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注视着洪司的面庞,那有着轻微创口的下颚,历史的痕迹铭刻在全白的胡渣内,我知道那是超电频灾难带来的后遗症之一。
那些人遗留下来的痕迹,狠狠地镶砌在他的身躯,我绝不相信他们,那些深爱着人类的人,以那些虚伪的原因进行这些早已经远去的灾难。
现在我已经明白了,那些知晓的东西已经失去了意义。
看着他笔直的脊梁支撑着略微弯曲的身躯,我不由得小心起来。即便我已经在和他相遇超过了八年,我依然无法真正的直视他的双眼,因为我总是在他眼中看见不是我的我。
那是种怯弱,更是种逃避。
强光灯照耀在如同飞梭般的开扩者上,把那灰白色的外壳和铭刻在上面的新国联标识凸显在枯寂的荒漠之中。
蔚蓝色的图案和漆黑的夜空在这时有着非同一般的融洽。
感觉黎明前的寒凉沉淀在上面。
还有三个小时,太阳的光辉就又一次展露在这片荒漠之中,带来没有生命在乎的光与热。
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地面上看见日出了,也有可能看不见。
因为我并不清楚这段时间里会经历什么。
我把目光从洪司身上移开,静静地注视着我将要踏上的开扩者。那是浑然天成的工业杰作,我不由得为其感到心中些许的叹息。
我沉默着,在我面前的洪司也沉默着,冰冷的瓷砖上矗立的人,透过那一整片透明的玻璃窗看着我将要启程的起点。
他转过头,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对我点了点头,向着绵长的走廊前行着。
我并不清楚他所经历过的事情,但是我知道他和我的叔叔一样都是怀揣着难以描述的意志活着的人,好像从那个时代活着的人,都有些许我永远都不会感受到的味道。
这也是我惧怕他的唯一原因。
我看了看左臂上的电子表,生硬的纹路曲折的蔓延至整个手背,我也已经开始老去,窄小的屏幕上散发的淡蓝色光提醒着我时间快到了。
我该走了……
这时候,在我行走在黎明前的夜空中,淡淡的极光出现在我的眼前,在我的认知中那是不可能存在于这片荒漠之上的存在,归于沉寂的夜空被瞬间融化在那光芒之中,显得分外柔和。那是我在梦境中也从未见过的景象,幽紫色和碧蓝色的光辉交织在一起,月光也被其掩盖,星空坠落在无限的光中,伴随着呼啸的风冲刷着云。
我停滞了脚步,抬着头看着那突兀的美丽,好像我又回到最初的家中,借助着天文望远镜看着那不变的月球一样的氛围。双手紧贴着玻璃,睁大眼睛记录着这未知的景象。
好像一切都失去了由我附加在其中的意义,把原本的它剥离出来,肆意的宣泄其姿态。震撼的云霞依然在光景下翻腾,孤寂的灵魂也在其中得到沉眠。
启航的钟声已然响起,我从梦中惊醒,再次注视着这个世界。
我挪移着脚步,向着洪司的方向前行着,蓝紫色的光照耀在我的背后,但是我只能看见在我脚下的影子,依然漆黑黯淡。
“我来晚了。”
当我走进他们之中时,我这样说到。他们好像知道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呆愣着站着隔离区内,更换着临行前的装备。
“你们没有看到那极为特殊的景象,实在是太美了——虽然我肯定那不是正常的现象,但是好像并没有对我们接下来的伟大旅程造成确切的影响。”
我扮演着我赋予自己的身份,对他们说到。坐在我面前一位恬静的少女缓缓对我说“那是极光搞出来的,不过好像并没有对任何人造成伤害,但那肯定不会是好事。”
“没错。”
我附和道。
“不过还好,他已经死了,就是不知道这次会产生什么灾难。”
一位有些释然的中年人说到。
在我听见他死的消息,我内心一根早已崩断的神经再次遭受粉碎。
我有些不自然的向他问到,我甚至于在其中感受到我那有些嗝咽产生的些许颤抖。希望他们在忙碌中不会注意着细微的颤抖。
“怎么死的?”
“是一位叫刘封的统合军杀的,行动视频已经在联合网络上公布了,一发复波枪直接蒸发了他的头颅,然后坠入延江中,不可能还活着了。”
他的语气是平淡的,冷静的,就是是很久以前我遭遇到的人一样,对于无关自身的事情从不关切,追寻着自身的未来。
我现在已经明白不值得去理解他,我在随波逐流的世界中存在的时间太久了,已经没有资格去评判他的对错,毕竟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只是我还深深记得我为何活着,现在为何死去。
现在我的理由已经得到了加深,略显狭小的空间又一次陷入了死寂,刚刚回答我的他又转过头去,做着即将前行的准备。
恍惚间,我又看见他牵着我的手,奔跑在即将关闭的隧道中,踏上前行的列车,和我年龄相近的孩子们在痛哭,他紧紧的抓住栏杆,好似在抓住自己的灵魂,使其不在颤动。
沉浸在岁月的我很快就被惊醒,冰冷的现实再次把我怀抱在身躯中,我已经穿上了厚厚的抗压服,但是不感到十分的沉重,接下来我还有穿上配对的外骨骼,才能够做好最基本的准备。
这些东西大都是从拉美尔科技集团中获取的,在战争中抢夺的。对于这件事,我最记忆尤新的是她的回答:只有战争才能够使掠夺不在存在负罪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竭尽全力来对抗我们。
我一直都明白这些选择到底是为了什么,并且随着生命历程的增加越发的清晰。最让我感到可悲的还是我连面对的对方都没有见过,而我只能选择在叔叔的庇护下活着。
也仅仅只是活着。
我有些木然的随着时间摆动,穿过长长的走道,浮动极光依然存在于这片即将来临光明的荒漠之中,越发的模糊。
我明白那些光芒已经是无根浮萍,创造出它们,那个和它一样称呼的人已然离去。溅起的波澜冲刷着我从未见过的峭壁,在其身上刮下好似星光般的尘埃。
记录在身躯之中的记忆,驱使着完成只有我一人知道的工作,就像我已经不知道那片星空之下浮动的光芒般,早已经逝去的人也不知道我为何选择毁灭。
我已经老了,只不过是临别前的的执着……
我向着我的墓碑走去,行走通向在黎明前的开扩者号的道路上。好像已经失去意义的复仇驱使我完成临别前的祝福。
“我总是觉得你有些心不在焉的,李振海。”在我身旁的林静对我小声说。
“没事,只不过是因为我能够参加这次伟大旅途因为兴奋而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真的没事……”
我摆着左手,对她说,手腕上那无光的屏幕在空气中晃出一道弧线。
很久以前人与人之间相连到底是什么呢?
我望着收缩的连接通道,看着隔着屏幕对我们两千七百二十九人鼓舞和祝福的人,心中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