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尚未有准确下落,不过可以肯定,殿下之前是进入了京城的。”马车里的男人,正是一直替泸阳做事的大衍暗卫,名为哈鲁。
哈鲁的属下先前传信说见过蛮王黎宸出现在大衍驿馆附近,然而因黎宸反追踪能力太强,没一会儿便跟丢了。哈鲁知晓后立刻告知了泸阳,让泸阳也安心下来。
可很快,泸阳又焦急起来——为什么阿宸不来找她?可是在怪她吗?还是为了不让她担心,其实身患重伤重病?
泸阳让哈鲁接着寻人,自己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切照旧——她害怕自己会坏了弟弟的事,害怕自己会连累弟弟。
马车继续行进着,哈鲁身影却不知何时消失在了马车里。
泸阳的马车停在了公主府前,身为公主驸马的杨严恭敬地站在门口,仿佛是等待丈夫归家的小媳妇。然而,从泸阳扶着侍女的手下了马车,到走进公主府大门,都不曾给过站在寒风中等候许久的杨严一个眼神。
杨严见此情形,眼中满是受伤和失落。只是他并没有对此有什么不满的言论。
杨严平静地示意管家让小厮将车驾引去后院,随即动了动早就被冻僵的身体,缓步走进公主府。
不知从何时起,泸阳再也不是杨严记忆中那个总是对他笑脸相迎的小公主了,她不再亲近他,连一个眼神都仿佛是多余,更枉论同他说话了。
陌路夫妻不过如此吧。
杨严苦笑一声,转而去了自己的院子——自从泸阳得知蛮王失踪后,夫妻二人便分房而居。
他知道泸阳是怪他当初拦着她去找先帝,可他既然清楚知道那位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怎么会让泸阳怀着孩子去以身犯险呢。
可他终于还是失去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而今也过去两年多了,可他想起时,左胸还是会隐隐作痛,嘴里满是苦涩。
坊间传言泸阳公主与驸马是人间鸳鸯,天作之合,可哪里能明白,这些不过是一出早有预谋的“戏剧”呢。世宗皇帝以弟弟仕途为砝码,让他发誓会护着泸阳一生一世的平安喜乐;先帝以泸阳和杨氏一族为威胁,让他……终究还是和泸阳渐行渐远,同住屋檐下却是形同陌路。
大顺民间早年有句俗语:宁娶世家女,不做皇家婿。
原因有二。
其一,公主驸马表面风光,然而却是律法明文规定不得入仕为官的;而娶世家女儿却恰恰相反,那可是能在仕途上有极大助力的。
其二,世家女儿多是比照历史记载的“名媛淑女”的标准教养的,嫁人后都是世间男子所向往的贤妻良母;而皇家公主大多都是备受宠溺,又因娘家是皇室,做了驸马后难免要在公主面前伏低做小。
这世间的男子总是觉得自己该高女子一等,因此民间便有了那样的俗语。
可这样的想法,在先帝时便逐渐销声匿迹了——有这么一个“抄家狂魔”一般的君王,谁还敢去跟那些世家攀关系啊,说不准下一个被抄家的就是你找的这家呢。
而至于公主媳妇——有泸阳公主的例子,还觉得那些公主各个都是野蛮公主吗?就算是,那也是能让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登云梯啊!你会不心动?
长安城里的几方人各怀心事,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时间不会因为这些人而停滞,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卯时刚到,画颜便走进金銮殿叫醒了黎晟景。黎晟景望了望窗外还一片漆黑的天色,苦着脸任由小宫女们给她穿衣梳洗。
画颜看着困得忍不住打瞌睡的黎晟景,有些哭笑不得。当初刚入宫时以为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角色,如今两日相处下来才明白,就是个外强中干的小姑娘。
知道小孩子觉长,所以画颜也没有叫醒黎晟景,只是给她又垫了一层护颈免得睡得不舒服。于是楚念岚来到金銮殿便看到黎晟景穿戴整齐只差旒冕,坐在胡椅上睡得香甜。
楚念岚一时无语,径直走过去推了推黎晟景。
“陛下,时辰到了,该用膳了,不然一会儿朔朝该迟了。”
也不知道是“用膳”还是“上朝迟到”刺激到了黎晟景,平时睡得死沉、雷打不动的人一下子就被惊醒了。
自从黎晟景登基大典落幕后,司膳司的那位六品女官每日也只是领着下属宫女们将黎晟景的膳食送来布好,但真正做菜的已经转为了尚食局的厨子。
用完可口的早膳后,黎晟景便坐上了礼部提前安排的帝辇,前往宣政殿。
黎晟景一步步按照楚念岚前一天教她的礼节走,恍惚间有种自己此刻正在拍摄一部古装剧的错觉。尤其当她战战兢兢地坐在那传说中的“龙椅”上,接受百官朝拜时,那感觉可太有了。
大顺的百官上朝时是有座位的,所以待百官落座后,身为内监总管的赵合德这才唱着古装剧里常常能听到的“有事起奏”之类的词儿。
随即,三省六部九卿的官员们开始了冗长的汇报工作。
因为黎晟景是女帝,所以她的座位前任像先前麟德殿宴请百官时一样垂下了一道金丝帷幕。
也不知道楚念岚让礼部加上这道帷幕的意义何在,总之是很方便黎晟景坐在龙椅上打瞌睡的。
这时,吏部侍郎高晏平请奏:“启禀陛下,依照往年规矩,新帝登基都会开恩科,并由新帝主持,不知陛下是否要开始着手安排?”
科举考试向来是各乡在子、卯、午、酉年的八月开始乡试,也就是俗称的三年一度的“秋闱”,中榜榜单也因此称为“桂榜”。中桂榜的考生便是举人,第一名为“解元”。
这时举人们便要准备进京参加第二年三月的会试,也就是俗称的“春闱”,中榜榜单也因此称为“杏榜”。中杏榜者便是贡士,第一名为“会元”。
之后再过一个月,贡士们则要进宫参与殿试,中榜榜单便是“金榜题名”中的“金榜”。殿试与乡试会试不同,这是由皇帝主持、在宣政殿展开的考试。
殿试后金榜题名的考生们则又为分为三甲——一甲便是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名号为进士及第;二甲取四十七名,名号为进士;三甲取五十名,名号为同进士。其中二三甲第一都称传胪。
在大顺,主持秋闱的考官主要是从弘文馆、崇文馆及翰林院中推举选拔,同时又有御史台的官员进行纠察监督。
而吏部侍郎高晏平所说的“恩科”,是指大顺每次新帝继位便会在寻常科举考试之外再开一场殿试,也是给落榜的贡士们一次机会。
然而,黎晟景一个半文盲的八岁女帝,让她来给考生们进行策问?这真的不是在刻意为难羞辱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