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晟景看向高晏平的方向，想要看看这个居然公然在朝堂上给她这个新晋皇帝难堪的大臣的模样。
透过帷幕，黎晟景居高临下的看着出列后正抱着白玉笏板站在大殿中央的男人——很可惜，隔着“千山万水”黎晟景并不能看清。
“高大人，”楚念岚的语气此刻带着刺骨的冷意，“比起三月的恩科，如今更重要的难道不该是一个月后的年节么？还是说吏部已经完成各地各品官员年终考核了，如今竟是闲到无事了？”
高晏平被楚念岚一句句质问骇得是哑口无言。的确，每到年末，大顺最忙部门的不外呼管账的户部和管人的吏部。
一个忙着查账核账以免有贪污假账偷税等行为，并让皇帝知道自己这一年的开销和收入，好对新的一年有个大概的计划。用黎晟景的理解，就是在现代时某网络支付软件在年末或年初发给你的旧年账单。
而吏部则忙着考核上至中央一品大员，下至地方九品芝麻官，对他们过去一年的政绩进行评测，以此为基础决定新年里的品阶官职的升降。这点就很好理解了，现代都有的年终考核嘛，做得好升职加薪，做不好降级贬职，甚至于可能官帽不保。
因此每到十二月，两个部门的官员们可就忙得人仰马翻各个加班，恨不得一日有二十四个时辰。
然而这吏部侍郎高晏平上来就跟黎晟景说：陛下啊，你看你的爸爸爷爷太爷爷们当皇帝后都有在三月的时候额外招人哦，所以咱们是不是也该准备准备啦？
可是这位大人啊，您有这个心不错，可是您有这个人力吗？
高晏平被楚念岚斥责得面红耳赤，于是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装得像个鹌鹑。
楚念岚冷眼看着，不屑地冷哼。
谁不知道这高晏平是蒋家新晋的上门女婿，凭着这桩亲事才胜过同僚坐上了吏部侍郎的位置。
经高晏平这么一出，宣政殿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这些官员们以为新帝年幼，又是女孩，打心底的对黎晟景不以为意，却忘了她可是楚念岚一手推上皇位的，又哪里是任由他们宰割摆布的小羊羔呢。
黎晟景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的官员们暗潮涌动，只觉得实在无趣。仗着有帷幕底下人看不清她，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呵欠。旁人是看不到，可站在她身侧的赵合德看得可是清清楚楚。
就在黎晟景以为第一次上朝要在这死寂中结束，自己终于能够小小的解放一下的时候，又有一位官员抱着玉笏出列了。
“启禀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黎晟景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人的位置，很快就想起来这是大理寺卿胡言。倒不是黎晟景记忆力有多好，实在是胡言的名字和他的官职太戏剧性了，让她不由自主地就记下了。
“胡卿有何事？”黎晟景的声音不似寻常同龄女孩的软糯清亮，因为早些年生病烧坏了嗓子，导致了她这个八岁女童的声音竟是带着些许沙哑低沉的。
其实在这场长达近一个时辰的朝会上，黎晟景开口的次数并不算多。
胡言听到黎晟景的声音，停顿了片刻才道：“昨日下午，微臣接到线报，说是有人在京城见到了蛮王。”
胡言话音刚落，宣政殿上的百官们都开始议论纷纷，热闹得仿佛置身在菜市场中。
蛮王，也许黎晟景对此人不甚了解，但大顺的官员们却是如雷贯耳的。
蛮王是世宗皇帝的第三个儿子，先帝同父异母的三弟，母妃是来自大衍皇室的新野公主。世宗皇帝宠爱新野公主人尽皆知，爱屋及乌之下对于这个儿子也是非常喜爱看重，甚至连名字都起了“宸”。要知道，宸字在封建社会可是指代帝王、王位的。
后来新野公主病逝，三皇子黎宸失踪，一直到先帝继位才找回来。
也不知道先帝出于什么心理，给黎宸的封号是蜀王，并让他去西南镇守边疆。这一去，蜀王就再也没有回过京城。
后来武福十四年，蜀王起兵造反，开始了长达八年之久的内乱，先帝惊怒交加，叛乱平定后将蜀王之封号改为蛮王。因此史官笔下将黎宸这次造反称为“武蛮之乱”。
但是其实很多官员都心知肚明这所谓的“造反”是怎么一回事儿，然而为人臣子，也只能听君令行事。
蛮王兵败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他，对于他的下落也是众说纷纭——有说他已经死在战场上了的，有说他隐居山林了的，甚至还有说他去投奔大衍了的……
这时候胡言突然说有人在长安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蛮王”，宣政殿上文武百官不由地偷偷觑着坐在最前的楚念岚。
要说这蛮王心中最恨谁，这朝中最有可能找谁，不用犹豫必然是楚念岚——谁不知道，蛮王起兵兵败都与这楚念岚息息相关。
……好像还真有不知道的——坐在帷幕后的黎晟景可不就一脸的茫然——蛮王是谁？为什么你们都要看向楚念岚的方向？有瓜吃？是情感方面的八卦吗？
楚念岚被百官注视着却仍旧面不改色，他抱着玉笏出列。
“启禀陛下，臣以为，不说当年蛮王起兵失败后，先帝虽念及兄弟之情留了封号，但他早已被皇室除名，便是身在京城也不是什么值得注意之事。”楚念岚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臣以为，大理寺与左右金吾卫派人多加注意以防不测便可，无需大惊小怪。”
黎晟景见状，却对这段往事更加感兴趣了，不过此时显然并不是什么八卦的好时候，黎晟景只能按耐住因为好奇而激动的心。
“朕觉得太傅言之有理，就依太傅说的做吧。”黎晟景道。大理寺卿胡言与闻声出列的左右金吾卫上将军三人一同应是，随后三人归位。
到这里，黎晟景第一次朝会差不多就可以结束了。楚念岚看了赵合德一眼，后者福至心灵宣布退朝。黎晟景先行离开，坐上帝辇被送往紫宸殿——除了初一十五在宣政殿的朔望朝，她还要不定时的在紫宸殿面见内阁大臣，此为内朝。
通常内朝也不是每日都开，毕竟官员们也都很忙的。一般而言，根据朝中事情大小轻重，分三日或九日一次。
内阁大臣也并非所有官员都有资格，就说最基本的一条——必须是五品以上官员。其次还得有皇帝亲自对此下的诏书，宣布你有进入内阁的资格才行。可想而知，内阁其实也就是皇帝的死忠下属。
黎晟景这刚当上皇帝还没几天呢，是以如今的内阁，还是先帝时期的那一班子人。
楚念岚不知道是途中有什么事，竟是最后才姗姗来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