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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东莱的福使

初夏季节,黄河下游地区,庄稼地里,刚刚灌浆的麦穗儿,被一场冰雹打得粉碎,只剩下光秃秃的麦秆儿,一片惨景。

通往山东青州的驿道上,杨震和冯宝两人还是坐着那辆普通的马车,车上放着行囊和书简,朝东莱走着。一袭绛紫长衫的周广,披着黑色披风,跨在自己的踏雪黑骏马上,守护在杨震的马车旁。

这次到京城,按说杨震应该去看恩师,给恩师吐吐自己心中的烦闷,但他没有去。因为荆州的事情没有办好,他觉得无颜去见恩师。

这时,杨震伸出头看着庄稼地里光秃秃的麦秆儿,一路心情沉重,他对两个随行的说:“小满时节,正是小麦夏熟作物颗粒开始饱满时,遇到那场普降的冰雹,这一年的劳动都没有咧。”

周广和冯宝的心情也很沉重。

看路途寂寞,杨震就转个话题:“冯宝,你没有去过东莱吧?它在黄河的下游,离海不远,到了那里那我们就可以看见大海了。窝在我们潼乡一生很难看到大海。我们家乡的潼水和学馆后面的渭河,先是流入黄河,最后都流入大海。”

冯宝一听可以看大海立刻精神了许多:“那我们就可以看见大海了?”

周广笑了笑:“是啊,到时候咱俩去海边游泳,你敢不敢?”

冯宝不屑地说:“游泳有啥不敢?我家就在渭河边,渭河往下走不远,就流入黄河了。小时候,一到夏天,我们就去渭河,腰间绑个干葫芦下河去游泳,一直要游到河对岸,再游回来。到了秋季涨水的季节,河里就流鱼,大人小孩手里拿个捞头去捞鱼,把捞下的鱼和南瓜在锅里一熬,好吃极了……”

周广听着冯宝说的香,咽了下口水:“冯宝,你把我说得嘴里都流口水了,没想到你这家伙还行。”

杨震看着两人说笑,也笑了。

冯宝笑着,忽然想起来袁礼:“哎,周郎,袁郎说他啥时候来?我还真挺想他的,毕竟我们仨随大人在荆州三年多了。”

周广好像有点儿失落:“袁弟他告假了,不知道啥时候能来,说不清。”

冯宝听了,坐在车辕上也低头不语。

周广说:“大人,荆州的事,我还一直为你愤愤不平呢!”

杨震没有吭声。

周广心有不悦:“朝廷没有良心,大人,到了东莱,我们不能再那么心实了。”

杨震叹了一口气:“唉!食君之禄,就要忠君之事,对上,要报效朝廷,对下,要安抚百姓。到东莱一样要为官一地,造福一方。”

路过大圣人孔子的故乡曲阜,杨震说让马也歇一歇。冯宝和周广安顿了马,杨震领着两人,走进孔庙,拜谒孔子。

在年轻的时候,杨震跟着恩师桓郁在京城求学,一年暑期,他跟几个学子来过曲阜,拜谒大圣人。再次重游此地,他倍感亲切。

孔庙以及孔府、孔林,是历代纪念孔子、推崇儒学的表征,它们以丰厚的文化积淀、悠久的历史、宏大的规模、丰富的文物珍藏以及艺术价值而著称。

杨震三人虔诚地先来到孔庙,位于曲阜中心鼓楼西侧三百多米处,是祭祀著名思想家和教育家孔子的祠庙。杨震三人焚香叩头跪拜。

拜谒过孔庙,杨震三人又来到孔府。孔府位于孔庙的东侧,孔府是孔子嫡系子孙居住的地方。前汉元帝封孔子十三代子孙孔霸为关内侯,食邑八百户,赐金二百斤,宅一区。

出了孔府,杨震又准备到孔林拜谒。孔林位于曲阜城北两华里,是孔子及其家族的专用墓地,已有很久的历史,也是当时延时最久、面积最大的氏族墓地。杨震三人又焚烧了一些纸钱,叩头跪拜。

出了孔林,杨震回首曲阜,遥望泰山,心中不能平静。

那边杨震三人念叨着袁礼,这边袁礼一样在记挂着杨震他们三人。

虽然找了借口告了假,但袁礼心中并不愉快。荆州三年跟随杨震,虽然生活艰苦,日夜奔波,但心里充实。看见杨震离开荆州时成千上万乡民百姓依依不舍地为他送行,想着一个朝廷官员能得到老百姓如此拥戴,即便不会名留青史,也不白活一生。袁礼敬佩这等官员,朝廷也需要这等官员。袁礼知道杨震他们已经上路,坐在家中,心里空落落的,甚至后悔没有追随杨大人。刚才母亲还在督促袁礼去岳父家多走走,多解释解释,缓和一下这尴尬气氛,可袁礼真的不想去樊家,不知道为啥,他总感觉岳父家弥漫着一种诡异阴森的气氛,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心爱的月儿,他才懒得登樊家大门呢。

樊月见袁礼终归听了自己的好言相劝没有跟随杨震去往东莱,心里也舒服了许多,她明着说赌气回娘家,实际也想去看看母亲。

进了家门,樊月看见父亲心情愉快地和母亲坐在院落中央的树荫下说笑,她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从荆州回来了,便感到惊喜。

自从得知把杨震从荆州挤走的消息,樊闰万分高兴,他感谢天,感谢地,是上苍对他的恩赐。下一步,他就要按步骤实施他的计划。

父女俩一见面,都有说不出的高兴。没想到,一提到袁礼,樊闰不高兴了:

“原想着袁家几代骁勇善战,堪称将军世家。袁礼深识礼数,颇有教养,文韬武略,英俊潇洒,我女儿跟着袁家可以尽享荣华富贵,父亲也能背靠大树乘阴凉,岂料父亲不仅没有乘到半点儿阴凉,我那姑爷倒成了我们樊家的叛贼。”

樊闰一提起自己那个贤婿如此为杨震卖命,心里极不舒服。

知道樊闰的气一时未消,樊月摇着父亲的胳膊撒娇:“爹,为了你这事我跟礼儿都闹了几天了,这不,他就不再跟杨震那老贼去东莱了嘛。爹,莫要生气了,再说了,你那个学生梁田不争气,贪得无厌,连累到了爹你,也怪你用人不善不是?爹虽然受了些惊,但终归有惊无险,说不定还好运当头。”

樊闰被这伶牙俐齿的宝贝女儿说得无言以对,特别是听到女儿说到“好运当头”,一下子又高兴起来:“说到这,爹得赶快见一下你大伯。”

长乐宫崇德殿上,散朝后,安帝与太后乘坐羊车一直把太后送到永安宫。太后留下安帝,把安帝拉到自己身边,像娘亲一样抚摸着安帝的头和脸,显得亲切又慈祥:“祜儿,今年多大啦?”

太后应该知道自己的年龄,今日怎么又问起?安帝知道太后有话要说,便低声回答:“回母后,儿臣今年十六啦。”

太后好像刚刚知道安帝的年龄:“哦,十六啊,那还小啊,还不到成婚年龄。”

安帝心里有点儿慌乱:“母后,这,儿臣……”

邓太后抬起安帝低着的脸:“皇儿年满十六,正当青春勃发的好时光,一定不要虚度。皇儿为我大汉江山社稷苦学苦练,母后都看在眼里。母后也是明理之人,皇儿的婚事母后一直放在心上,皇儿不急。”

安帝这会儿已经知道太后的意思了,想起与伯荣的那些事,心里更加胆怯,根本不敢看太后的眼睛,只是诺诺地说:“儿臣听凭母后安排。”

邓太后笑了笑:“祜儿真的长大了,懂事了,能体会母后的良苦用心就好。等你学好了本事,能独理朝政,母后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就可以颐养天年了。”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定当勤学苦练,不负母后期望。”

“嗯,好好好,这样母后就放心了。”太后停了一下,侧着头看着安帝的眼睛,“母后听说有个叫伯荣的姑娘常去往你的寝宫,想来是那些下人们又在无事生非了吧?你身边的那些人要好好管管,皇上的私事也是他们可以议论的吗?”

太后的话没有说完,安帝就被吓得乱了方寸,脸上绯红,无地自容,他结结巴巴地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回母后,她是儿臣乳娘之女,自小与儿臣一同长大,来宫里就是、是玩。”

邓太后看见安帝丢了魂似的,拍拍他的头,慢慢说道:“祜儿,你是大汉国的皇帝,你的言行要符合一个天子的规范。伯荣的情况为母是知道的,你们打小情分母后自不论长短,可是有损皇帝尊严的事母后决不允许。你知道有多少皇子觊觎你这个皇位吗?母后立你为帝,那大汉的江山社稷就是交与了你,有了江山,你还愁没有什么?”看着安帝不停地点头,邓太后掷地有声地说道:“记住,婚姻对你来说,只是形式,真正的实质是江山社稷!祜儿,母后累了,你可以回去了。”

说完,邓太后在宫女们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向寝宫走去。

安帝半天没有挪身,只等宫女们催促着他,这才回过神来,擦擦额头的汗珠,丢了魂一般木讷地走出永安宫。

樊闰托人给宫中兄台樊丰捎话,让兄台回家了一趟。他忍痛把家中的镇宅之宝让兄台带上,找人进宫说话,把他的事情办成。

朝廷调走了杨震,荆州的百姓不乐意,纷纷闹事,他们不找县衙,不找郡府,而直接找州府,把治中搞得焦头烂额。因为荆州刺史之职,暂时空缺,治中只好一封封向朝廷发奏章。

邓太后接到荆州来的奏章,还正在烦。

樊丰见安帝一早来给太后请安,便找话题说:“太后,皇上,荆州……”

邓太后抬了抬眼睛冷冷地说道:“这些还用你给哀家提示吗?宦官不得参政议政,你又忘了?要不是念你这几年侍奉哀家有功,即刻就把你逐出宫门。”

樊丰见太后果真恼怒,赶紧跪在地上:“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自己掌嘴。”说着,抡起巴掌在自己脸上左右开弓。

安帝见状,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正左右为难,忽见樊丰给他不断使眼色,不明其意。原来,樊丰是想告诉安帝,伯荣整日在家等着他。因为,樊丰知道安帝的心思,最近一段时间,也曾为安帝与伯荣幽会暗中跑前跑后。

却说伯荣自从与安帝有了私情,便惶惶不可终日,整日在家中精心打扮,做梦盼着皇上哪天能用四拉车驾接她进宫。

这时,屋子里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嬷嬷在打扫屋子,她身穿灰色麻布缝做的形制简单的上衣下裾式汉时衣裳,发髻的编梳,是那种束于头顶,而又杂乱无章式的梳妆样式。因为是奴婢,她没有地位和资格梳妆成这样或那样的发式,只好用巾子裹着头。她的面容不看倒也罢了,一看才发现,她长有一双怪怪的金鱼眼。她就是伯荣的母亲、当朝皇上安帝的乳母王圣。

王圣乃贪心之人,对皇上的恩惠并不满足,眼见邓太后被尊为皇太后,心里多有不快。她又因为喂养过安帝,对安帝的情分自然更重些,听说安帝虽为当今皇上,皇权却掌握在皇太后邓绥手中,心里自然为安帝不平。加之早年在宫中看多了皇宫里的荣华富贵,心里终是羡慕不已,终日里与老宦官樊丰来往密切,想着樊丰是太后和皇上身边的人,早晚有机会把伯荣招进宫里伺候皇上,那她王圣自然也就是皇亲国戚了。没承想伯荣这女子还真的有魔力,一次就勾住了皇上的魂,这下好了,如果伯荣能当了嫔妃什么的,那她王圣可就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了。

这娘儿俩正在做着富贵梦,忽然见樊丰推门进来。伯荣一阵兴奋,往樊丰身后瞅了半天也没见皇上影子,便失望地耷拉着脸。

王圣一见樊丰神情就不对了,赶忙热情地迎上去:“哟,樊总管大人,今日咋有兴致到寒舍来呀?不怕低了樊公公的身份啊?”

樊丰不作声,色眯眯地盯着王圣的金鱼眼。

王圣看了看伯荣,给伯荣使了个眼色,说:“荣儿,你到院外玩去,看来樊公公又有宫中大事找阿母。”

伯荣不高兴地出去了。樊丰一见伯荣出门,扑上去就要搂抱王圣,王圣推搡着他:“想老娘了?这么长时间干啥去了?”

樊丰觍着脸:“常侍,常侍,还不是整天侍候太后,想来都来不了。”

王圣说:“快说,今天到底有啥事来找老娘了。”

樊丰极力想拥抱王圣,王圣半推半就,被樊丰抱住了:“还不是我弟弟樊闰进升荆州刺史的事,”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金簪子塞到王圣手中,“太后赏的,我特意给你留着的。”

风华正茂的安帝刘祜正当朝气蓬勃青春萌动之时,与伯荣的恋情,让他几次体验了男欢女爱的绵绵柔情,那种神秘的感觉让他神魂颠倒心思不宁。

安帝坐在御书房发呆,手中的书简颠倒着被他卷起又展开。一旁的宫女窃窃发笑,安帝烦躁地嚷着:“都没用,都滚开!”

几个宫女和小宦官吓得急忙退下。

可是,就有一个宫女竟敢抗命不尊,不但不退下,还径直走到门口。安帝听见脚步声,抬头刚想发火,只见那宫女摘下头巾,安帝一看又惊又喜,原来是伯荣,她是偷偷溜进长乐宫安帝的御书房的。安帝痴呆呆地看着她。

这一刻,伯荣裸着小蜂腰,两手提着粉红色曳地长裙,如风吹树叶般轻轻地飘进来,头上云髻高耸,耳鬓青丝长垂,颈项如玉,那双大而有神的桃仁眼,那副摄人魂魄的模样,那身四散的狐媚气令安帝惊呆了。安帝迎着手提缎裙飞奔而来的伯荣,一把拦腰抱起,“心肝宝贝”地叫着。两人啃着咬着亲热了一阵。

这时,只见伯荣“咕咚”跪地就拜:“奴婢今日冒险进宫是有一事相求。”

安帝赶紧扶起伯荣:“荣儿免礼,有何难事尽管说给朕听。”

伯荣站起身说道:“皇上,您是否知道和帝年间,有个替朝廷在武陵平息南蛮的那个大臣樊闰吧?”

安帝点了点头:“朕有所耳闻。”

伯荣急着说:“听说,当时蛮人和当地的汉人联合起义,反对大汉王室,这些人捕杀地方官吏,焚烧官府,冲进武陵郡府,差点儿杀了太守。太守逃离武陵,吓得不再做官。朝廷震惊,竟无人敢到武陵任职。当时,吏曹的一个小吏樊闰,自愿领兵前去平息,朝廷无奈恩准了他。未料,樊闰竟然平息了武陵蛮的反抗,朝廷自然也就让樊闰做了太守。可是……”

安帝听了一长串,急了:“可是什么?”

伯荣一脸无奈:“可是,荆州眼下正缺个刺史,樊闰在太守一职上已经干了七八年,听说政绩卓著,那个空缺的位置,他想为朝廷分忧解难,可空有一腔热血无人举荐,心有不甘。”

安帝说:“哦,可是荣儿,他与你有何相干?为何冒险进宫为他求情?”

伯荣一副可怜相地拉着安帝的手:“皇上不知,那樊家祖上对我父亲有救命之恩,前些日子来想求阿母在皇上面前说句话,可是阿母不想仗着曾经奶养过皇上而给皇上增添烦恼,就回绝了樊家。虽然回绝了,可救命之恩未报,阿母却终日不安。荣儿不忍看见阿母两难,今日大胆进宫,求皇上明鉴,在太后面前求个情,就让樊闰升任刺史,如此这样,皇上可多一个心腹,阿母也可得以心安。”

安帝听伯荣说得有理,日后自己独理朝政,的确需要有心腹之人为自己效力,如此说来,帮樊闰就是帮荣儿,也是帮乳母,还是帮自己。想到这,安帝拉住荣儿的手放到自己脸上,亲昵地说:“荣儿不必担忧,朕自有办法。”

永安宫中,邓太后在认真批阅着每一份奏章。樊丰恭敬地候在一旁,不时帮着太后把批阅过的奏章摆弄整齐。

前一天司徒刘凯禀报太后,派往青州的催粮官来报,说因今年的风灾和雹灾,青州的赋税迟迟收缴不上来。

说着青州,太后一边批阅奏章,脑子里却想到荆州。刺史杨震一调走,刺史一职,一直尚未顾上指派新任。眼下青州税赋收缴不利,而荆州府衙无人主事,赋税是否也能按时收缴?邓太后在脑子里把现有的官员们挨个过了一遍,也没有找到满意的人,可以出任荆州。

“儿臣拜见母后,给母后请安。”安帝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邓太后抬起头疼爱地说:“皇儿,瞧着满脸汗水的,干什么去了?”

安帝擦擦脸上的汗水:“儿臣刚跟大将军习完剑呢。”

邓太后摆摆手伸向安帝:“来,跟母后说说,最近都读的什么书啊?”

安帝走过去坐在太后身边,认真地说:“儿臣遵听母后教诲,最近一直在读《史记》中的‘帝王篇’。”

邓太后点点头:“嗯,就挑些史上明君治国的篇章读,反复读。另外,那个伯荣姑娘最近还到宫中去吗?”

安帝一听急忙回答:“自从母后叮嘱过以后,儿臣就不再与她来往。”

邓太后笑了笑说:“那就好,”说着又转向樊丰,“快去,把御膳房才给哀家做的绿豆糕拿来给皇上尝尝。”

安帝见樊丰转身退去,连忙对太后说:“母后,杨震调往东莱,可荆州刺史还在空缺。”

太后一惊,问:“祜儿是有合适人选?”

安帝说:“儿臣听说武陵郡太守樊闰,在太守一职已有七八年,而且政绩卓著,据说,他还是当年平定武陵蛮人叛乱的功臣……”

邓太后打断了安帝,对几个宫女说:“你们都先下去,”然后又转向安帝,“看来皇上是开始关心朝廷大事了。”

安帝一听太后这话,赶忙解释说:“太后,不是……”

邓太后看着安帝,缓缓地说:“既然皇儿提起樊闰,那母后就给你说说他吧!这个樊闰,在那年平息武陵蛮人民变时是立了大功,但是,这个人性情粗鲁暴躁,但凡派去荆州任刺史的人,都与他不合。其中有一任刺史,从荆州回来后从此辞官隐退,至此一年多时间,荆州由治中别驾主事,刺史空缺。三年前,荆州一带发生特大水灾,武陵山的特大山洪暴发,毁屋淹田,几十万灾民无以渡过难关,朝廷根据杨震上奏,同意开仓放粮,殊不知作为太守的樊闰督查不严,致使他的下属汉寿县令梁田掏空府库,侵吞府库皇粮上千石,致使多少灾民饿死、病死,而樊闰却高坐武陵府衙不察民情,不问其政。”

安帝吃惊地说:“果真如此?儿臣不知。”

邓太后接着说:“就在杨震赴任荆州前,朝廷就接到荆州弹劾樊闰的奏章。当时,樊闰并不知情。为了能让朝廷多拨赈灾钱粮,他欺上瞒下,奏报朝廷,以蛮人民变为由,要挟朝廷。母后听闻当然着急,恐他从中煽动,再次诱发蛮人民变、骚乱。在这危难时刻,大将军才力保杨震前往。杨爱卿不负圣望,查处了贪官梁田。据说,梁田是樊闰心腹,两人关系密切,有人怀疑梁田贪污府库皇粮与樊闰有牵连,因证据不足,所以才没有惩办。”

安帝听了太后一席话,对樊闰的看法也有了些改变,但是一想到伯荣的托付哀求,想到乳母的两难处境,安帝还是乞求太后说:“哦,原来这样。母后,樊闰虽有赈灾不力之嫌,但终究是我大汉平定叛乱的功臣。既然没有有力的证据惩办他,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先不免他的太守之职,让他担任刺史看看,儿臣听说这樊闰虽然性情暴躁、独断专行,却胆识过人,能镇得住当地的蛮人。马上要收缴朝廷赋税了,不如就让樊闰任荆州刺史,如果他能按时完成朝廷赋税数额,自然可以为朝廷所用,如若依然政绩平平,收缴赋税不力,那咱们就可以以此免了他的职,他就无话可说了。”

邓太后拍拍安帝的肩膀夸赞说:“皇儿果真成熟了许多,母后深感欣慰。好吧,看在皇儿的面上,可以考虑让他试职。”

安帝说:“这次,想必樊闰会恪勤职守,不负圣命。”

邓太后迟疑一下说:“那好,就依皇儿所言,只是千万要告诫他……”

荣儿求他的事,没想到尽管不顺但还是办成了,安帝高兴得都快在太后面前憋不住了,恨不能即刻飞出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荣儿,让荣儿也高兴高兴。

安帝拜谢了太后出来,就看见樊丰鬼鬼祟祟,他知道樊丰一定是偷听到了刚才他和母后的谈话,先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示意他上前来悄声说:“樊公公,赶快想想办法,母后洞悉世事,明察秋毫,我和伯荣的事怕瞒不住她了。”

樊丰贴近安帝的耳朵小声说:“皇上对我樊家恩重如山,樊家兄弟定会肝脑涂地,追随皇上。皇上,先不要惊慌,老奴设法给皇上在宫外找个安全的地方,绝对不会让太后的人发现,皇上自管快活就是。”说完,嘿嘿坏笑几声。

“哼,你个老奴才!”安帝骂了樊丰几句,哼着小调跑了。

“樊家有喜,飞黄再起!樊家有喜,飞黄再起!”

樊闰刚刚从宫中回来,见了太后和皇上,领了圣旨,这会儿心里的高兴劲无法表达。一进家门,就听见那只老鹦鹉报喜,樊闰心里那个舒坦啊,嘿嘿,连老樊家的鹦鹉都知道讨好当官的,可那个杨震却不把我樊闰放在眼里。这个老夫子,榆木脑筋、迂腐成性,有机会让他见见,他怎么都想不到我樊闰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后任。哈哈,气死你个杨青天!哼,跟我樊家作对,就是跟朝廷作对,我们樊家可是皇亲国戚啊,哈哈哈!

荆州府衙,面貌一新。

这天,府衙内外,张灯结彩,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大堂后堂议事厅内,两边摆设着两排长长的酒宴,荆州各郡太守跟衙吏们,个个满脸堆笑,轮番向新任刺史道贺。

杨震迫于无奈赴东莱上任后,樊闰便很快如愿以偿地走马上任了荆州刺史。

这是令很多人想不到的,杨震回京复命,再没有回到荆州,而接替他的人竟是他在荆州一直参奏弹劾的武陵郡太守樊闰。由此,这一事件在荆州的上上下下,再一次引起轩然大波。当然,更多的人在担忧:在这样的时刻,朝廷突然变动荆州主要官员是何用意?而随着新刺史的上任,这个即将弄清真相的“喊冤案”,将会是什么结果?就这样,这个眼看就要有结果的“喊冤案”,这时突然变得变幻莫测起来。

不少人都知道,这个樊太守很有背景。首先是他是当朝皇上的皇叔刘凯的得意门生,当年赴武陵郡任职,虽是他主动请缨,但在关键时刘凯助了他一臂之力,又是在后来,他给和帝刘肇进谏,给樊闰封了个武官顶戴,赐了个平蛮将军。之前,杨震本以为罪证在手,就能将樊闰参倒,不料作为樊闰的靠山的刘凯棋高一着,巧妙地在皇上面前使出一招,借机将杨震排挤出荆州,解除了对樊闰的威胁。

其次是他的一奶同胞兄台樊丰,作为朝中资格最老的中常侍和宦官总管,整天跟在太后左右伺候太后,朝中大小事情不少都由他掌握;再次,樊家在汉光武帝时代就是皇亲国戚,几代帝王中,有些事情奈何不得他;再就是他在武陵郡平定南蛮民变的政绩,朝中少有人可比。这一切都成为他傲视别人的资格和资本。还有就是荆州上下的不少官吏把他当作“父母”或者神明一样敬着,因为,他到武陵郡已经七八年了,这七八年中,他广泛培植党羽,眼下,他所管辖的十二个县令,除了汉寿的王密,都是经他手给朝廷举荐任命的。他虽为武陵郡太守,但是,荆州其他郡的太守,大部分都是经他举荐做了太守,这些县令和太守,对他总是感恩不尽。遇到大事,这些太守和县令都是唯他马首是瞻,看他的眼色行事。

这时候,在荆州赈灾中卓有成效、被荆州百姓称为“杨青天”的杨震突然被调走,而政绩平平的武陵郡太守樊闰出奇地接替了杨震,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樊闰上任荆州最高长官之后,并没有卸去武陵郡太守一职,而是继续兼任,就是说,这个“张生喊冤案”能否公正审理,荆州人对樊闰是拭目以待。

这时,只见樊闰神采奕奕,满面春风。他一边对前来祝贺道喜的太守、县令、贤达人士频频回礼,应付着满堂宾客,一边四下张望着,看着应邀的人是否已经到齐。

治中跑到樊闰跟前,附在耳朵道:“回大人,各郡太守、贤达人士和附近县的县令都到了,只差大人特邀的汉寿县令王密未到。”

樊闰脸色即刻阴沉下来:“怎么回事?”

治中悄悄说:“好像还在忙着调查张生那个喊冤案。要不就再等等?”

樊闰扫兴地摆摆手:“不等,开宴!”

席间,宾客碰杯换盏,道贺恭维,樊闰眉飞色舞,高谈阔论,荆州府衙从未有过如此的热闹。他把这次道喜会,办成荆州“褒樊”“倒杨”的庆功会。

酒过三巡,樊闰起身清了清他那沙哑的破锣嗓子向各位道谢:“承蒙各位大人、荆州名流如此看重樊某,樊某不胜感激。这次皇上钦点樊某到荆府任职,一是皇上念念不忘当年樊某为平息武陵民变有功,二是看重樊某对荆州的情深。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樊某虽未生于荆州,但做官于斯,自然对这片土地和乡民感情深厚,没有在这里生活过的人,哪里懂得这里的风土人情啊,今天弄点这花样,明天弄点那花样,不就是为了哄哄朝廷吗?”樊闰一个个扫视着在座的人,见大家一个个兴高采烈,弹冠相庆,他接着说,“所以说啊,这些个动作就是摆花驾子给朝廷看,糊弄糊弄上面,好在太后面前邀功请赏啊。这样可不行,朝廷高兴了,荆州人心不稳,荆州人心乱了,咱们可就遭殃了,弄不了几天,人家一走,扔下这烂摊子还得咱们自己人收拾……”

“是是是,对对对,刺史大人说到点子上了,咱们荆州的宝座就得要咱们自己的人坐。”众人喝彩,樊闰扬扬得意。

宴会进行了一个上午,宾客们已经酒足饭饱,又相互恭维了一阵准备散席。

樊闰新官上任,送走了贤达人士和赴宴县令,留下各郡太守,在州府大堂举行了各郡太守参加的第一次州府议事会。各个太守们一进大堂,又纷纷趋之若鹜,开始拍马逢迎,巴结讨好。

“樊刺史走马上任,荆州必定迎来一个甚好的局面。”“樊刺史大人是上天派给荆州的父母官。”“樊大人的就位,是荆州百姓的福音!”各种拍马溜须声音不绝于耳。

这时,樊闰再次清了清他那沙哑的破锣嗓子,抱拳说:“谢谢各位同僚的抬爱。今天留下各位大人议事。还是关于‘张生喊冤案’一案的事宜,本官想听听诸位的高见。”

在座的这些同僚中,大部分不希望翻案的官员,这个时候还有些担心,因为前任刺史杨震亲自上报的这个张生法场喊冤案,是认为张生是有冤的,他们担心樊闰会按照这个路子审下去;少部分正直的官员,正好都希望樊闰能按照杨震的思路往下审。

于是,有个不识时务的太守,想拍马溜须,说道:“樊大人,你走马上任,肯定是公正审理,如此,大人肯定会青史留名。”

他的话刚一出口,不少人把目光投向樊闰,看着樊闰的态度。

这时,樊闰表态了:“今天召集诸位,就是要告诉各位大人,这个案子本官要重审!”他说话的时候,大家能感觉到他咬牙切齿的态度。

同僚们纷纷看着那个拍马的太守,而荆州、武陵郡涉案的官员个个惊呆。

自从杨震命王密让张生父亲上堂做证后,张生不是真凶,是遭人诬陷,不光在汉寿,就是在武陵和荆州已经传得纷纷扬扬,众所周知,无法掩盖。

然而,杨震被贬,樊闰接手,他在今天的酒后议事会上歪理邪说,曲解《大汉律法》中的《春秋决狱》,他说:“前汉的大儒董仲舒把儒家思想引到司法审案中,提出以《春秋》经义来断案决狱,受到历代皇上沿用。《春秋决狱》中提出,用儒家的礼义学说作为判断是非、善恶以及贤、不肖的标准,作为审判案件的根据。”

樊闰说到这里,看了一下在座的官吏的反映,发现官吏们一个个面无表情,他干脆挑明说:“张生不是真凶,但查遍荆州,恐怕只有张生有杀人动机。同时,张生在王灵母女毁婚之后,不顾礼义廉耻、无休止纠缠,作为一个常读诗书的儒生,仅这一点,依照《大汉律法》中关于《春秋决狱》的有关条款,张生的这些做法,有悖于礼义之大宗,也属于离经叛道、大逆不道行为,仅此,也应定罪,也应斩首。”

在坐官吏一听,不由一震,心想:这新任刺史是不是酒喝多了,酒后狂言,信口雌黄。

在座的官吏都知道,“张生喊冤案”被重审之后,张生马上就要无罪释放了。樊刺史的话,是不是真话?

“说句心里话,”樊闰接着说,“像张生这样的人,哪里是好百姓,人家王灵的母亲嫌你穷,你就走开算了,却像个无赖,硬要三番五次纠缠人家的女儿,像这样的刁民,按照大汉律法,咋能不治罪?”

同僚们在认真听着他的话。

“再说,”樊闰说,“本官不会因为这样一个人,而让跟随本官多年的同僚们无辜受冤,你们说对吗?”

同僚们一个个听得热血沸腾,欣喜若狂,都纷纷抱拳赞同。

跟随樊闰多年、为樊闰鞍前马后伺候樊闰的助手武陵郡丞金武,抱着拳头,差点把身子摇倒了。

樊闰主政荆州以后,本来他要把金武也带到荆州府衙任职,但是,他还兼任武陵太守,因此,他把武陵郡府一摊子政务就交给这个金武理政,这时候的金武,名义上是武陵郡的郡丞,而实际上已经成为武陵郡的当家人郡太守,或者说是代理太守。为了能长长远远跟着樊闰,而且有一天真的坐到太守的宝座上,这个金武不但把樊闰巴结得更紧,而且不断跑到荆州府衙,为樊闰出主意想办法。

这时,这个金武直起身子,说:“刺史大人说得甚对,我替同僚们表示赞同。樊刺史是我们在座的父母,我们今后的仕途,就要靠樊刺史这个父亲罩着。”

“说得甚好!”同僚们都起哄叫好。

听到金武这么一说,樊闰更加得意。

这时,只听樊闰说:“最后,告知诸位,本官已决定,马上换掉案子的主审人员,重审案子。”

樊闰是说到做到,州府议事会之后,他就开始动手了。杨震在荆州时,“喊冤案”由汉寿县令王密主审,现在他重新任命,就是由他的心腹武陵郡丞金武来主审。同时,又把汉寿县丞牛寿调来,协助金武审理,而把作为还是县令的王密排挤在审案组之外。

这天,牛寿来到武陵郡府与金武一见面,金武就给牛寿说:“我们是同船共渡啊,刺史大人把这么重要的案子交给我们审理,是对我们的器重和信任,我们要‘公正’审理啊!”

说毕,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于是,“张生喊冤案”的重审工作由汉寿县衙,搬到武陵郡府衙大堂审理,主审官由王密改为金武。

堂上坐着金武、牛寿。

堂外的木栅栏外,站着王密和不少在旁观看的乡民百姓。

堂下,随着衙役一阵“威武——”喊声,张生再次被带上来,两个衙役取掉他脖子上的枷锁。

金武“咣”地一拍惊堂木说:“罪犯张生,为了更加弄清你到底奸杀没奸杀王灵母女,以后这个案子就交由本官来审。”

张生弄不清眼前的情况,回头看了看堂外木栅栏外的王密,又回过头看了看堂上坐的金武,就说:“感谢青天大老爷!”说毕,连连磕头。

金武说:“把人证带上来。”

这时,两个衙役押着一个陌生老头走进来。

金武道:“张生,先别忙着磕头,你先看看这个人你认得不认得?”

张生看着陌上老头,老头也看了一眼张生。张生看了好一会儿。

金武问:“张生,这个人你认得不认得?”

张生肯定地摇摇头。

金武又问:“老头,你认得不认得眼前这个年轻人?”

老头说:“认得。”

金武问:“他是谁?”

老头说:“他是县城街上卖臭豆腐的‘豆腐张’家的伢子。”

金武说:“打更老头,你就把两次见到‘豆腐张’家伢子的情况给本官说说。”

老头说:“就在前年七月二十六的晚上和前年八月十四日的晚上,这两个晚上的丑时,我在汉寿县城打更时,看到他在大街上鬼鬼祟祟出现过……”

张生马上奋起抗争:“你胡说,我根本就没有在汉寿,你血口喷人。大人,”张生接着大喊,“大人,我没有在汉寿,我没有杀人……”

堂外的王密看到这,脸色铁青,差点冲进来。他在想,眼前这个打更老头,到底是不是当时在汉寿县大街打更的那个老头,如果是,在他重审时,他和袁礼曾到打更老头家寻找,家里人说他失踪了。失踪了,那这么长时间他在哪?一个个问号出现在他的大脑里。

金武说:“让打更老头画押后,把他带下去……”

由于张生的不断大声叫喊,法堂上下顿时乱成一团。

这时,王密气得简直怒不可遏,但由于他不是重审官,没有办法左右审案。

审案结束后,金武赶紧跑到荆州府向樊闰汇报了审理结果。

樊闰慢悠悠地说:“这样甚好。”

金武问:“大人,你看还要不要再鼓动几个证人,到堂再证实一下?”

樊闰说:“眼前的证人足以证明张生在说谎,为什么还要劳心伤财?再说,从打更老头的供词里,我们可以看出,这个张生分明是对王灵母女怀恨在心,第一次于前年七月二十六晚上潜回汉寿县城,作完案后,悄悄离开汉寿;为的是杀了她的女儿让王灵的母亲后悔一生;之后,相跟二十天,二次潜入汉寿县城,再次杀死王灵母亲,顺手拿走王灵母女家的银两,到天明才回家,给人造成他两次发案他都不在现场的假象。这还不解恨,又割了王灵母亲的头,挖了母女俩的乳房,割了母女俩的屁股。现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张生没有冤。”

几句话说得金武不住点头。

正在这时,王密走进来,金武一见就走出去。

樊闰吊着脸问:“王县令还有何公干?”

王密说:“我想问问樊大人,张生这个案子,下官在复审时,在所有的案卷中,根本就没有打更老头这个人证,为什么这会儿突然出现这个打更老头?”

樊闰鄙视地说:“王大人,你应该明白,本官现在是荆州刺史,不是武陵太守了,你作为汉寿县令,知道衙门的程序,有公干的事,应该到武陵郡府找现任的太守代理金武申明,怎么能越级行事?再说,你已不是审案组成员,有什么问题,也不应该找本官,而应该找本案的重审主审官去。”

王密一时无话可说,气得没有再吭声,就走了出去。

王密不知道,这个打更老头,是武陵郡丞金武,伙同汉寿县丞牛寿密谋策划,用银子贿买的做伪证的人。

经过数日路途奔波,杨震三人渡过莱河终于来到了东莱郡府。

老远,望见一群人把郡府大门围得水泄不通。冯宝刚要上前拨开人群,杨震挡住了:“先看看是咋回事再说。”

杨震他们不作声,站在人群中间,看着两个衙役正在驱赶着围观的人群:“去去去,都滚开,滚开!”

一些不愿离开的人被衙役们挥着棒子连推带扯往外撵。杨震走上去,问那两个衙役:“这是咋回事啊?”

衙役一边撵人一边瞅了瞅问话的杨震,但见杨震除了衣服穿得干净,一副普通的乡民打扮,就道:“咋回事?刁民告状呗!见天都有!都走,都走,赶你的路,不要在这看热闹。”

挤到人群前面,杨震这才看见府衙门口地上跪着一个年轻庄稼汉子。他身穿破破烂烂的短衫短裤麻布衣裳,脚蹬一双破烂草鞋,一脸憨厚,浑身是伤,右手拄着一根棍子,左手拿着一张揉得皱皱巴巴的状子,看起来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杨震看那个年轻人就知是个本分的可怜人,他走到年轻人跟前弯下腰说:“老侄,有啥事起来说,这地下潮湿。”

那两个衙役看杨震不但没有走,还管起闲事来了,上前就一把推开杨震大声骂道:“你这个老汉,我说你耳聋啦,快走你的路,少管闲事。”

这时周广一步跨上去,抬手就打了那衙役一个耳光:“我打你个仗势欺人的东西!睁开你那狗眼看看,这是新来的东莱太守杨大人。”

几个衙役一听是新任太守,惊恐万分,一齐跪地磕头。

刚才还嚣张跋扈的那两个衙役一下子慌了神,“扑通”跪在地上,头磕得“咚咚”响:“小的有眼无珠,小的有眼无珠,请杨大人原谅,请大人原谅!”

杨震道:“起来回话,这到底是咋回事?”

衙役依然跪着不敢起来,指着那个年轻人:“这个刁民告恶状都半年了,天天跪在这里,引得众人围观,扰得府衙无法办差。”

听说是新来太守,那年轻人赶紧跪着爬到杨震面前说:“大人,小民冤枉,大人要替小民做主哇!”说着,扭头转向两个衙役气愤地说,“你们胡说,我冤枉。”

杨震对年轻人和气地说:“起来回话,你姓甚名谁?那个县的?状告何人?”

告状的年轻人使劲拄着棍子晃晃悠悠站起来喘着气说:“我叫李四,黄县河东村的,状告黄县恶霸汪豹。”

杨震:“为什么不在黄县县衙告?”

李四:“黄县县衙收受贿赂,官官相护,有失公正,小民不服,这才上告东莱府衙。”

杨震:“那前任太守是如何审理的?”

李四:“前太守说小民是黄县人,应属黄县管辖,不予受理。小民无钱,又被打伤,进不了京城,只能在这里跪求府衙伸张正义,为小民做主严惩恶霸。”

一贯为人耿直、做事雷厉风行的杨震,听罢李四一席话,转身对周广说:“周郎,放下行囊,准备升堂!”

杨震三人,顾不得鞍马劳顿,顾不得口干舌燥喝口水,交割了朝廷文书,安放了行囊,安顿了车马,就开始升堂问案。

“威武——”随着一声威武的呼喊声,杨震坐在了郡府府衙大堂的正中央。

郡府的郡丞、记事、掾史看着新来的太守刚一进门就升堂审案,自觉脸上无光,便都慌忙就位装模作样站在两旁。

李四拄着棍子跪在堂下地上。

杨震大声问:“堂下跪的是何人?”

李四说:“黄县河东村乡民李四。”

杨震又问:“李四,你有何冤情不在县衙告,跑到郡衙来告?”

李四说:“小民状告黄县恶霸汪豹。”

有个衙役听着李四说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杨震眉毛一竖,那衙役连忙捂上嘴低下了头。

杨震看着李四继续说道:“公堂之上,不得怠慢。李四,你把冤情细细说来,让本官听听。”

李四挪了挪跪疼了的两条腿愤愤地诉说着冤情。

原来,黄县地方豪强汪豹,家有一个百亩大园,里面也没有种什么庄稼,只是种了一些花草树木,专供自家涉猎、骑马游玩。李四家有一块地,离游园不远,他没有牲口牛骡耕种,就雇了齐家一头牛为自家种地。一天,李四为自家耕地,耕完地收拾耕犁时,该死的耕牛趁李四忙没注意,撞进了汪家园子吃草。汪豹的管家发现了,喝令手下家丁一顿乱棍将牛打死不说,还扣下了打死的牛,煮熟吃了,这还不算,又将李四拖去痛打一顿,将李四腰腿打伤,并且还说,牛踩踏了他家游园花草,让李四赔偿。李四是为自家耕地,雇用的齐家的牛被汪家家丁打死,已没法给齐家赔偿,哪还有钱赔偿汪家的花草。汪家就无端地把李四家距离汪家游园不远的那块地抢占了,说是抵钱。李四既赔不起齐家的牛钱,还白白地丢了自家的养命地。李四无奈,告到县衙,县衙老爷惧怕汪家,徇私枉法,恶意判案,让李四以地抵债,再赔偿汪家被牛踩踏的花草损失一千铢钱。现在,李四既要赔齐家的耕牛,又丢了地,还要赔汪家的花草,还要自己疗伤。李四说,他几年挣的辛苦钱都赔不起齐家的耕牛,更赔不起汪家那些值钱的花草。

杨震问:“那你后来是如何赔齐家的耕牛的?”

李四说:“小的没有办法,只好卖身,给齐家打长工,让齐家从每月工钱扣,以抵偿耕牛钱。可是,汪家还不行,家丁家兵到处追打小的,要小的赔那花草钱。小的一家老小,实在过不下去。”

杨震想了想说:“李四,本官现在先给你一点儿钱疗伤。你先回去,在家边疗伤边等着,什么时候传你,你就到。”

李四一听太守大人要给自己钱疗伤,吓了一跳,说啥也不敢要:“大人,小的我不敢要大人的钱,我只要公道。大人,莫不是想用小钱堵住小的嘴,让小的在家空等吧?”

站在杨震身边的郡丞一拍公案,站起身来大声呵斥:“大胆刁民,不知好歹,竟敢污蔑太守大人!”

杨震一看李四这般惧怕,只好略施小计,尽快安抚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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