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照着地下的血泊,血泊中的尸体。照着神经绷紧到极点的两个活人。
“放下刀,把刀放下!”
祝老板手中的菜刀像羊癫风发作,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动弹个不停。随着大幅度的动作,粘答答的血滴从刀上向四周飞溅。
“你、你、你杀了我老婆!对,没错,就是你杀的。你个赤党,我亲眼看着……杀了你,我杀了你!我去报官,他们信得过我,我说什么是什么,你信不信,信不信!”
随着一声声念念叨叨,祝老板鼓起了勇气。“呀!”菜刀一阵乱挥,之后,一步步逼近前来。
祝老板越是紧张,王满越有把握。那一脚不错,指哪儿打哪儿。嗯,再试试拳。呼呼呼,王满虚击几拳,又双腿连踢。“咦哈咦哈……”像交战之前的李小龙。
祝老板虽然没看过《猛龙过江》——离首映差着三十好几年呢——但也知道大事不好。没等他决定下一步行动方案,王满一步跨将过来,手起一拳,正打在手肘麻筋上。祝老板小臂一软,菜刀再次落地。
这时的王满已经树立了绝对自信。揉揉鼻子,勾勾手指,宛如李小龙附体。“Come on!来呀,来呀!”
叮当,叮当,叮当。菜刀连连落地。捡起又落下、落下……
眼到手到,指哪打哪。鬼魅般的身手,转世重生的绝世奇遇铸就。除了武林高手,一般人怎能抵挡。更不用说是个腿脚不灵的残障人士。
“服了,服了!好汉饶命,爷爷饶命……饶命啊!”祝老板又急又气又恐惧,“饶……”呜的一声,竟昏死过去。
王满不知道对方昏倒是真是假,但眼前有灯光,手脚有准头。一句话就是有底、不怕。心里镇定下来,这才开始分析形势。
地上的武器,菜刀之外,是两块方砖。看得王满直拍脑门。东翻西找把里屋检查了个遍,谁知道人家从地上抠出两块砖。好险哪,差点被个老娘们一砖拍死。
幸好老娘们找了个猪队友。
且慢。祝老板这样的,能叫猪队友吗?抓住机会,一举解决家庭矛盾。唔,不对,应该是积怨之下,冲动杀人。看着獐头鼠目,竟然还是个激情犯哩。管他是把握时机还是激情犯罪,人家转眼之间把下家都找好了。杀掉泼妇老婆,目击者灭口栽赃,再作为赤党上报……轻松脱罪之外,说不定还能挣笔奖金呢。一连串招式,耍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666,完全不是猪队友,高人啊,失敬失敬,佩服佩服,小生这厢有礼了……
惊险刺激之下,王满的脑子开了锅似的,推理分析的同时,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咕嘟咕嘟直冒泡。幸好划着了火柴,哈哈,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你得意什么?人家是机关算尽可惜功亏一篑,你是一事无成偏巧中了彩票,哇哈哈一命二运三风水啊不服吗气死你气死你……现在怎办呢?打110呗滚滚滚,报案还不抓你个赤党……嗯,祝老板这下子也没办法告密了。明明眼前站着个赤党偏偏没法领赏,憋死你哈哈哈哈……
一声呻吟,祝老板悠悠醒转。
王满蹲下,伸手拍着脸蛋,叭叭作响。“喂,醒醒,喂,天亮了太阳晒屁股了。”
祝老板昏过去是受了强刺激,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伤。晃晃脑袋,“唉,唉,你、你……”四下看看,全想起来了,顿时垂头丧气。
这一个万念俱灰,无话可说。那一个却正在兴头上,得啵得啵管不住嘴。“告密去呗,去啊,腿长你自个儿身上,谁也管不着你。报告,我找着一个穷人党,还附送一个杀人犯,就是本人,我。不瞒你们说,我把我老婆宰了。”
祝老板两手直砸自己脑袋。王满也伸手过去,恶作剧地使劲揉搓。“难受吧?肯定难受啊。公鸡下蛋母鸡打鸣,别扭,能不难受吗?别扭就别扭吧,人前偏还装夫唱妇随。这就是压抑啊,弗洛伊德啊。就是特别拧巴的意思。哎你说我听了那么久的墙根儿,理应知道你们家是谁作主才对吧,却愣是没朝那儿想!人头猪脑,说的就是我哎。女方欲求不满,男的肯定怂啊。家里大事肯定女的说了算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瞪我干什么?你老婆那么大嗓门嚷嚷你个老东西小软鸡儿不中用,我还能堵耳朵不听啊?”
祝老板嗷的一声,回光返照似的,朝王满猛扑。这时的王满哪在乎这个,顺手一推,推了个嘴啃泥。祝老板扎在地上,呜呜直哭。那个伤心欲绝的劲儿,真能让铁石人儿也悲从中来。
王满却不为所动。差点被这家伙坑死,再泛滥的圣母心也不会用在他身上。抱着胳膊看笑话,不时还撩拨一两句。待祝老板眼泪哭干,王满也对当下局面有了个大致计划。“哭够了?想想接着该怎么办吧。”
祝老板吸溜着鼻子,抹着眼泪,同时从指缝里偷偷张望。“你瞅啥?再瞅一试试。瞅你马干仗啊。”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Sorry,开个东北玩笑。看你情绪这么不稳定,应该没啥想法对吧?要不我先说个思路,抛砖引玉一下下?”
祝老板听不懂来自后世的幽默,但那种占尽上风、霸气横溢的姿态还是看得明白的。博弈之道,一方越是占优,另一方便越是没辙。“您老,您、您大人大量……”
王满大手一挥,“咳,别说那些个有的没的。就你老婆这尸首,你说怎么办吧。”
祝老板看样子真是激情犯罪,事先并无规划,嗯嗯了几声,“您老……六爷……”
“我不行六,别六爷六爷的。好了好了,别吐噜吐噜的了。家里横一死人,还瞎捉摸什么呀,赶紧的,挖坑埋了呗。”
不愧后世看了那么多罪案剧集,王满咋咋呼呼吩咐着,让祝老板刨开里屋砖漫地,一直向下,挖坑。“浅了,接着挖。多深?至少比你深。自己跳下去比比不就知道了。”
祝老板累得满头大汗。王满却横草不动竖草不拿,身不动膀不摇,只有嘴皮子出工。“觉得深了?我还嫌浅呢。就这样埋下去,到三伏天一捂,直泛臭气你信不信。有路过的一闻,哎哟冲脑门儿!……”
说得头头是道,栩栩如生。祝老板越听越害怕:这是行家啊这位!得埋多少人才攒下这么些经验啊。老师傅!惹不起,惹不起!