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最后的探望
“我没有地方可去,于是我跑去打工,我这么小的年纪能干什么呢,无非是去餐厅端盘子跟去工地背水泥。晚上我就睡在工地搭建的简陋帐棚里。过了一年我好不容易储够了上大学一年级的钱。于是我报名去考试。我大学四年靠着奖学金读完的。这几年中他们都没有找过我。只要他们稍微打探一下就知道我在哪里,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一点也不在意我这个人。”
“你后来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吗?”她心疼地看着他。
“没有。”他恨道。
“那我们明天去看看你那个家好吗?”祺幸按住他的手,看到他充满忧伤的眼睛说道。
“还是不要了吧……”他迟疑地对她说。
“你不要再逃避现实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乐祺幸坐在他的膝上捧住他的脸说道。
“那好吧……”他含糊地应道。
祺幸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她知道他来这里就是来探望他母亲的。虽然他嘴上不肯承认,说起来也是一脸的淡漠。但是她知道他放不下。无论那个家给他多么灰色的童年,给他烙下多么痛苦的印记,他还是放不下血溶于水的亲情。
第二天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他们俩撑着一把黑伞。他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但是他一直紧紧地牵着乐祺幸的手,熟门熟路地走在路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就站在一条深深的巷口前,巷子的两边都是破旧低矮的房子。灰扑扑的宛若他的心情。
他停下来,吁了一口气。
她再拉着他往前走,他死也不肯走了,像被钉在地上了一样。
祺幸疑惑地看着他。
“还是……算了吧。”他犹疑道,并松开了牵住她的手。
“不进去你会后悔的。”她不肯放手。
这时他把祺幸拽到一边,手指放到唇的中间,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他们躲在墙角,看到有一个年约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走出来,他嘴里骂骂咧咧的,薰得发黄的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点燃的烟。他穿了一件说不出颜色,令人眼花缭乱的衬衫,趿着一双夹脚拖走出来。
在他身后又出来一个伛偻着背,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他一拐一拐地往他们这边走过来。
程浠连忙把身子转过来遮住她,使自己背对着他们。
他们走后不久,乐祺幸问他:“这是你的弟弟跟继父?”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们走吧,现在屋子里应该已经剩下伯母了。”她说道。
他木着脸往前走。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了。
乐祺幸从破败不堪的窗棂看到一位皱纹横生,看起来痛苦不堪的老婆婆蜷缩在露出棉絮的被子里。
他疾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把这个给她。”并推了她一把,自己却站在原地。
乐祺幸掂着沉甸甸地信封,看到他乞求的眼神,不忍心拂他的意思。
她推开吱呀伊呀发出怪声的大门,走了进去。
如果没有来到这里,乐祺幸不相信现在还有人住在这种随时可能会倒塌的房子里。
她的眼前都是一片灰色与黑色混杂看起来脏乱的房子。她小心翼翼地穿过不大的院子,再步入方才她见到的房间。
“谁啊。”倒在床上的人不时发出轻微的呻吟,嘶哑的声音低低地传入她的耳中。
“伯母。”她走上前,握住老人瘦骨嶙峋的手。冷,粗,糙这是给她的第一感觉。
“我是程浠的朋友。”她坐在她铺着褴褛垫子的床上。
“程浠。”老人梦呓般地叫出这个名字。尔后她昏浊的双眼亮了。她如枯枝般的手紧紧抓住乐祺幸的手。
“他在哪里?”她抓得她生疼。
“他……他工作很忙,所以托我来探望您。”她轻轻地说道。在这张脸上她几乎看不到她年轻时的样子了。程浠说过她母亲年青的时候长的很美丽。只有嘴角那对已经演变深深的皱纹的酒窝还提醒着这位老人年轻时候的貌美。
老人剧烈地咳起来,整个人缩成一团。
“我好久都没有见到他了。他现在还好吗?”她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来,揉着自己的胸口。
“他现在事业有成了,还结婚了。”她帮她掩了掩被角。薄得几乎像张纸一样的被子。
“那好……”她露出欣慰的笑容,灰色的面容顿时舒展开来。“比跟着我好多了。当初是我对不起他,我现在真后悔没对他好啊。他是个好孩子,也很孝顺我。我却嫌他是个累赘啊……”
“伯母,这是程浠让我交给你的。他说等他工作空些时候他再来看你。”
祺幸把那个信封寄给她。
她哆哆嗦嗦地接过来,揣在怀里。即而又推还给祺幸。
“我这么大年纪了还需要钱做什么。他一个人也不容易啊,你替我还给他吧。”
“伯母,这是程浠的一片心意啊。你就收下吧。我有空会跟他一块来看你的。”我推托着并站起身来说道。
“姑娘,你叫他原谅我啊。”老人老泪纵横地对我说。“是我对不起他。”老人拿衣袖擦自己的眼角。
她走出来,直到走到尽头才又看到他,他躲在大槐树下抽烟。
一见到她,他便摁灭了烟头,跟在祺幸的身后,一言不发。
我们一路无言。
“你一点也不关心你妈的情况吗?”祺幸忍不住问他。
他两眼直视着前方。
“你妈现在很痛苦,她说她很后悔当初那么对待你。”
“不要再说了。”他冷着脸地说。
“你很想回去看看她对不对?”她说道。
“我不想回去。”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兀自走着。
“程浠。”祺幸跑上前拉住他的手。
“你不用再劝我了。我有多恨她你知不知道。”他几乎是吼着说出来。
她知道他个性倔犟。于是不再往下说。
“对不起。”他抱住祺幸说,把头埋入她的发丝里。声音也变得呜咽起来。
“再多点时间吧。”她拍了拍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