礼和周广看到这般容貌美丽、热情似火的女子,还真的有点儿欣喜。两人都齐刷刷地瞅着王灵姑娘,尤其是周广,张着嘴,一眼不眨地盯着王灵,直到王灵姑娘红着脸躲开。

王灵腼腆地笑着从周广身旁走过,周广躲闪不及,与王灵姑娘的肩膀轻触了一下,两人相视一笑,王灵的脸更红了。周广心头一震,有点儿失魂落魄。袁礼看着周广呆呆的样子,在他背后俏皮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周广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去顾及杨震。

杨震被接回县衙,稍作休息,起身在屋内走走,自感没有大碍。这时,杨震让周广传来县丞和县佐,责问两人:“面对水灾,你们为何还要催缴赋税,而且催缴得如此之急?”县丞和县佐都说是郡府太守催缴朝廷赋税太急,他们也没有办法。尽管第二封奏章到现在都没回应,但杨震决定继续上奏弹劾。

在烛光下,他开始写第三道奏章,弹劾武陵郡太守樊闰。鉴于武陵郡灾情严重,而武陵郡太守樊闰赈灾措施不力,这一次是要求朝廷直接罢免樊闰武陵郡太守之职。理由是,灾荒当中催缴税收太过紧急,致使流民急剧增加。写好后,再次以八百里加急送往朝廷。

其实此时,杨震对奏章当中所列举的樊闰的罪行已经不那么感兴趣了,他真正想弄清楚的事是汉寿县和武陵郡的内幕。

当天,杨震召集几人正商量如何处置县令梁田,忽听到县衙门外吵吵嚷嚷,接着,就见羊孙、陈汤领着百十号百姓涌进县衙。一干人一进门正看见县丞给杨震端茶倒水,于是陈汤气势汹汹地喊道:“哼,杨大人,我们以为你早溜回京城了,多天不见,让我们好找,原来在县衙品茶。杨大人,给我们救灾的粮食解决了没有?你们也不到外边去看看,街上路上饿死了多少人?”

周广一见到这些蛮人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们是怎么对钦差大臣说话的?”

羊孙见周广声大,也故意提高嗓门:“什么钦差大臣不钦差大臣的,我们只知道没饭吃就得饿死,我们要吃饭!”

听羊孙这么一喊,后面的一群人都齐声喊起来:“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吃饭!”

杨震起身对着众人说:“乡亲们,若要走,杨某来的第二天就走了,为何等到现在?杨某绝非贪生怕死之辈,这些天我们走遍了荆州几十个受灾的地方,已经把灾情快马禀报了朝廷。乡亲们请放心,那天给你们许的诺言,我定兑现,只是,这次受灾面积之大,涉及人口之多,可能连朝廷也未必知情,请乡亲们再等几日,请相信杨某,杨某一定会解救你们的。另外,还请两位亭长和村长带领乡民挖草根、剥树皮,先用草根树皮充饥度过眼下,先不至于饿死。”

杨震的一番肺腑之言,多少打动了闹事的人们,羊孙、陈汤听了杨震的一席话,也觉得有点儿道理。于是,就挥着手对人群说:“既然杨大人这般说了,那咱们且再容他几日,如若不行,咱们就不跟他废话了,就来烧了县衙。”

闹事的人群跟着羊孙、陈汤散了。

冯宝在人群中又发现了那个颧骨凸起的神秘黑衣男子。

夜已经深了,汉寿县城的街道黑黢黢,静悄悄。不远处,隐隐约约地听见多处有断断续续的哭泣和呻吟声。

县衙内依然有烛光亮着。

杨震坐在县衙偏房的窗口边上,袁礼、周广分别坐在杨震两旁,冯宝来回忙着给几人端水倒水。几个人都沉闷着不言语,只能听见喝水的唏嘘声。

杨震的心情复杂而沉重,荆州赈灾之难远远出乎他的意料。县令躲而不见,县佐敷衍推脱,给朝廷的一道道奏章得不到回复。眼看自己到灾区已经几个月了,粮食没有筹到一粒,银两没有筹到一文,那边羊孙、陈汤等受灾的蛮人们,就像一堆干柴,遇见一点儿火星就能被点燃。如此下去,自己给乡亲们的承诺如何兑现?如若食言,他杨震有何颜面回归潼乡面见老母亲和众多学子?

如今,他们进入县衙已经多日,不仅未见县令,连县佐都不见人影。县令和县佐躲而不见,必定心中有鬼。看来,汉寿赈灾定有问题,而且问题相当严重。

令杨震没想到的是,他的第三封弹劾奏章,依然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事已至此,杨震犯难了,没有朝廷的旨意,他一个钦差大臣又不能真的把汉寿县县令梁田和武陵郡太守樊闰革职查办。按大汉律法规定,这个赈灾的钦差,只有监察和弹劾的权力,没有处置权。事情到此,杨震真的骑虎难下了。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办,是按他与邓骘事前说好的,丢下荆州的赈灾工作,立马撤回,还是继续留在荆州,继续弹劾腐败的地方官员?由于赈灾工作十万火急,性格耿直的杨震来不及过多考虑,最终还是决定继续往前彻查荆州地方官员赈灾不力、贪污腐化和徇私枉法的问题,解救成千上万的灾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杨震想到他们四人来到荆州已有三四个月,废寝忘食,不辞辛苦,千方百计救济灾民,为的就是不辜负朝廷的信任,可是赈灾过程中,已经发现了不少腐败行为,自己三奏朝廷,朝廷都没有回应,致使赈灾工作进展缓慢。眼下,赈灾工作不仅得不到朝廷的支持,还处处受到地方官府的阻挠,无法有效地展开救灾工作。于是,杨震决定给邓骘修书一封秘信,他不相信邓大将军是个不守信诺的人。他让袁礼以八百里加急送到洛阳,亲自交到邓骘手中,立等回话。信中谈到了自己到荆州看到的情况,以及所上的三道奏章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的情况。最后表示,如果朝廷如此言而无信,他将全身而退。

京城皇宫的永安宫里,邓太后正在听司徒刘凯的奏报。

刘凯手里拿着奏章,向太后奏报说:“益州有个县令,县里发生杀人案,抓到凶犯之后,县令一顿严刑拷打,凶犯招驾不住,不得不招供,凶犯招供之后,县令就地把这个凶犯砍了头。孰料,凶犯被砍头几日后,家里人到处喊冤。”

邓太后愤愤地说:“这简直是草菅人命。”

邓太后知道,多年以来,汉代地方衙门的权力很大,除“疑案呈报”朝廷审讯核准,一般案件皆都自行处理,而且握有死刑案件的处决权。

旁边的班昭开口道:“太后,臣奏请修改《大汉律法》,补充一条:为避免地方官吏草菅人命,凡死刑案件,须报郡府复审,最后由州府核准并监督行刑。同时,为防止郡、州两级在复审中,只看案卷,不作详察,一旦出现犯人或亲属喊冤,案件须呈报朝廷,奏闻裁决。冤案一旦平反,所有涉案官员皆须受到问责,重者受到刑责。”

刘凯接着又奏道:“太后,还有,冀州有个县发生血案,时间过了半年多时间县令还没有破案,接着,这个县又发生一起杀人血案,搞得乡民人心惶惶。”

班昭又开口道:“太后,在修改《大汉律法》时再补充一条:发生血案,限一个月破解此案。到时既未破案,又未‘疑案呈报’,对属地长官依‘纵恶罪’予以革职。”

邓太后听了班昭两个奏请,不假思索道:“太傅所奏,准奏!”

刘凯还没有退出,只见大将军邓骘手拿奏章,匆匆进宫。原来是杨震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秘奏,邓骘收到杨震的秘奏后,不敢停留,急着来见太后。这时,邓骘请过安后,就向邓太后呈上奏章。

太后认真看着奏章,脸色大变,邓骘、刘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吓得不敢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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